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之上的放牧生涯總是要伴隨著遷徙, 偶爾還會有些特別的事情發生,整整一個漫長的夏日,都沒有遇到什麽人和事, 紀墨專注於雕刻的學習之上, 離開河邊兒的時候,他聽取了朗閣的建議,帶走了幾塊兒較小的石頭, 方便日後的雕刻。

    他還小, 沒有人會去讓他去幹什麽活,把所有玩耍的時間都用來雕刻, 效果還是有的,幾塊兒石頭上已經有了漂亮的紋路,很普通的那種灰白色的石頭,被雕刻成了活靈活現的小兔子, 還有憨態可掬的貓。

    洪疇把自己所會的雕刻規式一樣樣交給紀墨, 有些他們已經雕刻了很多遍,從祖輩到現在都會雕刻的東西, 那些規式就好像是既定的軌道, 後來者一定都會從這條軌道上走, 也許會花樣繁多地增加一些炫技的部分,但總的樣式是不變的。

    這就像是兔子的耳朵不會短一樣。

    困於沒有成品,能夠用來雕刻的材料又不多,洪疇每次都是在紀墨的成品之上做出改良, 讓他明白一種規式是怎樣的,但在讓他雕刻一種新的東西之前, 洪疇不會說出固定的規式是怎樣的, 讓他先有一個概念, 而是讓他憑借自己的想象開始雕刻,完成之後再做出修改。

    這又跟紀墨以前學東西不一樣了,他以前學的時候,都是先照著樣子做,有了模擬的水平,知道了固定的流程規範是怎樣的,再在這個基礎上創新。

    到了洪疇這裏,似乎就反過來了,先讓他自己發揮,雕刻出來之後,洪疇再給他改,這種改顯然不可能是跟之前的規式一模一樣,是在紀墨雕刻的成品的基礎上的,改動必然也要貼合著紀墨的成品來,如此一來,必然有些地方是無法完全吻合規式的,又要另外畫圖講解,多費一番唇舌。

    紀墨不太理解洪疇這種教學手段,洪疇的解釋卻很明白:“能夠適合的才是好的,你本來就有想法,若是完全摒棄你的想法,讓你一味學習那些規式,反而把路子走窄了,‘匠’和‘師’是不同的,雕刻匠隻能夠做規式固定的那些,雕刻師卻能在這之上刻出更為令人驚歎的花樣來。”

    說到這裏的時候,洪疇頹然一歎,似乎想到了曾經的師父,曾經的師兄弟,“我的技藝在他們之中算是最差的,一輩子也就是能雕刻出別人想要的樣子,我自己是不行的,一輩子,也就是個雕刻匠了,”目光看向紀墨,多了些期待,“我希望我的弟子,能夠成為雕刻師,雕刻出更有靈性的東西來。”

    他無法具體形容那是怎樣的“靈性”,洪疇見過那樣的作品,也為之驚歎,若能細細琢磨,他也能照著那個樣子雕刻出來差不多的,但,還是不同的,第一樣若是驚豔,第二樣,不過是窠臼罷了。

    洪疇自己也明白這一點,這大概就是雕刻匠和雕刻師的區別,前者隻能隨著後者走,後者卻能夠創新不斷,再創新高的樣子。

    或者說,一個雕刻作品有沒有靈魂,看的是後者的手段,而不是前者,這就是差距。

    麵對這個期待,紀墨看了一眼係統屏幕——

    【主線任務:雕刻匠。】

    【當前任務:專業知識學習——(54/100)】

    顯然,雕刻匠不是雕刻師,一字之差,意味著他恐怕一輩子都做不到洪疇期待的這一點,其中的差距,也許是第一階段和第二階段?

    紀墨雖然一直不曾開啟哪一項技藝的第二階段,對此卻是有些猜測的,紮紙人的話,第一階段通過考核的已經是有些神神鬼鬼的感覺了,第二階段可能就會加深這種神神鬼鬼,說不定還會靈異莫測。

    鑄劍師的話,看起來已經是“師”了,但想想那個世界和這個世界的不同,起碼這個世界是沒聽說過什麽鑄劍世家的,可以想象匠人的地位更低,說不定還在商人之下。

    那麽,第二階段,也許就會提升這種鑄劍術,甚至是提升這個鑄劍師的等級水平,凡劍若此,仙劍如何,或者神劍呢?

    作為看過不少修仙小說的人,紀墨覺得自己還是可以暢想一下的,當然,他暢想的是自己使用仙劍神劍漫天飛舞的場景,絕對不是守著爐子掄錘子,其中的苦累,誰試誰知道。

    有句話怎麽說的,人生有三苦,撐船打鐵賣豆腐。

    鑄劍說起來好聽,但大部分工作跟打鐵也算是重合,算是三苦之一了,有個期限還好說,遙遙無期的話,肯定不會選擇。

    雕刻的話,這個第二階段看來就是雕刻師了,可能會愈發精雕細琢,“雕刻出更有靈性的東西來”,什麽才是靈性?靈魂?

    一不小心想到“鬼”,又讓人一哆嗦,紀墨膽子小,這種聽起來很美好的“靈性”還是先放放吧,起碼先把雕刻匠做好,否則一切都免談。

    比起不謹慎地開啟第二階段,然後在考試一關怎麽都無法通過,卡死在那裏,一不小心卡死一輩子的可能,紀墨還是選擇這種比較基礎的,比較容易的第一階段慢慢試水,說不定會找到一個自己比較擅長的呢?

    老實說,讓文科生選擅長的手工技藝什麽的,難道是寫書嗎?

    紀墨偶爾也會掠過這樣的想法,卻也就是偶爾罷了,更多的時間,他還是專注於學習洪疇所教的這些零散不成體係的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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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實物教學的好處還是有的,做過什麽自己知道,看過改動之後的效果,迴憶之前的,心中也對改動的好壞有個數,大佬還是大佬的,哪怕大佬說自己就是個雕刻匠,不是雕刻師那樣高大上,但技術方麵,起碼紀墨是看不出什麽差別的。

    兩人每天都在一起,這一天,洪疇被叫走的時候,紀墨也跟著去了,他有些意外,洪疇這等已經是私奴了,不可能再被別人隨便叫去做事,就是族長,在這方麵,也是保護私有財產的。

    “是有什麽事嗎?”

    帳篷的門簾子是卷起來的,秋日裏已經漸漸有了涼風,但對他們來說還不算冷,在外頭一眼就能看到裏麵的情景,紀墨先看到了阿列也在其中,就對門邊兒的紀辛低聲詢問。

    “噓,別說話。”

    紀辛捏了一下紀墨的嘴巴,鴨子嘴一樣,讓他閉緊了不許說話。

    裏麵族長也在,蒼風和朗閣也在,朗閣麵上似笑非笑,蒼風半張臉都被胡子遮擋了,看不清楚什麽表情,倒是一雙眼,鷹一樣銳利,似乎聽到動靜,朝外看了一眼。

    族長也看了一眼,臉上含笑,沒訓斥什麽。

    紀墨被紀辛攔在了帳篷外頭,洪疇看了他一眼,獨自進去了,沒有人要求奴隸必須下跪,這其中的具體原因可能是地上太髒,一跪一起身什麽的,很容易弄得灰塵漫天,讓坐著的人跟著吃灰。

    洪疇隻是略彎了彎腰,算是個恭敬的意思,也沒人挑他的禮,蒼風耐不住性子地亮出了鑿子來:“這是你做的?”

    那鑿子的原型是個槍尖,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反正被紀墨發現之後,就跟阿列要了來,後來自己改良了一下,又裹上了厚厚的一層皮子替代木柄,方便握著使用。

    這是他親手做的,怎麽能夠不認識,眼睛一下子睜大了,嘴巴還被捏著,都顧不得喊疼了,抓著紀辛的手。

    紀辛的手上用力了一下,捏得紀墨眼淚都快出來了,“嗚嗚”不斷。

    “… …是。”

    洪疇直接應了下來。

    紀墨揮舞著手臂,才不是,這可是他的功勞!

    紀辛幹脆把他壓下來,夾在腿間,手上換了姿勢,直接捂住他的嘴,像是困住一個撲騰的小羊羔。

    與此同時,紀辛還往後退了些,從側對著門的方位躲遠了些,幾乎都看不到帳篷裏的樣子了。

    “哥… …嗚嗚… …哥… …我… …嗚嗚… …”

    紀墨看不到就更心急,掙紮得也更厲害了,奈何這一年紀辛也不是白長的,吃肉多了好處就是力氣大了,壓他輕輕鬆鬆,毫不費力,紀墨把自己折騰出一身汗,硬是沒從紀辛的壓製下脫出來,還被捂著嘴。

    “老實點兒,別鬧。”

    紀辛不知道鑿子是紀墨做的,卻本能地覺得可能有點兒問題,需要規避,他知道紀墨和洪疇這個男奴關係好,卻不想看弟弟為了一個男奴出頭,萬一一句話不好,惹了怒火,不值當。

    “你能做出這個,你肯定還能做出其他的武器!”蒼風的大嗓門是有好處的,起碼外頭的人也聽得清清楚楚。

    “做不出來,我隻會雕刻,隻知道雕刻的工具。”洪疇的聲音不大,有些蒼老,他本來年齡就很大了。

    外頭聽到聲音的紀墨稍稍安靜了一下,想要聽得更清楚。

    蒼風發怒了,他本來就是說一不二的性子,跟誰都不對付的,哪裏容得人如此,當下就拿刀子架在了洪疇的脖子上,怒吼:“再問你一句,你做不做?”

    “實在是做不了其他的,隻會這個。”洪疇迴答得有些無奈,他能怎麽辦呢?難道要跟別人說紀墨一個小孩子,隻聽他說了說是怎樣的鑿子,就能自己燒火做出來了嗎?

    這不是刻意保護紀墨,而是他明白這話不可信,若不是親眼看到,他也不會信的,而他此刻說了,隻會惹怒可能會幫腔的阿列,讓他以為自己是把事情推到紀墨的身上去。

    到時候,想要弄死自己的絕對會有阿列一個了。

    洪疇是知道阿列對兩個兒子是怎樣好的,他隻有兩個兒子,真的一點兒都不多,哪一個都不能損失的。

    “不要這麽著急嘛,本來就不太可能的。”

    朗閣站出來充當好人,拉著蒼風的胳膊,讓他收了刀,對方也不是真的要殺人了,就是嚇一嚇人,有人過來拉,也沒擰著,直接鬆開了,但那怒目的樣子,絕對不是說這事兒就過去了。

    族長看了一眼阿列,這是阿列的私奴,並非部族的財產,這樣子還真是不太好,笑著對阿列說:“他就是性子太急了。”

    他這樣說,阿列反而不好說什麽了,他對洪疇也沒什麽維護的心,但這是自家的私奴,別人如此,到底是不給麵子的,可對方又是族長的兒子,未來的族長,也不好多計較了。

    一番明裏暗裏的眉目官司,都在一瞬間過去,阿列擺擺手說:“沒事兒,沒事兒,早弄清楚了也好。”他說著自己上前一步問洪疇,“你真的不會做別的東西了?”

    當初那個槍尖是當做小刀用的,後來有了更合用的匕首,就把它廢棄了,時間久了,連阿列都不記得最開始是怎樣的了,但,絕對不是現在這個鑿子的樣子。

    “真的不會,我就是個雕刻匠,隻會雕刻,這些雕刻工具,很熟悉,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洪疇說得很無奈,他顯然還沒意識到紀墨的這種“天賦”有多麽特殊而不可能。

    這年頭,武器真不是隨便造的,火溫多少,鑄鐵之中添加多少其他金屬,多長多寬多重,都是問題,絕對不是憑空想象就能完成的,折了,脆了,斷了,彎了,裂了,不要以為鐵劍就不會出現這些問題了,都是有的。

    刀子鈍了的也多得是,若是隨便一個人砸兩下燒兩下都能弄好,那鐵匠也不會很吃香了。

    任何武器的使用年限都不會是一輩子,鑄造工藝的匱乏會在這個使用的過程中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而草原上缺乏樹木,缺乏木炭,缺乏燃料,相應地也缺乏鐵礦石和鐵器,這也是製約他們發展的一大因素。

    若是能夠在這個上麵有所建樹,不說部族之中的威望如何,就是跟其他部族交易也多了幾分底氣,更不要說若是把這方麵的人獻給大部族能夠換多少好處了,也難怪蒼風心急,他是急於想要做點兒什麽,讓人認為他的威望足夠當族長的。

    這可能是孩子長大了之後希望勝過父輩的爭強好勝的心理,但在父輩來說,在族長看來,這件事做得就很有些狼子野心了,他還強壯著,小狼就要把他推翻了嗎?

    可真是白眼狼。

    “我覺得他說的是真的。”阿列思考一番,給出這樣的答案,看似是賦予了信任,緊跟著後一句話就是,“若是他真的有這種才能,當時就不會不說出來救他的孫子了。”

    洪疇的經曆族長還是知道的,人還是經過他的手給了阿列的,這一想,也對啊,再看蒼風,就更多了幾分不滿,一旁的朗閣笑著打圓場,說了兩句,緩和了氣氛,蒼風知道不能如願,氣得大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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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存稿3!

    雖然沒加更,但是大長章,大家就當我加更了吧!

    除夕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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