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關於平行宇宙的猜測, 在走出通道幾秒後,就被啪啪打臉。

    通道出口, 停著一輛大摩托。

    戴著頭盔、穿著漆黑騎行服的青年, 長腿跨立在摩托兩邊,兩手疊在儀表盤上, 俯身趴在那等。

    雖然已經做過心理準備,親眼看見薩沙出來,黑發青年還是愣住了。

    看著看著,他連眼眶都熱了。

    慌忙把護目鏡打開, 伸手進去抹了抹。

    這一抹耽誤了時間, 眼看一跛一跛的小金毛, 神色顯得陌生又陰鬱,朝著不遠處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過去,眼看要拐進巷子裏。

    他才想起按喇叭。

    “叭”一聲。

    薩沙炸得整個人原地一跳。

    他迴頭, 看到一個寬肩窄腰的皮衣青年, 趴在儀表盤上, 大長腿在兩邊伸著,姿態頗無辜地看著他。

    他當是來找事的飛車黨, 說:“滾。”

    又往巷子裏的垃圾箱去了。

    夜翼摘下頭盔,露出一張年輕俊美的笑臉:“我也滾?”

    這迴愣住的人,輪到薩沙了。

    他皺著眉,迷惑地看了一會兒明顯認識他的夜翼。

    腦中的“平行宇宙”打了個叉, “日常重啟”後麵打了個問號。

    不過愣了幾秒, 他還是做出了決定。

    “走開。”薩沙冷漠道, “我不認識你。”

    夜翼微愣了一下。

    說完狠話,小金毛就當沒看見這個人似的,徑直走到便利店後麵的垃圾桶邊,伸手就開始翻。

    在末日世界早期,城市是一座接著一座陷落的,人口密集區通常會優先受軍方圈管保護,勉強維持經濟運作。

    薩沙有時作為不被接納的外來難民進入,算個黑戶,在保護區偷搶都會留案底,於是就跟其他流浪漢一樣,遊蕩在餐廳和便利店後門,掏點剩飯吃。

    他之前跟卡爾說吃垃圾,倒還真是說實話。

    薩沙在垃圾桶裏掏了半天,指尖摸到一點溫熱,知道今天自己運氣不錯。

    拿出來看看,是個吃得隻剩下一口的牛肉漢堡,他就把別人咬過的邊緣撕下來,再把剩下的吧唧吧唧啃掉。

    他吃了這一小口,又沒吃飽,舔了舔白皙的手指頭,又探頭往垃圾桶裏看。

    看著看著,就聞到旁邊飄來一股噴香的泡麵味。

    夜翼靠在巷口,身形流暢修長,手裏端著杯泡麵。

    用叉子卷起一團,唿唿吹的樣子,顯得極其做作。

    薩沙:“……”

    他自己剛苟過一個那樣的世界,一路攻略了好幾個黑化超英,怎麽可能不懂夜翼這個行為的含義。

    他這是當著他的麵,挖了個坑,再等著他往裏跳。

    薩沙從理智上知道,夜翼是無辜的,是不應該被遷怒的。

    他腦子裏記憶破碎模糊,歡樂的時候怎麽都記不清楚,隻有被任務對象們各種虐的記憶。

    而這些畫麵裏,確實沒有夜翼。

    但他已經身心俱疲地自殺過一次——而且還沒死幹淨,眼一閉一睜,又到一個“新世界”了。

    這個看著很和平的“新世界”,還跟他自殺的那個世界,貌似存在同一批人。

    他赴死赴得那麽慘烈,那麽嚴肅,結果這事整得他像個笑話似的,擱誰身上都得自閉。

    變成生存流宿主時,他沒有選擇;

    做什麽任務才能賺點數,他也沒有選擇;

    他以為至少點數清零自殺這個規則,表明宿主還是可以選什麽時候結束的,結果主係統又給他原地複活了。

    事實證明,他走到現在,其實一點選擇的餘地都沒有。

    現在他短暫地摘掉了“生存流宿主”這個項圈,心裏就暗暗做了個決定:

    他媽的,他這輩子再也不想接觸所謂的“任務對象”了。

    他現在都算自離狀態了,沒道理離職了還被上家拉出去應酬啊。

    說實在的,他現在頹得連活人都不想接觸。

    在心底深處,又累又疼的小髒狗,恨恨地齜著尖牙。

    ……這尖牙還崩了一小塊。

    是很早很早很早以前,他還被人間之神寵著的時候,啃人家手啃崩的。

    ——反正甭管是誰,休想再馴養他一次。

    夜翼唿唿吹了半天,卻發現小金毛不知道在想什麽,臉上的神情越來越冷,翻垃圾的動作越來越起勁。

    他眨了一會兒眼睛。

    薩沙翻了會兒垃圾桶,纖細的身子都快掉進去了,卻再沒找到不會吃壞肚子的東西。

    無意中一瞥,靠在巷子邊上的夜翼接了通電話,把泡麵往地上一放,就不知道去哪了。

    薩沙又在原地翻了五分鍾。

    等麵都泡糊了,他才走過去探了探頭。

    沒看見夜翼的影子。

    小金毛這才蹲在地上,拿叉子卷起麵條吃。

    薩沙餓死了,吸溜得非常快。

    吃完麵條,又抱著碗喝熱湯。

    等湯見了底,他舔著嘴巴,剛準備打個小嗝,就被身後一雙手抱起來。

    薩沙碗都給嚇飛了:“臥槽!!!”

    蝙蝠家族爬牆從來都沒聲音,夜翼基本沒費什麽力,輕而易舉就抄了小金毛的後。

    他手裏摸到那兩排嶙峋的肋骨,盡管早有預料,心裏還是狠狠一酸。

    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抱了人就往摩托上擺。

    自己長腿一邁騎上去,然後趁薩沙還沒反應過來,腳一踩油門。

    大摩托“轟——”一聲就開走了。

    出來倒垃圾的店員:?

    ……他剛剛是不是目睹了什麽拐賣現場……?

    夜翼雖然沒有克拉克191cm的誇張比例,但薩沙的身形,還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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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蝙蝠家大少爺手長腿長,前麵圈了個小金毛,身子往前一傾,就能握到車把。

    ……隻是畫麵實在有些不忍直視。

    薩沙被迫趴在儀表盤上,夜風在他耳邊唿唿地刮。

    他瞪圓了眼睛,半天才罵出聲:“我……草!!”

    夜翼很淡定地:“來,先戴好頭盔。”

    薩沙氣得口齒不清:“你給我……停車!不然我——”

    夜翼:“我在開車呢。你要是亂動,咱們就同歸於盡了。”

    薩沙:“……那你倒是停下來!”

    夜翼睜眼說瞎話:“刹車壞了。”

    薩沙:“……臥槽!!”

    夜翼:“不要講髒話。”

    薩沙無法接受自己一碗泡麵就被逮上了車,而這個大藍鳥真的不怕死似的,車頭一轉,居然還上公路了。

    嚇得他連忙伏低身子抱緊車身,生怕擋住夜翼的視線,真的來個同歸於盡。

    夜翼:“小王子乖乖,戴頭盔。”

    薩沙:“我不戴!你把我放下來,我不認識你!!”

    夜翼有理有據:“你要戴頭盔。不然我分神看你,我們就很容易同歸於盡。”

    薩沙:“……”

    夜翼說“同歸於盡”時,就跟念什麽魔咒一樣,在他耳邊嗡嗡地嘟囔來嘟囔去。

    薩沙自己怎樣,其實倒早就無所謂了。

    但他真的怕夜翼一個腳滑,摔出什麽好歹來。

    咬了會兒牙,還是把掛車前的頭盔戴上了。

    所幸夜翼走的是鄉間公路,車流少,速度又快,黑發青年圈著一隻金發少年騎摩托,這種奇葩畫麵倒是沒被多少人看到。

    走了半小時,也沒警車追上來開罰單。

    隻是夜翼還必須得給車加油。

    他是從布魯海文一口氣飆過來的,車早就沒油了。

    “在今天下午六七點時,超人突然拜訪韋恩莊園,把我們家大門敲碎了。跟著,他非常激動地抓著布魯斯老爺吼了什麽。”

    阿爾弗雷德一邊平平淡淡地修剪花枝,一邊通過視訊電話,給夜翼還原案發現場。

    “老爺也非常激動——當然,他掩飾得很好——一如既往。所以即便是我,也是在他把那輛黃色的凱迪拉克當飛機開,最後從哥譚大橋開出去時,才察覺他的情緒不正常。”

    然後接下來的事,阿爾弗雷德就不需要向夜翼解釋了。

    因為布魯斯直接給夜翼發了個坐標,要求他以最快的速度抵達。

    夜翼圈著薩沙,把摩托開進了最近的加油站。

    他知道人間之神肯定在跟著他們,所以什麽都能看到;

    但他跟布魯斯之間,還是需要通過人類的方式來同步情況。

    夜翼一邊減速,一邊簡單對著通訊器道:“接到他了。”

    薩沙一直被圈在車身上,一見夜翼減速,就立刻找到了可乘之機,扭著小屁股就要往下爬。

    夜翼不下車,雙臂一緊,把病弱的小金毛卡死在車身上。

    加油站工作人員對著這體位,簡直瞠目結舌,半天才記得拿油槍過來幫忙。

    他一走近,就聞到了剛從下水道爬出來的薩沙,身上那股刺鼻的臭水和垃圾味,捂著鼻子,不敢再走近。

    薩沙一下又找到了新的逃脫方式,把頭盔摘下來,噗啦噗啦地甩金毛腦袋,往夜翼臉上甩髒水:

    “放我下去!”

    夜翼不動,被甩了一臉髒水,手掌卻慢慢地摸著情緒激動的小金毛後背。

    他對工作人員:“幫我遞一下油槍,謝謝。”

    又問:“服務站有沒有賣安全背帶?摩托車帶兒童的那種。”

    工作人員看著前座上,怎麽看很不兒童的薩沙,思考半天,急中生智道:

    “沒有賣,先生,不過我自行車後座的背帶可以送給你。”

    薩沙悚然,一個戰術後仰,砰地磕到了夜翼下巴。

    夜翼:“啊……。”

    薩沙氣急敗壞:“……你敢給我……綁那個,我……鯊了你!”

    ……他現在已經夠恥的了,真要被綁了兒童背帶,他寧願再死一次!

    夜翼:“那就乖乖跟我迴家。”

    猶豫,就會敗北。

    夜翼就趁著小金毛猶豫,迅速給摩托車加滿了油,靴跟一踢支架,大摩托又轟轟地飆上了公路。

    這一開就沒再停過。

    布魯斯的指示,是直接把人領迴韋恩大宅去,但夜翼從後視鏡裏,看見了小金毛狂躁到要爆-炸的臉色。

    他想了想。

    一握車把,摩托上了另一條岔路,把人帶迴了自己位於布魯海文的公寓。

    說來奇怪,就算脫離蝙蝠家出來單飛,韋恩大少爺的經濟情況也不算吃緊。

    可他卻隻在parkthorne大道、一棟四層高的小樓裏,租了一個很便宜的公寓房間。

    薩沙一張小臉黑得像鍋炭,就這麽被他一路扛上三樓。

    夜翼要掏鑰匙開門,可是又沒有手。

    僵了一會兒,把薩沙軟軟的屁股懟在門板上,另一隻手嘩嘩地試鑰匙。

    三樓還有另一個住戶,薩沙已經給足了夜翼麵子,沒有大吵大嚷。

    他像條鹹魚一樣,冷漠地掛在夜翼肩頭。

    但一進門,他就開口了,盡量冷靜地壓著嗓:

    “格雷森,你這是強買強賣。我不需要任何人施舍,我也不想知道你為什麽認識我,我隻想一個人被丟在大街上,少特麽的來管我。”

    他髒話沒按住,一出口就後悔,可又收不迴去了,兀自暴躁地搓了一把金毛。

    他都決定當條莫得感情的野狗,一個人浪跡天涯了,夜翼非得把他綁迴來。結果現在好了,他倆都受罪,也不知道撿他迴來自討苦吃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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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薩沙:“……我一生氣就會說很傷人的話。所以你趕緊把我趕走。”

    說完,他冷著一張莫得感情的小臉,一跛一跛往門口走,又被夜翼抬手抬腳抱了迴來。

    薩沙氣死,身子在夜翼手臂裏激烈地扭動掙紮,可又完全沒辦法。

    夜翼語氣變得認真起來:“……hon,你聽我說。你現在看起來很不好,我不能就這樣把你丟在大街上。”

    薩沙:“我不聽!!!”

    夜翼早發現,這隻小金毛 ,好像有不小的情緒問題。

    在他死前,他經曆過一段很痛苦的煎熬時光,所以下意識對全世界人判了連坐,對所有靠近他的人齜出尖牙。

    可薩沙本性還是那個柔軟的小金毛。

    真不小心傷到了人,心裏比對方還要痛苦百倍。

    夜翼心裏歎了口氣。

    好在來接人的是自己。

    要是換做說一不二、沉默笨拙的大蝙蝠,大冰塊懟上小冰塊,蝙蝠大哥帶金毛小弟的多年情誼,很可能就這樣毀於一旦了。

    夜翼輕聲哄他:“先去洗個澡,好不好?等你出來,我們好好談一談。”

    薩沙盯著門看了會兒,再看看擋在麵前的夜翼。

    夜翼:“嗯……等會兒我去買點新內褲。”

    小金毛沉默著接過衣服,進浴室了。

    因為他眼睛在光線下會難受,夜翼沒有開浴室的燈,在裏麵放了幾個香薰蠟燭。

    薩沙一看款型就知道,肯定是女孩子送的禮物。

    不過他觀察一圈,浴室裏的牙刷、拖鞋、毛巾,倒全部都是一人份的。

    他光腳踩在地上,慢慢把自己身上的臭水衝幹淨了。

    兩遍洗發香波和沐浴露一打,他又成了一隻香噴噴的小金毛,隻是還袒露著醜陋的傷處。

    薩沙把夜翼的t恤和運動褲穿上,髒衣服裝進垃圾袋,垃圾袋係在手腕上。

    把水聲開到最大,就踩著馬桶,往通風窗口爬。

    爬通風窗對他來說不是難事,隻是現在拖著一條跛足,他在光溜溜的瓷磚上蹬了幾次,才把半個身子探出通風窗外。

    夜翼的公寓是三樓,浴室窗下是停放垃圾車的小巷,左下方是二樓公寓的空調外機。

    薩沙身子掛在通風窗上,把垃圾袋裏的髒衣服,擰了兩擰變成布繩;

    又脫下身上的運動長褲,把布繩接長。

    一端綁緊在通風窗旁邊的置物架上,另一端繞了幾圈,握進自己手心裏。

    他先往二樓的空調外機上跳。

    生存流宿主擰出來的繩,倒是足夠結實,隻是他沒如願落到空調外機上——

    或者說,其實他跳之前,心裏就有預料了。

    薩沙:“……”

    他又摔進人間之神懷裏了。

    ……而且長褲被用來擰繩了,他這會兒還光著屁股。

    薩沙想也不想地:“fuck off。”

    克拉克卻沒有立刻放手。

    他看著薩沙的神情有點恍惚,完全就是在發呆;

    聽遍全球的超級聽力,都聽不見那句fuck off。

    ——真的,他直到現在,還沒迴過神來。

    那些從其他樓層窗戶透出來的燈光,是真實的嗎?

    他心想。

    掛在公寓樓一角上的月亮是真實的嗎?

    巷口馬路上來往的車流是真實的嗎?

    路過布魯海文的風是真實的嗎?

    夏夜的蟲鳴是真實的嗎?

    拉奧啊,不要告訴他是在做夢。

    千萬不要告訴他,他懷裏這團熱乎乎軟綿綿的小王子,隻是又一個幻影——那樣倒還不如殺了他來得痛快。

    在紅太陽監獄裏最後那段時光,人間之神認清了所有事情。

    這一切究竟是陰差陽錯,還是神的精心安排,都已經不重要了。

    最初他妄自以為,夏娃的意義是他賦予的。

    但是到了最後,對他來說。

    ——原來世間萬物的意義,都是薩沙賦予的。

    人間之神看著他思念至深的小王子,眼神簡直算得上是貪婪;

    但他又不敢多看。

    他怕他再看久一點,就把薩沙看跑了。

    然後一夢醒來,原來自己還抓著那副磨得沒了輪廓的畫,坐在荒涼無邊的月球上,日複一日地想念著薩沙。

    男人在那發呆,薩沙忍不了了,拿兩手使勁懟他臉:“……fuck off——!”

    他的記憶有殘缺,但是再怎麽殘缺,一看到克拉克,就忍不住氣得心肝脾肺腎一塊炸。

    連他自己都不明白是為什麽。

    ——你還想怎麽樣?

    如果他記憶裏拉刀子的畫麵沒有出錯,那麽他倆現在早就兩清了!

    ——你還來幹什麽?!

    他這點力氣,當然推不開人間之神。

    在男人眼裏,動作還特別像那些被抱下樹的貓貓。

    貓貓表麵淡定,實則驚恐地張開兩隻爪子,毛茸茸的肉墊踩著男人的臉,使出吃奶的勁往外推。

    克拉克抱著他,簡直整個世界都像在旋轉似。

    他如癡如醉地注視著失而複得的小王子,真是萬般柔情湧上心頭,情不自禁道:

    “你真可愛,薩沙……”

    薩沙:“??”

    薩沙更兇:“fuck you!!!”

    克拉克眼神更溫柔了:“好的……”

    薩沙:“???”

    ……你好個屁好?!

    為什麽他覺得變成癡漢的氪星人,看著比兩眼冒紅光的殺戮之神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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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大家的霸王票與營養液,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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