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於黑夜之中明亮起來, 圍繞著火堆騰挪舞蹈的人影被火光拉長,落在四周, 像是無數鬼影舞動,冥冥之中,似乎鬼神已經在注目著這裏,周圍的人盡皆俯首,視火堆如鬼神,隻敢看著地上變動的影子,而不敢抬頭。

    “此山,名慈,母嬰懷德, 慈育生靈。”

    批名的程序跟給人命名的那一套差不多, 碗中的水是清水, 紙上的字早已寫好, 清水塗過而變色顯現出來。

    粗糙的紙張並不是經過製造而得來的,而是通過從一種原料之上層層削片而得來, 有些類似於切薄了的木片紙, 材質粗糙些,帶著草木的紋理感。

    輕薄, 易碎,並不是承載文字信息的好方法,不易保存。

    但這些在巫祝的手中,都會煥發出另外一種用途, 缺點也成了優點,不易保存, 就更讓它的消失顯得順應天命, 完成了天啟之後的載體, 也實在不應該再留存下來,不然,難道要供起來嗎?

    若是損毀了又算是誰的?

    偌大的石碑被立了起來,本來這裏麵還要有一個供奉祭品的問題,紀墨取消了用奴隸當做祭品的事,而是以偶人為替,用木頭雕出人像,對這個時代的工匠來說並不算難。

    便是那些奴隸,知道這雕刻出來的木偶人能夠替自己一死,也是各個努力,讓那木偶人盡可能地逼真。

    這種盡可能,真的不太能要求他們的完美了。

    人形是有的,麵部上的五官也都有,就是有些一言難盡,黑洞洞的眼睛,黑洞洞的嘴,再有兩個黑洞洞的鼻孔,於黑夜之中看來,還真的有些嚇人。

    幸好這些都是要燒掉的,否則還不知道會給後人什麽樣的啟示,恐怕又要被質疑一次古人的審美了。

    “大人,這是最後一塊兒石碑了,可還需要再準備些?”

    說話的是跟隨在紀墨身邊兒的少年木,是紀墨從隨行的奴隸之中簡拔起來,當做助手和半個弟子的,從出行那天到現在,掐指一算,也有六年了。

    這時間,不長不短,剛好可以更新換代一次。

    “暫時不必了,大王繼位,咱們也該迴去看看了。”

    那位提拔女巫不成功的大王,有些喜怒無常,似乎還有殘暴之名的大王死去了,死得突然而安靜,某一日就沒了,消息傳過來,隊伍之中還簡單舉辦了一次祭祀平息眾人心中的躁動,紀墨主持的,他之前學過類似的東西,卻沒想到這麽快會用到,頭一次上陣,感覺表現不是太好,好在觀看的這些人,都是沒什麽文化的,不知道儀式的正確與否。

    新上任的大王是那位在外征戰期間出生的小王子,今年七歲左右,這樣的年齡當大王,權力若不是掌握在朝臣的手中,就是在他的母妃手中,又或者是那位活得好好的女巫手中,這局勢,恐怕有些複雜。

    紀墨接到的消息是巫祝傳來的,令他迴去倒不是為了給新上任的大王祝賀,這年代交通不便,等紀墨知道消息再迴去,什麽都晚了。

    讓他迴去是讓他接任巫祝之位的。

    大人的身體,一直都不怎麽好。

    有些事,不想起來就罷了,一想起來就難免擔憂,大人的身體,病懨懨地,也有好多年了,偏偏趕在新舊交替的時候催促他迴去,真的是因為身體不好嗎?

    膝上的羊皮卷翻開,新舊兩張地圖對照,其中一張是出來時候的預設圖,山名水名,早都在上麵準備好了,另一張是紀墨親身所行,重新修訂出來的,更為精準一些,山名水名,未必全如舊圖所畫,一條長江分段,上遊一個名字,下遊可能就是另外一個名字了,它太長了,未必所有人都能知道上遊是怎麽起名的延用下來。

    而從長江分出來的若幹支流的名字,因此而形成的湖泊名字什麽的,出來時可未必能夠一一準備周全,現在的地圖畢竟還是很簡略的,連大小比例都是肉眼衡量,並不十分準確,有所差錯總是難免。

    為了確定一條長江的名字,從上到下走一圈兒是必然的,確定這條江有多長,有多少支流,這都是耗費人力的事情,紀墨出來的時候帶了不少人,迴去的時候,起碼減員三分之二。

    少數是因為外頭的野獸並蛇蟲鼠蟻的毒,少數是因為跟盜匪拚鬥,或走過其他國家,與之發生糾紛,不得不逃離而失散。

    若說一開始這些隨行隊員之中還有人接受了大王的秘密任務,抱著某種不好的念頭,經過這些不得不的同甘共苦之後,思想也有了轉變,加上紀墨未來巫祝的身份,也少有人會對著幹,倒是讓紀墨的路順暢了許多。

    如今歸來,也能算是榮譽而歸了。

    厘定山河,這種功勞,本來就不是一個人能夠吞下的。

    為了出行方便,紀墨還蘇出了馬車,這個年代本來也有車子,但相對原始的車並不能夠保證結構的合理性,很多時候都帶著些強推性質,不能讓拉車的人馬省力。

    紀墨對這方麵做出了一些改動,出行就方便多了,哪怕路上不平,多有顛簸,但加了速度,又有韁繩之類的總攬方向,還是能夠借助畜力,節省人力的。

    即便如此,有車子坐的總是少數,除了他,大多數人還是在徒步行走,尤其是奴隸,在士兵的對比下,不能對他們的好超過士兵。

    這種馭人之術,紀墨並不是太懂,但耳濡目染,總也知道什麽改變都不能一蹴而就,這就好像外來的羊到了圈裏,若是對它更好,它就會留下嗎?

    躲避過風雪,吃飽了肚子,它依舊會走,野生到家養的過程,絕對不是一頓好吃的那麽簡單。反倒是這個超出家養的好,容易讓家養的心生隔閡,進而叛變。

    對士兵好,能夠收獲忠心,對奴隸好,誠惶誠恐之後,有的會感激,有的隻會覺得你軟弱可欺,反而愈發不馴。也讓士兵心生不滿,自己辛辛苦苦竟然還不如奴隸了。

    出行時候的奴隸,大人給配備的那些,都是他精心挑選過的,沒有這方麵的問題,但也告訴了紀墨幾則真實發生的故事,奴隸殺死主人逃走之類的事情,屢見不鮮。

    如果要說主人苛責,不如說是這種製度,讓那些平白變成奴隸的人注定要走一段不馴服的路。

    人與人之間的平等,才是最難得的。

    紀墨沒有太偉大的理想和抱負,沒準備直接解放奴隸什麽的,隻是順應著這樣的局勢,盡自己所能地稍微改掉那些令他覺得殘酷的部分,不再把奴隸當做祭品推入火中送死,就是他做出的最大努力了。

    歸心似箭,迴程的路飛快,風塵仆仆迴到府邸的時候,紀墨的黑眼圈兒都出來了,不出所料地見到躺在床上無法起身的大人,他不知道心中是何想法,悲傷之下似乎也有一絲輕鬆。

    對方掌握著玄學的神秘,那種不敢挑釁的洞察力,還有那莫測的話語,都讓人莫名敬畏。

    如今,他要死了,似乎也如一座大山傾倒,讓眼前豁然開朗。

    “我還以為,你趕不及了。”

    大人笑著說,夏娘跪在大人床下,見到紀墨進來,滿臉的激動還來不及吐露話語,就因為大人的這句話,再度俯身,行禮退開。

    “遠疾咒還有用嗎?我已經讓人準備了,實在不行,也許可以七星禳命?”

    紀墨說得沒什麽把握,七星禳命的說法從未有過,讓人與天上的星宿借命,這種程度,怎麽也是大巫該有的水準了,他就是敢想,也未必能夠做到。

    大人輕輕搖頭:“你說,巫祝是什麽?”

    “敬天地而傳鬼神。”紀墨早有答案,這是他在最初學習這方麵的知識的時候就被問過的問題。

    從對一個事物的認識開始深入,然後再迴到認識本身上再看,就會發現之前的認識也許有些淺薄,又或者還會得到同樣的認識,但意義已經不同了。

    這就是所謂的“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了,似乎都是一樣的,但多了一個“還”,意義便不同了,其中已經多了些無法言說的東西存在。

    “既如此,天地長存,無論敬與不敬,鬼神無形,無謂傳與不傳,那麽,巫祝還有什麽必要呢?”

    大人說這些話的時候,不啻於石破天驚,讓紀墨都忍不住抬眼震驚地看向一臉病容的大人,一個巫祝,說這種話,合適嗎?

    “薪盡火滅,該終結的總會終結。”

    這一聲歎息之中包含的含義,如那複雜的眼神一樣難以讓人看懂。

    紀墨卻莫名懂得了,按照係統的套路,他不敢說是最後的傳承人,卻也可能是這個世界這項真正的技藝的最後掌握者了,如此一來,是否斷代全在自己手中。

    已經被前任大王動搖的巫祝體係,橫生枝節的女巫現在還在宮中,新上任的大王,在她們教導之下的大王,對這個國家原有的巫祝,能有幾分信任呢?

    於所有朝中事都隱形的巫祝,又能得那些大臣多少看重呢?

    一個舊的體係,終將破滅。

    “你… …”紀墨很想問點兒什麽,是預知嗎?還是某種預感?或者是某種對未來的推演?

    大人虛弱地抬手壓在了他的手上,道:“你好好地… …好好地看看… …記住它、別忘… …”

    掌心最後的溫度也無法留存,漸漸冰冷,連那被中也再無餘溫,紀墨輕聲說:“忘不了,都記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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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學的一開始恐怕也是一些人眼中的玄學。

    不會算數的人要怎麽理解乘除法之後變化的數字?這種不理解就是“玄學”了,而隨著人們對事物理解的加深,這種“玄學”比重就會越來越少,最終消亡。感謝在2020-06-17 12:31:32~2020-06-18 12:37:2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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