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墨本來就是一個能夠靜下心來的人, 真正做起事情來,專注也是不缺的,得了王哥的話, 他就跟奉了聖旨一樣, 之後的一段時間裏,專心做起了紙人,中間因為紙張不夠, 還再次造紙, 這一次,六子也是熟練工了, 來來迴迴幫了不少忙。

    沒有專業知識點的增減來檢驗上迴用的“創新”方法是否有用,紀墨想了想,還是再次用了一遍同樣的增加陰氣的方法,一來是因為上次所有流程都沒避著六子的眼, 對方記不記得住, 他這裏二迴用了不一樣的技術,難免讓人覺得有些蹊蹺。

    本來就是不成熟不穩定多風險的團隊, 突然做出這種瓜田李下的事情來, 難免會讓人覺得離心又或者怎樣。

    紀墨不想在考試前多生麻煩, 幹脆就不去做另外的創新。

    二來就是因為創新也不是容易的,上次所想的那些方法,已經是他博采眾長之後的手段了,若是那般都不成功, 他也不知道什麽樣才算是成功的了。

    在這方麵,初學的時候, 還能通過專業知識點的增減做出一個成敗的判斷, 確定是否有效, 重修的時候,就一點兒評判標準都沒有了,專業知識點本來就是滿值的,除此之外,再無衡量指標,讓人就有些茫然。

    紀墨是習慣了那種階段性目標明確的教學的,不怕考核,什麽課後考,階段考,期中考,期末考之類的,都是檢驗自身所學是否達到標準的一種手段,包括平時的作業卷子之類的,做完之後,自己能到什麽程度,也是心裏有數的。

    但這種心裏沒底,做了不知道對錯,不知道到底有幾分效果,就有些盲目了。

    好像那種看不到分數的卷子,隻給一個“優”或者“良”,不知道什麽(哪道題)讓自己得了“優”,也不知道什麽(哪道題)讓自己得了“良”,做過的那一片對錯都不曉得,就很麻爪了。

    連反複加深記憶的機會都沒有,隻怕迴憶起來連錯誤的知識都跟著加深記憶了。

    然而,困境就是如此,心理上的不適應也隻能被動適應,紀墨麵上是什麽都沒表現出來,反而淡定從容得很有師父的風範,六子跟著學,也跟著上手做,倒是越來越佩服他了。

    經過紀墨的反複勸說,可能還有王哥說過的因素,六子也開始從簡單的紙人上手了,因為最高檔次,被王哥看重的那種紙人是純用紙的,六子就不肯用竹篾子搭架子,也要從純紙的來。

    紀墨不好拒絕他,便照這樣子教,而六子要學的其實還是最高檔有胳膊腿兒的這種,隻是在沒有足夠的技術,做得不夠好之前,不去燒生辰八字點眼睛罷了。

    這一條,他要改,紀墨不好說不能改,這本來也可以歸為創新之中的一條,反正這種紙人還是普通紙人,做出來還是能夠賣出去的,不會積壓。

    唯一的問題就是賣出去並不討好。

    胳膊腿兒這種零件兒,在製作的時候本來就是要拆分了做,最後整合在一起的,而古代的膠,大多是樹膠,麵膠,還有就是魚鰾膠和豬皮膠,樹膠不必多說,並不是所有樹都有的,量少難尋,少有專門采集的。

    要用的時候需要自己去找。再有就是麵膠,把麵加水,在黏糊糊的時候充當膠水來用,其粘合性不能說不好,就是用吃食做這個,多少有些浪費的感覺。

    而後兩者魚鰾膠和豬皮膠,價值更加昂貴些,魚鰾膠做起來費時費力,收集魚鰾,蒸、熬、搗爛,還要過濾,幾層工序過後才能得到一些膠水兒,使用的時候還要加熱,也不太符合方便快捷的需求。

    豬皮膠的炮製方法和魚鰾膠差不多,使用的時候也要加熱,且講究些的人總會覺得這種葷腥不太好,其實不太適合用在紙人上頭。

    而單獨用樹膠或者麵膠,黏合效果不說不好,而是偶爾會有掉落零件的擔憂,事實上這也是發生過的,六子製作的紙人賣出去之後,那家可能是孩子頑皮又或者怎樣撞了碰了,反正路上紙人的胳膊就掉了一隻,當下把人嚇得,連“詐屍”都喊出來了。

    這種生死隻有一次的事情上,實在是不吉利透了,對方家屬拿著哭喪棒直接打上門來,幸好是通過棺材鋪賣出去的,對方也隻找到棺材鋪,王哥不知道怎麽擺平了這件事,再之後說了六子又或者怎樣,對方也不執意要做這種稍顯複雜的紙人了。

    隻是對紮紙這件事同樣也興趣大減,若不是沒合適的人替換,恐怕早就不幹了。

    對六子熱情被挫傷這件事,紀墨隻是搖搖頭,什麽都沒說,似乎終於明白以前李大爺為什麽很少做這樣子的紙人賣了,看起來的確好看,也更像人一些,四角俱全的,其實… …

    “你也別灰心,不過是一時的,那膠不夠黏罷了,若是能有好膠,也未必不能做的。”

    在上述四種膠之外再弄出什麽複合膠來,能夠粘得更加牢固,還真是不會出這種事兒,但這又有點兒走偏了,為了紮紙去研究製膠,一項技藝若是那麽好研究,發明也就不會那麽可貴了。

    就算僥幸真的能夠研究出更好的膠,那個時候調過頭來紮紙,似乎也沒同樣的熱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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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子對紀墨的安慰點點頭,算是聽進去了,其後做事更顯沉穩一些,就是話少了,也顯得沉悶。

    何二說起這件事來,也怪六子不當心,“王哥花了好大力氣才擺平,差點兒連鋪子都讓人拆了,哪有這樣給添堵的,死了都死了,還不讓舒心一迴,你是沒見那場麵,真是要殺人啊!”

    古代的流血衝突事件,屢見不鮮,而且大多都是民不舉官不究,真的出了什麽事兒,最後人家說私了,讓賠錢,他們這邊兒不管人傷沒傷到,要想息事寧人,還是得巴巴地賠錢了事。

    何二是親曆那次事件的人,也是真的被嚇了一跳,這才知道開鋪子也不容易的,事情不好做啊!

    群情激奮什麽的,那種狀況下,就是真的出一二人命,縣太爺那裏也都不會管的。

    “他才初學,總是難免。”

    紀墨說話較為公允,不說別的,這種創新的心總是好的,奈何,現實總是挫傷激情和熱血。

    冷卻下來之後,才發現有些不變的穩妥,未嚐是沒有道理的。

    何二撇撇嘴,到底是沒有多說,在王哥的這個團隊之中,他和六子,還有紀墨三個,算是同一批加入的,也是後來加入的,若是他這裏都跟著不依不饒,以後隻怕自己更加艱難。

    這邊兒忙起來,紀墨就好些日子沒有去酒鋪,某日去交了紙人迴來,碰見顧二楸,還愣了一下,差點兒沒認出來,真是好些日子沒見了。

    “你來找我,是有事兒嗎?”

    顧二楸沒有顧小山會說話,為人處世上就顯得呆板老實,哪怕曾有學徒的名,紀墨跟他其實一點兒都不熟悉。

    “我是想問,還有沒有別的釀酒方法能教我,我,我能給錢的。”

    顧二楸說著就從懷裏摸出銀子來,他應該是準備這件事準備好久了,這會兒一口氣說出來,帶著點兒逼人的氣勢,倒把紀墨嚇了一跳。

    醒過神來之後他笑了,有人想要學習更多,總還是好的,能教就教唄。

    “不必如此,本來就說要教你們的,你若是有什麽不懂的,想學的,來問就是了,我總會告訴你的。”

    紀墨拒絕了那銀子,卻給了準話,他是不介意把學問傳遞出去的,薪火相傳,莫不如是。

    顧二楸愣了一下,似是沒想到這麽容易,本來這種要求他以為對方都不會應的,又愣了一會兒,等到紀墨都進門了,他這裏噗通一聲給跪下了,對著紀墨磕了個頭,響亮的一下,把紀墨驚得差點兒再出門,他卻麻利站起來,一扭頭就跑了。

    黑燈瞎火的,一會兒就看不見對方的影子了,紀墨也沒再叫他,天黑了亂喊可真是要遭人罵的。

    “是不是誰來學東西你都教啊!”

    六子有些不解,顧二楸早來了,猶猶豫豫不說做什麽,也不進來,就等在門外,他就好奇有什麽事兒,一直等著看,看到這個結果,有點兒為紀墨的容易說話惱怒,怎麽就這樣答應了呐。

    “隻要是真心想學,我都教的,我會的可多了,除了紮紙,你可還想學什麽?”不知道是為剛才那件事感到欣慰還是好笑,紀墨心情很好,迴過身來,看到六子,直接問了一句。

    “哈,你都會什麽啊?”六子似不信。

    “紮紙、鑄劍、雕刻、製琴、藥植、釀酒… …”紀墨說一個扳下一根手指,不會兒,五根指頭就輪流一圈兒了,再次把大拇指壓在掌心,紀墨臉上帶著笑,不知不覺,竟然已經這麽多了,“這麽多技藝,你可還要學什麽?”

    離得近了,淡淡的酒氣從口鼻間發散而出,六子聞見了,搖頭:“你這是醉了,快去睡吧,做什麽夢呐。”

    說完,他率先轉身迴去睡了。

    紀墨看著他的背影歎息:“擺在麵前的機會都不珍惜,真是… …”說著,也背著手跟著往裏走,這點兒酒,可還醉不了人,曾經他也是不能喝酒的,如今麽,若有紙筆,大概也能詩百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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