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告辭,嶽十娘又說道:「對了,公子,我和孟姑娘今日已結為金蘭姊妹了,要談的生意也初步確定了,這些事我覺得有必要跟公子說一聲。」


    如此慎重令樓天臨突然明白了,嶽十娘肯定知道他是縣令。他匆匆告辭,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孟銀衫竟然是皇上要找的人?


    幾日不見她倒是忙得很,領著家人一塊兒出了族譜,又和嶽十娘結成金蘭姊妹還談了生意,就是不知道有沒有一星半點的想念過他?


    要命!


    如今她有沒有想念過他重要嗎?重要的是,皇上為何要找她?難道她是什麽流落在外的罪臣之女,皇上要抓她迴去定罪?


    若在他們尚未相識之前,他會照皇上的密旨一找到人就將她送到京中,可現在她之於他意義大不同,在沒有打聽到皇上想對她做什麽之前,他不會送她迴去……不,他連找到人的訊息都不會向皇上透露。


    他得先搞清楚,她究竟是何人?皇上為何要找她?


    迴到衙門,他浮動不已的心緒還沒完全鎮定下來,總算體會到什麽是關己則亂了。


    「少爺可迴來了。」路明迎上來,劈頭便道:「孟姑娘來過,坐了片刻不見少爺迴來,說要趕著迴銀杏村便走了。」


    樓天臨的心裏頓時撲通撲通的跳。


    聽到她來找他,他感到情動的難以自已,體內的血液叫囂著沸騰。


    偏偏路明在他跟前,他這個主子還要裝麵癱、裝不在意,淡淡地問:「孟姑娘可有說何事?」路明聳肩。「小人有問,但孟姑娘沒有說,就留了封信給少爺,小的擱在少爺書房了。」


    他才說完,樓天臨便一陣風似的消失在路明眼前,路明揉了揉眼睛,驚呆了。少爺這不是對孟姑娘上了心,不然是什麽?


    離京之前夫人再三交代,少爺有任何事都要他往京裏傳消息,又說渠州臨海,商貿發達,造就了許多富商,白陽縣裏更是有許多抬得出名號的大商家,那些商人處心積慮的想與官家攀親帶故,將女兒送給官員做妾也在所不惜,要他看牢了,千萬不能讓少爺沾到商家之女。


    夫人還說,少爺的婚配對象大致已塵埃落定,若不是敬親王的孫女南康郡主,便是賢太妃所出的長樂長公主,所以了,少爺的名聲格外重要,絕不能有任何不好的風聲傳到京裏。


    其實呢,他都知道,他什麽都知道,這一切還不是為了跟安家鬥。


    他家老太爺是內閣首輔,長年和丞相安鬆春是死對頭,他家老爺是戶部尚書,安丞相之子安乃汝是吏部尚書,安尚書的兒子安之洋和他家少爺是同年殿試的狀元,那一年皇上欽點出了雙狀元,轟動了整個京城。樓家與安家在朝廷同樣舉足輕重,兩家一路較量,眼下看起來是他們樓家略勝一籌,因為他家大小姐風光嫁給了皇上,成了後宮之主,可安家也不甘示弱,安尚書的嫡長女同樣入了宮,封為貴妃。


    現在,暗潮洶湧的除了比皇後娘娘和安貴妃娘娘誰先懷上龍種,再來便是比安之洋和他家少爺的婚配對象了。


    照他家老太爺的好勝程度,少爺的婚配對象一定要甩安之洋十條街才可以。


    如今京裏年紀相當,足以匹配與彰顯他家少爺高貴身分的貴女屈指可數,南康郡主和長樂長公主是前兩名,兩人都色藝雙全。要比身分的話,自然是賢太妃所出,身為皇上妹妹的長樂長公主勝出,可南康郡主也不容小覷,有個手握兵權,官拜一品威武大將軍的哥哥。


    總之,他家少爺的婚事已經定下了,等這次外派結束之後迴京,大抵便是少爺成親之時。夫人的話說得直白,少爺與他們多少人來就得多少人迴京,絕不能多出個什麽妾室小婢的。可問題來了。


    夫人再三耳提麵命要他警戒的是商戶之女,但那孟姑娘是農戶之女,且是遭受本家除籍的貧苦農戶之女,這樣他還需要將少爺對她上心的消息往夫人那裏迴報嗎?


    若是他迴報的話,豈不是反而會叫夫人白眼,當下他腦中浮現了一個畫麵——


    夫人蹙著柳眉,不悅地訓斥道:「少爺的眼光會那麽低嗎?區區個村姑,怕少爺把人帶迴京不成?居然把這微不足道的小事專程派人送信迴來,路明,虧你自小在咱們府裏長大的,還不了解少爺的性子嗎?你腦子長蟲了不成?」


    可夫人啊,小的看來,少爺確實對那孟姑娘很是上心啊……


    就在路明想不出答案時,樓天臨人已在書房裏,也打開銀衫的信看了。


    信寫得簡單,不過就是告訴他,那日他送她迴去,見家裏被她那無良大伯娘打劫一空的後續發展,她與娘親、弟弟妹妹已從孟家族譜除名了,此後他們與孟家再無任何瓜葛,信上放了二兩銀子,是他當日在巧繡莊幫她付的訂金。


    就這樣?


    他一臉的不確信。


    不錯,就這樣,一個贅詞都沒有。


    樓天臨出神的看著那封筆跡很醜的信。


    要命,他腦子發昏了不成?聽到她留了信,第一個竟然就想到了情書,他真是瘋了,難不成還妄想她會寫幾句情情愛愛不成?


    【第七章 巧繡莊合作】


    一夜無眠。


    第二日,縣令大人再度來到巧繡莊。


    無論他怎麽想都認為是嶽十娘看錯了,孟銀衫自小生長在銀杏村,她爹是打獵失蹤的孟百剛,跟官字扯不上邊,她不可能是皇上要找的人。


    所以,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嶽十娘邀功心切,看錯了。


    一輛馬車由遠而近,在巧繡莊前停了下來,馬車門打開,一個姑娘俐落的跳了下來。樓天臨這會兒認真覺得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所以才會看見銀衫出現在眼前。


    他確實想了她一夜沒錯,困擾他的,除了對她漸生的情意,還有她的身分,若她真有梅花胎記,那麽她究竟是何人?


    「大、大哥……」銀衫才下馬車就見著了樓天臨,意識到還有車夫在,她連忙改口。樓天臨抬眼平靜的看著她,朝她從容的微一頷首。「來見嶽老板?」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麽可以裝得那麽鎮定,就像在跟街坊鄰居打招唿似的,明明他心跳怦然,一見到她的秀顏就覺得臉熱。


    「大、大哥也是來見嶽老板?」銀衫有些結結巴巴,臉上燙了起來。


    事實上,她昨天聽到了一些話,導致她此刻見到樓天臨,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昨日她在衙門等著的時候,秋香來給她上茶,那會兒路明正巧有事走開,秋香便壓低了聲音對她說,她在大人的書房裏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她和金金、來寶借住在衙門的時候,都是秋香在給他們送飯、幫著照顧來寶的,那幾日兩人已混得很熟,成了好朋友,因此,秋香把她當好姊妹,要說的肯定是秘密。


    所以,聽到秋香這麽說,她心裏便咯噔了一下。


    秋香是看到了什麽?以至於要壓了嗓子跟她說?難道……難道是看到了春宮冊子之類的嗎?


    雖然縣令大人和春宮冊很難聯想在一塊兒,可他是成年男子,身邊又沒有妻妾伺候,看看春宮冊也無可厚非……吧?


    好吧,雖然她理智上這麽想,可想到他看春宮冊,她心裏便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瞬間襲來的口幹舌燥,她潤了潤嘴唇問秋香,「你看到什麽奇怪的東西?」


    秋香掩著嘴,小聲地說:「我看到大人在紙上寫滿了你的名字。」


    當時她像觸電一般,嚇得差點打翻手裏的茶盞,慌亂的問道:「為什麽寫我的名字?我、我犯了什麽事嗎?」秋香小力的拍了她一下,白了她一眼。「你這缺心眼、腦子不開竅的,哪裏是因為你犯了事寫你的名字,肯定是太想你才寫你的名字,一邊想著你,一邊不知不覺在紙上寫滿了你的名字。」


    她愣愣的看著秋香。


    「喏,我把紙偷來,大人寫了很多張,不會發現少了一張。」左右一瞧確定無人,秋香迅速從懷裏拿了張折好的紙塞進她衣襟裏。


    像做了小偷似的,她心跳加速,迴到家中自個兒的房裏方才敢把紙拿出來看。她對縣令大人的字跡非常熟悉,一眼便能確定那確實是縣令大人的字。


    紙上寫滿了她的名字,看著看著,她不由得心動神馳,看得癡了。


    確定了之後,她沒法思考,腦子裏時而亂糟糟,時而一片空白,甚至,她還沒把飯給煮熟,弟弟妹妹們吃了不對勁,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分心。


    那張紙害她整夜都睡不好覺,想著他對她的種種好像早透出端倪,是她刻意的忽略,刻意的不去深想,刻意的……不想觸碰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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