分不清是身上痛還是心裏痛, 紀墨掙紮著帶著那隻耳朵走出了林子,殺戮到最後如同一場必須滅亡的戰爭,所有站著的人, 不管是誰,好似都是敵人, 眼前一片血色,他已經看不清東西了。

    最後, 活下來的人隻有六十個。

    亂戰之中還能保持理智的, 實在是少了點兒。

    紀閬還活著,何勇死了,田豐死了,王一死了,他們三個幸運地沒有死在陪同少莊主的路途上, 卻死在了這片林中。

    身上的傷簡單上了藥, 用繃帶紮緊, 紀墨就開始忙活米團的安葬,他不允許米團死了之後的屍身還要被拆解利用。

    一同到林中收屍的還有些人,大家之前都不認識,但這時候, 卻好像是有某種默契一樣, 自顧自撿屍,不僅是動物的,還有人的。

    相伴多時的友人也與陪伴的動物一樣, 是需要被哀悼的。

    葬禮辦的不大,主要是各自歸葬, 這些人的親族還在的話, 會把屍身發還迴去, 讓他們安葬,而屬於動物的屍身,他們的動物,會跟著他們一同安葬,其他的,如紀墨的米團,則能享受單獨的安葬。

    禦獸山莊的仁慈就在這裏了,他們從小培養孩子和動物的感情,伴身動物隻要死因正當都能由它的主人做主,紀墨力主安葬,又在安葬地守了幾天,確定地下埋葬的米團應該開始腐爛無法再被拆分利用,這才迴去安靜養傷。

    林中混戰是下了死手的,還活著的那些個,每人身上都帶傷,不過深淺不同罷了,而這一戰之後,他們就會成為小少爺手下的人,因為小少爺年齡還小,還會培養同齡的那些少年,他們,則會在外圍聽用。

    紀墨所住之處,暫時還沒有搬遷的必要,年齡還小的小少爺明顯不喜歡這些像是被硬塞過來的“遺產”,尤其這些人可能還是殺了他原來的人手而存活的,出於這種不喜,他是放任的,完全不理會他們這些人。

    紀閬跟紀墨說起來的時候都是苦笑:“真是… …”

    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往下說,少莊主若是沒死,可能就不會讓他們如此尷尬,可,總好過死在那個林中。

    “慢慢來,也許以後就會好了。”

    紀墨這樣想著,卻又知道,不可能好了,就是小少爺沒有心結,他也有心結,米團本不應該這樣死去。

    混戰之中,不知道要有多少暗箭難防,他本想護著米團,卻被米團用身軀護著,從頭到尾,他的後背都沒有受傷,而米團… …

    每每想來,就是揪心的痛。

    禦獸山莊的培養是成功了的,但這種馴化,未必隻是單向,就紀墨自己而言,他幾乎無法想象自己再養一隻動物會是怎樣的。

    時間就這樣慢慢流逝,養好了傷的紀墨就開始繼續學習,住在原來的地方,日常也會向沒挪位置的五叔請教,一切都好像少莊主還在時候的樣子,可又確實不一樣了。

    五年後,五叔去世,紀墨就接過了對方的研究,準備把這項目畫一個句號,然後開始屬於自己的項目。

    十三年後。

    “你聽到什麽了嗎?”

    紀墨拉著身邊人的手詢問,不等對方迴答,又放了手,露出一個無事的笑容,搖頭,“沒什麽,年齡大了,耳朵似有不好,有些幻聽。”

    【第二階段學習結束,是否接受考試?】

    紀墨緩緩起身,走過那些被關在籠中的動物,一步步往自己的休息室走去,迴到那屬於自己的小房間之中,坐在床上,靠著枕頭,以一種相對舒服的姿勢看著那許久不見的一行字。

    “是。”

    十幾年,又十幾年,經他手被送走的動物都有兩代了,繁衍快的,三代都有了,終於,也該送走自己了。

    【第二階段理論考試,時間二十分鍾——請簡述禦獸技藝的要點。】

    “要點嗎?哪有什麽放之百獸皆準的要點,不過是特殊之中找普遍,普遍之中找特殊罷了。”

    紀墨迴答這樣的問題已經輕車駕熟了,麵對試卷,心中自有答案,一行行字跡清楚分明地呈現在白紙上,都是這些年的經驗總結,也有一些不太成熟的思考推論,盡可能全麵地展示在試卷之上。

    時間到了,試卷被卷走,視野之間,重新迴到現實。

    【請選擇考試作品。】

    “考試作品啊… …”

    一個個光點閃耀,不僅是紀墨所寫的那本還沒完結的書,還有他之前如同那些前輩一樣所做的研究項目總結,每一個研究項目就是一個小冊子,歸類到禦獸訣中,增加了書架的重量。

    被馴化好的動物不可能長久地存在,想要考試過關,似乎也真的需要一些實質的東西。

    紀墨是出於這樣的想法才寫書,而結果,果然也是這樣更有用些。

    看來看去,那些單一麵向某個方向的研究,有的過於實用而普通,有的精細而繁複,都是專精某項才能有的知識,對普通人來說並不適用,這種不適用也就決定了流傳度不會太廣。

    一階世界考試時候的情景浮現在腦海中,紀墨想到了畫冊的好處,無論識不識字,看圖識畫是小孩子都會的,毫無難度,也就更容易被保存下來,流傳到後世。

    所以,“果然還是自己寫的書更好。”

    一個光點被選中,那是一套書,畫畫本來就會占用更多的頁麵,描述的內容還未必多,想要說明白說清楚這些年的所學,又豈是區區幾十頁就能完成的,必要更多,而這許多頁數,全部裝訂到一起,也實在是太大部頭了,不易翻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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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墨把它們分成了數冊,先按照動物分類,虎一冊,豹一冊,獅一冊,蛇一冊,狼一冊,鳥一冊… …然後又根據高深程度不同,還要再分為初級冊、中級冊和高級冊,裏麵的知識從生到死,舉例來講,盡可能從簡至繁,理出一個清楚的程序脈絡來。

    真正開始寫這種技術性的書,紀墨才發現說明文的實用性到底在哪裏,要把一件事說明白,可真不太容易,再要用圖畫的形式,就更需要費點兒腦子了。

    有些事,用圖畫來說也太過繁瑣,反而不如文字,簡單提要,清爽利落,但考慮到流傳度的問題,紀墨還是盡可能用圖畫來吸引注意力,起碼要把插畫部分做好。

    這對他來說,也是很熟練的事情了,並沒有太大的難度。

    知識要點掌握在腦中靈活運用的感覺,紀墨突然覺得自己聰明了很多,不像以前,看到數學題,還要想一想才能想到要用哪個公式才好,多方而不同的知識之中,似乎也有什麽把它們相互串聯,從而讓紀墨感受到那種清晰的脈絡感,順著哪一條線都可以隨意捉取,腦中的知識像是已經排列好了,隨時等著他通過關鍵字提取。

    “一套三十冊,若是這樣都不能流傳,我也沒什麽辦法了。”

    作為一部作品的一部分,若是隻有幾冊流傳到最後,算不算是成功呢?

    紀墨有心實驗這件事。

    【請選擇時間,五十年,一百年,兩百年,五百年… …】

    “五十年。”

    一切宛如進入了流程,紀墨心中早已做好了準備,當考試來臨,反而有些放鬆。

    應試教育培養的好處,大概能讓大部分人對待考試不會過於緊張,起碼紀墨如此,習以為常的事情,有什麽可緊張的呢?

    身體似乎閉上了眼,如同假寐,靈魂已在天空,飛升又降落,倏忽之間,便是時光流轉。

    禦獸山莊的一切仿佛都沒有變,又仿佛已經變了,一個人的死去,對世界,無足輕重。

    所有的人都在按部就班,所不同的,大概是紀墨所著的那套書籍,因為被一個木匣裝著的緣故,放在書架上都顯得格外隆重,似乎被主人家所珍視,而目錄上,不過一筆而已。

    轉眼五十年過去,書冊所在的匣子換了一個地方,是一個更大的院子,裏麵放置的書冊也更多了,連那規格相仿的五層書架,也有七個,一樣被擺放得滿滿登登。

    書匣所在就在中間那個架子的中部,居中c位,看上去頗為顯眼。

    “這麽多啊,不會讓我都看完吧!”

    來自孩童的嗓音有些尖利,敞開的門口,一位小少爺模樣的人站在那裏,他的樣子讓紀墨想到了初見時候的少莊主,那種“小主人”的感覺很強烈,是生來便在高位才有的氣質。

    “當然不是馬上看完。”管事賠著笑,跟在孩童身後,緩聲道,“《禦獸訣》外,您撿感興趣的看,看個大概就是了… …”

    統稱《禦獸訣》,其實也不是一定要一個人從頭到尾都掌握的,那樣的話,書海也能溺死人了,吸收前人的經驗,也要有自己的思考和創新,實際上,在禦獸山莊這個小社會中,不是所有人都會成為研究人員,未來的莊主隻要武力值高,一樣能夠統禦禦獸山莊。

    “這還差不多。”

    孩童尤有不滿,俾睨一圈兒,在矮桌後坐了,讓人把要看的書冊拿過來,還讓人拿茶水點心過來,“昨天那個桃花餡兒的不錯,我愛吃甜的,多送兩個過來,還有茶水,要加蜜的,對了,再給我拿些… …”

    不一會兒,清淨的讀書地就成了野餐場所一樣,盤碟杯盞,占據了整個書桌,書冊都被卷在了地上,壓在蓋腿的小毯之下,露出一角來,似在哀歎。

    ※※※※※※※※※※※※※※※※※※※※

    呃,還好吧。不虐主,真的!

    哀歎,昨天夢見把整個都寫完存稿了,早上清醒發現都是空的感覺,實慘——還我夢來!感謝在2020-10-24 13:04:19~2020-10-25 12:35: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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