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墨睡得早,沒見著那紙人的收尾工作,早上聽到李大爺說紙人被帶走了,還有點兒鬱悶:“師父,你是不是故意留著一手啊,都沒讓我看到那眼睛怎麽畫的。”

    他性子直,想什麽就直接說了,聽得李大爺很想打他,想打就打,自己弟子,也沒必要謙讓,於是一大早,紀墨就挨了一巴掌,被趕去撿柴火了。

    古代的樹木比人多,村人也沒什麽植樹造林的心思,生怕農田不夠的,南山上靠近村子這邊兒的林木大的被砍了建房子,小的這些年砍柴劈木頭的,也都漸漸禿了,再要撿柴火就要走遠一點兒了。

    紀墨愛偷懶,爬山多累啊,還是個小土坡的山,也沒什麽好景色,爬上去還得走下來,來來迴迴,哪裏比得上走平路方便快捷省體力啊,他腳下一轉,就拐到了小林子那裏去。

    他們和鄰村的距離不算遠,穿過小林子,再走一段距離就能看到鄰村了,這邊兒的林子如同屏障一樣,隔開了兩個村子,而這邊兒的水土不好,林木都長得稀稀疏疏的,最粗的也就是幾歲孩子的手臂粗細,若不是太過高直,恐怕最適合當柴火劈砍。

    大人不到這邊兒,小孩子弄不了這樹,日常沒人到這裏撿柴火,也就是紀墨了,寧可花時間在尋找上,也不願意去山上多走兩步。

    其實也沒少走路,最開始翻開那些落葉還能看到些枯枝之類的,可能也不是太幹枯,拿迴去曬曬就好,說起來,村子裏頭,李大爺家算是個村頭,每天的第一縷陽光絕對是先從李大爺家開始往後輪的,感覺上好像日照時間就會長點兒似的。

    把這些濕乎乎的柴火往院子一角平攤著,等太陽光曬幾遍,就可以稍微歸攏一下放到一角去,然後就可以當柴火用了。

    這也是家中有現成的幹柴,不然憑著紀墨這樣弄,怕是都沒辦法當天開火吃飯。

    林子靠近靠山村這邊兒的地方已經被紀墨撿得差不多了,他不得不多走兩步,往更遠的地方翻找幹柴。

    他的手上拿著一根柴火棍,不斷翻起地上的樹葉泥土之類的,碰到長枝就扒拉到一邊兒,走的時候再把所有扒拉出來的歸攏到一起,拿草繩捆巴捆巴,就可以扛起來帶走了。

    一般來說,他這個年齡的孩子,都是能夠往家扛柴火的,可是紀墨通常都是拖著走的,一路就跟拉著長尾巴似的,總會留出痕跡來,好在出了樹林之後,地麵就硬實多了,不那麽容易被拖起什麽來,最多帶點兒幹土迴去。

    李大爺的日常活動少,見到紀墨拖著柴火迴來,斜了他一眼,又是濕的,打眼一看就知道是哪裏的。

    這孩子,除了對做紙人積極,其他時候簡直懶得像頭豬。

    紀墨把柴火散開之後,就直接洗手去了廚房,看到碗裏扣著的窩窩頭和幾根小鹹菜,嘿嘿樂著抓起來就吃。

    “師父,師父,你吃了沒?要不要再吃一口?”

    “好啊。”

    李大爺隨口應了,看到紀墨本來要把窩頭往嘴裏送的樣子一僵,“啊,你還沒吃啊!”

    他現在的飯量已經很大了,完全不是一個窩頭能夠填飽的,要分出去一口,他狠狠心,把窩頭一掰兩半,把大的那半遞給了李大爺,“師父,你快吃吧,不能餓著自己。”

    “那你呢?”李大爺接過窩頭,果然往嘴裏送去,問的話毫無誠意,不是那種故意逗小孩子玩兒會把窩頭還迴來的樣子。

    紀墨拿著自己那一小半往嘴裏塞了一口,嘟噥著說:“師父吃飽了才有我的啊!”

    家庭地位如此,沒什麽好多說的。

    這幾年,吃住用都是李大爺的,他這個當弟子的除了撿撿柴火,做點兒力所能及的家務事,其他的事情也都沒沾手,這可真是享福了。

    如今村子裏不知道多少人嫉妒紀墨這個弟子的位置,不久前還有黃家人說要把自家孩子送過來,紀墨見過那個孩子,是村長兄弟家的兒子的兒子,八歲的小子,看身材就很能打了。

    深感危機的紀墨覺得如果李大爺真的再收個弟子,說不得他這裏就要開展男版宅鬥了,沒看李大爺對自己都還留著一手,若是那個新來的弟子會爭寵,套走了李大爺的絕活,他這裏怎麽辦?

    為了完成任務,為了能夠迴家,紀墨把賣乖討巧的本事悄悄升級了一下。

    李大爺這半個窩頭吃得窩心,所謂小事見人品,收弟子若是收了個白眼狼,倒黴的還是自己,如紀墨這樣老實的就很好了。

    至於紀墨那點兒賣乖的小心思,作為受益者,他是完全不在乎的,教一個就夠了,還想要讓他養幾個啊!

    也是李大爺以前沒收過弟子,或者說他學這門手藝也沒怎麽受磨難,這才對紀墨非常寬鬆,若不然,不給端三年的洗腳水,誰教你一點兒真東西。

    這裏麵,還要多虧紮紙這門技術,大多數人覺得沾晦氣,說不好就是鰥寡孤獨的命,就是李大爺也對此頗為迷信,所以這個不那麽熱門的技藝,各方麵的要求才會寬鬆一些。

    就好像那些不愁弟子的名門大派,從來不會給多麽好的福利來吸引人,倒是那些不好找弟子的小門派,才會拚了命地給好處,希望留住人。

    李大爺已經接受紀墨這個弟子了,想著讓他養老送終,待遇自然跟一般的弟子又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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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好的李大爺中午的時候又給紀墨吃了肉,下午的時候還帶著紀墨去了鎮子上,也不幹啥,就是亂逛,紀墨以前想要考察市場什麽的,就愛做點兒研究,耗費時間看看紮紙生意如何什麽的,其實就是找個不那麽顯眼的位置,盯著人家的大門看,看多少人進出,多少人買東西之類的。

    紀墨不敢把這些看出來的數據留在紙麵上,他的經濟條件也不具備紙筆這種裝備,便把所有都記在腦子裏,看在不知道的人眼中,如李大爺眼中,就是紀墨這孩子愛熱鬧,看人家人來人往都能看半天那種。

    乖巧的地方就在於看了也不胡亂要東西,免得大人買不起尷尬,他也就樂於帶紀墨過來看看。

    他其實也是個愛熱鬧的人,然而在村子裏跟人說不了幾句話,倒是鎮子上的何老紙,跟李大爺年齡差不多,還能多說幾句。

    何老紙這裏的生意也一般,賣著紙幣字畫,卻沒一點兒文人氣質,何老紙的臉上似乎就寫著“猥、瑣”兩個字,來光顧的人也沒幾個書生學子的,鎮子上,這種人都算是稀缺資源,人往高處走,這年頭讀書寫字的本來就不會是窮人,而學會了之後,來錢的路徑多了,認識的人脈也廣了,也會到更好的地方去,比如說縣城什麽的。

    於是,鎮子上最有才學的就是土財主了。

    附庸風雅什麽的,還是很在行的,然後就是那些隻有畫,少少字,或者幹脆沒字的書了。

    咳咳,不要誤會,當然也有避火圖之類的,但更多的還是類似於連環畫之類的東西,就是那個畫工質量,略比紀墨的好一些而已,想要更高要求,那是不能夠了。

    這年頭,畫了畫的東西要價高,就是因為這東西很難雕版,雕出來都會用好久的,也就很少有創新。

    若要人畫,這成本是必然要提高上去的,買家,這鎮子上的買家,又沒那麽多錢買這個——土財主也不是冤大頭啊!

    “這年頭,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我聽說,最近可能又要打仗了。”

    何老紙神神秘秘地把後半句放低了聲音。

    李大爺聽得身子一震,他日常過來,就算是不帶上一包花生米,也會帶點兒吃的什麽的,何老紙吃著,嘴巴就有點兒鬆,有個什麽消息就會告訴他。

    “又要征兵?”

    朝廷征兵幾乎是沒有上限,隻要不是七八十走不動道的,輪到你頭上了,拉著就走了,趕不走就要挨打。

    李大爺對此很是關注,他這種日常吃喝好,家中沒餘錢的,看著有一副好身板的通常可是躲不過征兵的。

    “誰知道呢?”何老紙往嘴裏扔了一顆花生米,笑眯眯說著,那不太關心的樣子就差沒顯擺一下自己那比較差的身板了,“咱這樣的,人家看都不看一眼,就是日子難過啊,指不定要交多少錢。”

    征兵是要給點兒安家費的,甭管朝廷上給了多少,中間過手又克扣了多少,最後總要發下來點兒,這些錢發得那些官老爺心疼,必然要從別處找補迴來,如何老紙這種開著鋪子的,看起來是有錢的,就會被攤派上稅收,名目繁多,總要意思意思給一些。

    “打打打,都不知道打到哪裏去了。”

    李大爺有過逃荒經驗,還算是見多識廣的,但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裏打仗,好容易安靜幾年,這是又要打哪裏了?

    朝廷上那些國家大事,離他們這些小屁民的距離,實在是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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