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段驚瀾還是去了瀲灩閣。那是一個正在譚風院旁邊的兩層小樓,平日裏不怎麽用,但小廝們每天都會灑掃,倒也幹淨整潔。

    林明然幫著改造了一下瀲灩閣的布局之後,用一種近乎憐憫的目光看了看自家殿下。

    雖然嘴上說著要趕走王妃,可自家殿下還是“毫無怨言”地自個兒搬了房間。這“舍己為人”的作風,實在不像是白王的調調。

    林明然覺得,這竟有種可歌可泣之感。

    寢室在瀲灩閣的二層,屋子倒也寬敞,東西兩向皆開了窗戶,左側窗邊則置了一張梨花木的書案,文房四寶一應俱全。

    拉開窗戶,明亮的月光便立即傾瀉而下,鋪滿了地麵。

    段驚瀾掌了燈,便在窗邊坐下看起了林明然剛送來的資料。

    其實從這個地方,段驚瀾隻要稍稍抬眸,就能將譚風院的景色盡收眼底。同樣的,雲危畫隻要一抬頭,便能看見坐在窗邊的白王。

    可惜前者一心伏在案上,後者甚至始終沒出過屋子。

    一旦需要共同應對的事情解決了,兩個人就變迴了陌路,仿佛從來不曾相遇過。

    第二天,白王被禁足的旨意剛剛宣讀,便又傳來了一道懿旨。

    隻是這次,旨意的對象是針對雲危畫的。

    段驚瀾因有著“不跪拜”的特權,區區一道懿旨當然不會放在心上,故而隻雲危畫跪了接旨。

    大體的意思是,雲危畫救治景陽公主有功,景陽公主對這個救命恩人一直惦記著,便要她即日前去皇宮接受賞賜。

    “殿下,那臣妾這就去了。”那些宮人們連車馬都備好了,就打算著宣讀了旨意之後,直接接雲危畫進宮。

    段驚瀾略微頷首,算是同意。

    雲危畫知他不會多說什麽,剛那一句知會也隻是出於禮貌,見他點了頭,便徑自轉身出了王府。

    等一行人走遠了,林明然才憂心忡忡地問道:“殿下,王妃此去……不會出什麽事吧?”

    如今明德皇帝和白王的矛盾已經放在了明麵上,實在難保雲危畫這一去,會受到怎樣的對待——說不定今天一去,便不會再迴來了。

    或被軟禁,或被囚禁,或者……被策反。

    都有可能。

    段驚瀾眸中神色變換,往門口看了一眼,便也毫不留戀地轉過身,說的卻是全然與此次入宮不相幹的話:“南葉和謝祁那邊,有什麽消息嗎?”

    林明然怔了怔,沒想到段驚瀾竟渾不在意此事,道:“蘇遺通今日已經奉詔入職,他的兒子蘇衍之好像也有再進朝堂的想法。”

    “他的那幾位夫人呢?”段驚瀾接著問。

    “都在忙著為蘇老爺子和世子的事情打點,最近和那些個夫人們走得很近。沒見異常。”

    “嗯。”段驚瀾點了點頭,目光落在極遠處的天際。

    在天盡處,一行長雁飛過,直直衝入雲霄,帶著貫穿雲海的長嘯。

    “殿下,”林明然開口,帶這些猶豫,“您真的……要把香袖微弦……”

    林明然剛一開口,段驚瀾就領會了他的意思,偏過頭望著他。

    白王向來不喜歡屬下幹涉他的決定,或者對他的決策有異議。但是這個要求和標準,總會對身為義弟的林明然有所鬆懈。段驚瀾道:“有問題嗎?”

    他當然不是真的想詢問林明然的疑慮,林明然自己也清楚。他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沒敢把真實的想法說出來,他搖了搖頭:“沒有。”

    段驚瀾收迴了目光。

    遠處,雁群裏忽然傳出一陣哀鳴,仿佛要貫穿長空。不知是哪家的紈絝子弟,用著長箭將一隻落後的孤雁射落下來。

    “總該有些變化的,”段驚瀾淡淡道,“有些人,是不想再用了。”

    他的語氣裏,難得的存了一絲遺憾和疲憊。

    林明然目光閃動,望著坐在太師椅上的白王。

    分明剛及弱冠,可段驚瀾的眼睛裏,卻充斥著曆經世事的疲乏和厭倦。林明然實在想不通,這樣的年華,正該是意氣風發、一笑王侯的時間,而這個立在權利之巔的白王,卻好像對這些早已厭倦了。

    ——這一年來白王府的轉變,沒有誰比林明然更清楚。

    白王殿下,正在一點點的,不著痕跡的削弱自己手上的力量。包括這一次“失心瘋”的事件,都是白王一早安排好的。

    他仿佛急著要把手中的權利勻出去。

    明德皇帝還以為真的是天賜良機,以為段驚瀾不小心走錯了棋,得了機會便開始削減段驚瀾的力量。可那重重宮牆裏的皇帝也許怎麽都想不到,這一切都是白王計劃好的,而明德皇帝如何算計,都從未真正逃開過段驚瀾的布局。

    比起束手束腳的明德皇帝,白王段驚瀾更像是天之驕子!

    他完全可以自立為王,卻為何要反其道而行之呢?

    ——甚至交由在白王手中的麒麟衛,段驚瀾也從未借用他們的力量為自己謀利。

    段驚瀾好像痛恨權力。

    急著想把人人競逐的權勢扔出去。

    可要說段驚瀾是擔心功高蓋主引起明德皇帝的“殺心”,又怎麽想都覺得不可能。白王不是這點“危險”都承受不起的人。

    “明然,”段驚瀾仿佛注意到林明然的目光,道,“多想無益。”

    “……是。”林明然應道。

    -

    雲危畫入了宮,拜見過皇帝皇後,便被人帶去了暖閣裏。

    景陽公主正被抱在奶娘的懷裏,兩隻眼睛哭得通紅,任憑奶娘怎麽哄都不停。大約是換了新的奶娘不適應吧——之前的奶娘,因為照料失誤,早已經賜死了。

    景陽公主一見了雲危畫,便好像見了親人似的,咧開了嘴朝雲危畫招手:“姐姐,姐姐!”

    皇後便笑道:“自從景陽的病好了,便一直念叨著你呢!可惜你這丫頭去了上清宮,可教哀家和景陽記掛得很!”

    皇後的笑容讓雲危畫覺得有些不舒服,有幾份真情不說,光憑那明顯的討好意思,就讓雲危畫覺得不適。

    方才在大殿裏,明德皇帝和皇後便一直在和雲危畫套近乎,搞得雲危畫暈頭轉向。一開始雲危畫還弄不明白這兩人的心思,後來聽著聽著便懂了——這兩人,是想著讓雲危畫“站隊”呢!

    想讓雲危畫成為明德皇帝的人,跟在段驚瀾的身邊,時時監視,時時匯報。

    對於做“暗樁”“奸細”這一行當,雲危畫實在沒有膽量去嚐試。她身為白王妃,日日和段驚瀾在一起,這要是被發現了,還不是分分鍾沒命的事情?何況雲危畫覺得,若是自己做細作,不出三日,鐵定會露出馬腳。

    雲危畫便一直言辭不明,明德皇帝見她軟硬不吃,便又拿著景陽公主打起了感情牌。

    景陽公主還在咿咿呀呀叫著,急切地想要掙脫新奶娘的懷抱。皇後立即上前一步把景陽公主接到自己懷裏,笑道:“你看,小景陽多喜歡你啊!你們兩個是真真正正的有緣!”

    精明無措。可如今皇後的精明,卻讓雲危畫產生了一絲反感。

    景陽公主的眼睛裏,滿是單純和澄澈,盛滿了一切美好、一切真實的東西。

    而這些發自肺腑的本性和心思,卻被成年人玩弄於鼓掌,當做了利用和翻覆權勢的工具。

    雲危畫皺了皺眉,勉強笑著:“是啊,危畫也喜歡小公主,小孩子心思坦誠,惹人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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