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梅聞言差點氣炸肺。

    王氏這是把兒子拉進來逼迫石梅表態。

    若是石梅支持賈政休妻, 無論證據多麽齊全, 賈珠也會在心裏跟祖母生分。

    這個王氏輸幹淨了, 竟然耍起光棍流氓來了!

    石梅頓時惱了。

    既然王氏臨死反咬,拉自己墊背, 石梅決定,索性撕掉她最後一層遮羞皮!

    之前石梅想要暫時隱瞞,是為了不影響孩子們的身心健康,鴉鵲不聞把事情處理了, 免得給孩子們留下陰影。

    如今王氏不管不顧, 拉孩子墊背,石梅也不再客氣。

    雖不忍心,石梅也不想讓王氏得逞, 被誤會成惡婆婆,惡祖母。

    且,石梅覺得有必要釜底抽薪,斬斷王氏的退路,揭破她的醜陋麵目。

    一個在兒子麵前失去尊嚴的母親,這輩子活著也隻剩下煎熬!

    石梅撫平賈珠打結的雙眉,說道:“珠兒真是聰明的讓祖母為難, 可是, 祖母不知道拿你母親如何是好?”

    賈珠一聽這話, 頓時明白, 雖然母親犯了錯, 祖母還沒決定如何處置。

    隧道:“祖母, 無論母親犯了多大的錯誤,孫兒都願意替母親彌補,隻求能讓母親留在府裏,元兒還小,孫兒也不想要後娘。”

    “好孩子,你母親是個有福之人啊!”

    石梅摸摸賈珠的的額頭,驅散了所有丫頭婆子。

    然後,石梅把王氏的書信給了賈珠:“祖母想聽聽你的意見。”

    賈珠一看書信,就知道是母親親筆。

    榮府上下,寫出這種雞爪字的人,除了他的母親,再無二人。

    這幾年,石梅把賈珠賈璉帶在身邊,言傳身教,耳濡目染,家裏的事情,包括番薯的種植對百姓的意義,對家族的意義,都沒隱瞞過賈珠賈璉。

    故而,賈珠知道,番薯種植的成功與否,關乎著榮府能否堂堂正正的站立在朝堂之上,關乎著大伯能不能正常襲爵。

    然而,他的母親在幹什麽?

    她竟然把祖母辛辛苦苦栽培番薯的功勞送給舅舅,占為己有。

    賈珠讀得聖賢書,知道母親這叫背宗忘祖,犯了忤逆罪,偷盜罪。

    條條罪在七出。

    賈珠撲通一聲就給石梅跪下了,淚水滴落:“祖母,孫兒慚愧,再沒想到母親會做到這一步。

    禮法家規難容,無論祖母如何處置,孫兒並無半句話說。”

    這一刻,石梅一顆心肝軟成水。

    越發憎恨王氏這個狠毒的蠢物,完全不給兒女留活路。

    石梅將賈珠摟緊懷裏:“我的孫兒這般明理懂事,叫祖母如何舍得你受委屈呢!”

    一慣裝作小大人的賈珠終於哭出聲來:“祖母啊,祖母啊,孫兒心裏好疼……”

    石梅嚇了一跳,眼見賈珠哭得臉蛋發紫,忙著替賈珠抹胸順氣,一邊好言安慰:“別擔心,萬事都有祖母替你擔待。你母親做的事情,與你不相幹,別害怕,祖母總會護著你們兄妹!”

    賈珠一直哭累了,才在石梅的拍哄之下睡熟了。

    賈珠這日真是身心俱疲,連晚餐時間都睡過去了。

    子時才餓醒了。

    石梅自從來了紅樓,都是巳時歇息,真正日落而息。

    這日因為不放心賈珠,一直坐著守護,熬到子時。

    賈珠喊餓,石梅笑道:“知道你會餓,給你溫著胭脂米粥呢。深更半夜不能吃得太飽,喝粥墊一墊,明兒早餐,祖母親自給做雞湯麵吃,配上水煮鴿子蛋,小白菜,黃金芽兒,再佐上一碟子香酥魚塊,一碟子糟鵝掌,香香嘴兒好不好?”

    賈珠吧嗒一下嘴皮兒:“好!”

    賈珠宵夜之後,洗漱一番,然後挨挨蹭蹭的跟著石梅。

    石梅笑道:“想讓祖母送你迴去啊?”

    賈珠卻道:“祖母,孫兒就在祖母這炕上睡覺好不好啊,祖母您自去睡覺不用管孫兒的。”

    石梅心知,賈珠嚇著了,沒有完全感,再是早熟,再是董事,畢竟隻是個七歲的孩子。

    石梅一笑:“這樣啊,房屋有些悶,祖母今日也想在這炕上歇息跟珠兒作伴,好不好?”

    賈珠直挺挺的躺著,一動不動,卻是並未睡著。

    這般時候,他思維已經十分清醒,開始擔心他那個嚴厲而迂腐的父親。

    祖母願意饒恕,父親呢?

    會不會一怒之下把母親休掉?

    他想問問祖母,父親的態度,卻一直忍著沒問,然後,忍到眼皮子打架了,迷迷糊糊間賈珠說了句:“父親知道不知道呢?”

    石梅知道他是囈語,沒有接話,免得孩子又驚醒了,這一晚上也別睡了。

    翌日。

    石梅這裏一動靜,賈珠就醒了。

    廚房裏每日都要熬高湯,雞鴨魚肉都是頭一日定好,天不亮店鋪老板就會送來。

    石梅梳洗過後,便給娘兒們準備早餐。

    賈珠小尾巴似的跟著石梅轉來轉去,一會子給石梅遞個碗,一會子遞把勺子,很有眼力勁兒。

    這邊雞湯熬出了乳白的湯汁,不用人打下手了。

    賈珠先迴去前院叫醒了賈璉,然後迴到榮慶堂挨個去催促賈琮元春起床。

    石梅這邊雞湯熬好,開始煮麵了。

    賈珠帶著賈璉賈琮元春已經穿戴整齊,一排排坐等給祖母請安了。

    一頓早餐,兄妹們吃得眉飛色舞。賈珠自己吃完了還盯著賈璉賈琮元春洗漱之後,這才拉著賈璉告辭出去了。

    這日賈珠上了學堂,石梅讓人叫來賈政,商議王氏的事情。

    賈政很不願意提起王氏,一提就頭疼:“母親不是說好了,咱們先不提她,等兒子秋闈之後再決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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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梅遂把賈珠的事情說了:“王氏罪行敗露,知道我們不會放過她,便裝瘋賣傻,把事情透露給了珠兒,我們之前暫時隱瞞的辦法行不通了。

    今明兩日,必須處理,不然,我怕珠兒這孩子因此有了心結,隻怕要影響前程,珠兒聰慧至極,絕不能讓王氏這個蠢婦給連累了。”

    賈政大怒:“這個蠢物,她既然想死,兒子現在就休了她,也不用等迴京了。”

    這話題又繞迴去了。

    石梅提醒道:“休了王氏,你再娶妻,珠兒元兒就要在繼母手下討生活,你能保證續弦一定能夠善待他們嗎?

    續弦進門肯定會再生下嫡子,人心都是偏的,一母所生還有偏頗,何況不是一個娘肚子裏爬出的兄弟,能夠和睦嗎?

    一旦繼母磋磨珠兒元兒,你能忍心?

    你若抬舉棄婦之子,打壓繼室所出,也不忍心。

    那繼室所出也是你嫡親子女,他們何其無辜?

    你又能忍心他們母子受委屈?

    自古來,夫妻失和就是敗家的根源。

    這也是我一再阻攔,不許你休妻的緣故!”

    賈政一想到王氏那副要把他吞入肚腹的嘴臉,就要抓狂,卻這毒婦還要出賣榮府。

    他十分不甘:“母親,兒子真是一刻也不想見她了。”

    石梅道:“不見她未必就要休妻。

    我有兩個法子,一個,讓王氏常駐家廟祈福,這個法子可保住珠兒兄妹。

    但是,卻難保王家不會在怨恨之下報複。

    王子騰眼下權勢赫赫,巡防營指揮使兼任兵部侍郎,還是領侍衛大臣之一。

    嘉和帝對他可謂恩寵優渥。

    三年來,一升再升,不亞於你父親當年。

    你與赦兒眼下來說,還不是王子騰的對手。

    而且,我也不希望你們消耗在這種事情上。

    其二,王氏析產別居。

    你們做掛名的夫妻,私下裏分割夫妻財產,你們各立門戶。

    如此就保住了珠兒嫡出身份。隻是你要委屈一些,不能再娶名門閨秀。

    母親會替你另外聘娶一名耕讀出身的賢惠女子做偏房,替你打理家務。

    迴京之後,我會給你另外置辦兩座三進的院子,你與王氏比鄰而居,各立門戶。

    珠兒元兒不能給王氏撫養,也不能讓小妾撫養,他們留在府裏由我與張氏替你教養。”

    賈政垂著腦袋生悶氣,王氏這個蠢婦還要占據他的嫡妻位置,他很不甘心。

    賈政心裏,恨不得即刻馬上休妻,從此再跟王氏無有任何瓜葛。

    其實,賈政倒沒有想要攀附什麽豪門權貴,他想重新迎娶一名才貌的嬌妻!

    然而,賈政真心舍不得賈珠。

    比起東府的賈蓉,賈珠強的太多了。

    聰明伶俐,勤奮好學,謙恭有禮。

    杜先生與妹夫都說此子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賈政最終應了:“如此就依母親,兒子與王氏析產別居!”

    賈母頷首道:“好,等下珠兒來了,你好好跟他談一談,你要讓珠兒相信,你隻是跟他母親過不下去了,並不會放棄他這個兒子。”

    賈政聞言竟然眼巴巴的看著石梅,他一慣都是一板一眼的教訓賈珠,掌握著絕對的權威。

    他不知道要如何跟賈珠解釋。

    賈政希望母親替她說:“母親,兒子不知道如何說,還是母親跟珠兒解釋吧,珠兒一慣最信任您了!”

    石梅拒絕道:“你要跟珠兒講清楚,是你們夫妻之間除出現了問題,是王氏罪犯七出,你之所以沒有休妻,而是析產別居,是一片慈父心懷,是為了珠兒元兒的前程。這些事情珠兒雖然都懂,但是,必須你自己跟他說清楚,你也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恨你吧?

    我也不想讓珠兒誤會我這個祖母。你不親自說清楚,讓我今後如何教導珠兒呢?”

    賈政這才不得不應了。

    這日傍晚,賈珠下了私塾,沒有留在前院,而是迴到了榮慶堂。賈璉自然跟賈珠行動一致,也跟著來了榮慶堂。

    賈璉興致勃勃,不防頭頂頭碰見二叔賈政。

    賈璉心裏畏懼賈政,頓時一時難挨一時。

    石梅也正要跟賈政父子進行私密談話,因此吩咐賈璉:“璉兒,琮兒元兒在你姑姑房裏,這兩個有些調皮,你去瞧瞧去,給你姑姑搭把手。”

    賈璉正在坐立不安,聞聽祖母之言如聞天籟,忙著作揖就告辭了。

    然後,石梅也起身:“珠兒,你父親有些話要告訴你,祖母去廚房看看,今日你同你父親一起吃飯。”

    賈政與賈珠父子一起恭送石梅到門口,方才迴轉。

    賈珠十分聰慧,知道父親要跟他談論什麽。

    可是,他恭恭敬敬立了半晌,他父親卻一言不發,反而是腦袋扭來扭曲,咳嗽再咳嗽。

    賈珠不免動問:“父親可是嗓子不舒服?祖母這兒有熬好的枇杷膏,兒子知道放在何處,要不要給您衝一杯枇杷水?”

    賈政一愣之下,心頭一暖,再次咳嗽一聲,說道:“珠兒坐下,為父並沒有不舒服,喝口水就成了,你與為父續上茶水即可。”

    賈珠在榮慶堂就跟自己屋裏一樣熟悉,很快就手腳麻利的給父親續上了茶水:“父親,這是滿口茶,您放心飲用。”

    言罷,賈珠恭順的立在賈政麵前。

    賈珠雖然麵對他有些拘謹,舉手投足,恭順有禮,進退有度。

    賈政很驕傲。

    賈珠小小年紀,已經很有大家風範。

    這樣穩重的孩子,昨晚卻嚇哭了。

    賈政心裏有些心疼,麵上卻絲毫不顯。

    卻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兒子。

    賈政學他父親擺譜擺慣了,以為這樣才是父親的威嚴。

    賈政說道:“你祖母說你已經知道你母親的事情了?”

    賈珠躬身作揖:“迴稟父親,是的,兒子看見了信件。”

    賈政忍了忍,才伸手一按:“坐下說話吧。”

    賈珠卻道:“兒子還是站著聆聽父親教訓吧!”

    賈政好不容易做迴慈父,賈珠卻不領受。隻得罷了,說道:“你對此事可何看法?”

    賈珠能說什麽呢:“兒子都聽父親!”

    賈政麵色一紅,子不言父過,他在說什麽呢!

    賈政咳嗽一聲,說道:“你母親這種行為,不容禮法家規,為父本當休妻。然,你祖母勸住了為父,你祖母說,她可以去麵對王家的憤怒,也不怕你舅父打壓榮府。但是,她舍不得你們姐弟。為了不讓你們兄妹受委屈,為父決定依你母親析產別居。“

    賈珠知道七出三不出。一旦休妻,原配子女的地位等等。

    析產別居,他還是第一次聽聞。

    “請教父親,什麽叫析產別居呢?”

    賈政道:“析產別居,就是夫妻雙方過不下去,卻又因為某種原因不能休妻,不能和離,就采用析產別居的辦法。析產別居的夫妻,保留夫妻名分,財產分割,別立門戶,子女的地位不變,變得隻是夫妻雙方的夫妻關係名存實亡。”

    賈珠很快抓住了關鍵:“自立門戶?母親要迴王家去嗎?”

    賈政道:“這要看你母親的態度,她若是願意迴去王家,我們不阻攔,你們兄妹也可以定期上門探望,若是呢母親願意就近居住照看你們兄妹,你祖母答應迴京之後,會在榮寧街附近購買兩座比鄰的院子,讓你母親就近居住。”

    賈珠又問:“我與元兒呢?”

    賈政言道:“你祖母說了,你與元兒依然跟著你祖母住在榮國府,有你祖母親自教養你們兄妹。”

    賈珠沉吟片刻,又是一語中的:“母親願意析產別居嗎?”

    賈政說道:“析產別居是為父最大的退讓,你母親若不同意,為父也隻好休妻了。”

    休妻?

    賈珠咬緊嘴唇,一旦父親休妻,他們兄妹就空有嫡出名分,其實會淪落到庶出不如。

    一般人眼裏,下堂婦所出,等同庶出。

    他是男子無所謂,將來成年,參加科舉,榮登龍虎榜,什麽都煙消雲散。

    元兒即便有祖母餘自己護著,在娘家無所謂,一旦出嫁,就要低人一等。

    賈珠是個好哥哥。為了妹妹,他寧願挨罵也要替妹妹搏一搏。

    賈珠說道:“父親,若是母親不願意,就讓兒子與她談一談吧。”

    石梅與賈敏已經過來一迴兒了。

    這時,見他們父子一談妥了,石梅才現出身來。

    石梅首先拉了賈珠在懷裏安撫:“好孩子,你能理解祖母與你父親就好了,剩下的事情由祖母替你去辦,你放心,隻要你們願意跟著祖母,祖母一定會說服你母親與舅舅,同意你父母析產別居。”

    賈珠眼圈有點紅:“孫兒不願意離開祖母,元兒肯定也是一樣!”

    石梅道:“好,有你這話,無論王家怒火滔天,我也會說服你母親就近居住,方便你與元兒探望她。等你將來長大成人,獨立了門戶,可以接你母親迴府奉養,祖母絕不會阻攔。隻要你記得自己是榮府子孫,記得自己身為榮府子孫的責任即可。”

    賈珠心裏還是有些心酸,必定他的父母今後將會形同陌路。

    但是,他很高興,祖母跟父親把他當成大人一般,開誠布公。也很感激祖母與父親,為了他們兄妹,不休棄母親。

    賈珠很聰明,再次去探望母親王氏,便跟他母親保證:“母親安心,兒子正在勸慰祖母,必定不會讓母親被休棄!”

    賈珠做出保證之後,王氏再沒出現囈語的病症。

    七月初,賈赦五百裏加急的信件送迴金陵,言稱他敬獻了番薯種植方法之後。

    嘉和帝龍顏大悅,當著文武大臣稱讚說榮國府公忠體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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