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雪誠:「……」

    在孟雪誠的預想中,這三分五十一秒可以做很多事,包括得到一個簡單清晰的解釋、幾句情深義重的叮囑、甚至可以再來一個熱烈纏綿的親吻。

    所想跟現實或者會有偏差,這個道理孟雪誠固然知道,可他始終沒有料到,在這樣一個時間極其寶貴的情景下,自己居然發了半分鍾呆。

    這可是驚人的半分鍾。

    所慶的是,孟雪誠沒有浪費更多時間去糾結這是不是一場夢,不用掐大腿捏手心,因為心裏落定的感覺是不會騙人的,好像生來就是為了尋找這種平凡而真實的確切感。

    「……你這是在跟我求婚?」孟雪誠臉頰有點發熱,腦子也有點發熱,導致他傻愣愣地問了句廢話。

    蘇仰頓了頓,像被什麽東西哽住了一樣,隻好揣著明白裝糊塗,一邊從口袋裏掏出另一枚戒指一邊說:「怎麽?覺得不夠浪漫?是不是要加上紅酒煙花和玫瑰?」

    孟雪誠:「……」他把手心朝著蘇仰麵前一攤,假裝出非常淡定的樣子,就是語氣有些僵硬,「把你的戒指給我。」

    「嗯?」蘇仰一時沒明白孟雪誠的用意,但還是把戒指放在他的掌心。

    「我……我幫你戴。」孟雪誠聲音越來越小,用最快的速度拉過蘇仰的手,把戒指套進他的無名指。孟雪誠全程低著頭,他知道自己的臉已經燒起來了,他自問不是什麽臉皮薄的人,奈何蘇仰有時候直白起來堪比氫氧焰,嗖嗖兩下就化了個徹底,再厚的臉皮也招架不住。

    就在孟雪誠專心致誌完成「交換戒指」的儀式時,走廊後突然傳來一聲跑調跑到老家去了的「隊長」。

    秦歸欲哭無淚,要怪就怪自己這兩條腿走太快,沒來得及刹住車。

    孟雪誠咳了一下,轉過身問:「什麽事?」

    「市醫院那邊出了狀況……」秦歸喉結上下一滑,眼神小心翼翼地繞開兩人握在一起的手,他一縮脖子,虛弱地張了張口:「有很多出現咳嗽症狀的患者堅稱自己吸入了炭疽,要求住院,還有……」

    「還有什麽?」孟雪誠狐疑,下意識認為秦歸沒說完的後半句話才是重點。

    秦歸活活憋著一口氣,一次性說完:「還有十幾個人持刀闖進醫院,恐嚇醫護人員,讓他們立刻交出抗生素……」

    「有人受傷嗎?」孟雪誠皺眉問。

    說起這件事秦歸心裏就來氣,聲音逐漸變大,顫抖著說:「當然有,醫生連護士一共九個人被砍傷了。明明很多人都看見了,愣是沒人報警,還得等院方自己打電話過來……媽的這群人,真的傻|逼。說了是碳酸鎂他們又不信,醫生都跟他們解釋了,說碳酸鎂沒有毒,但有一部分人可能會過敏,不影響健康,過幾個小時就沒事了……」秦歸重重地歎氣,「非得是炭疽才安心?」

    「這是群體失控,他們沒有道德感,尤其是當一個群體的規模足夠龐大,可以提供的匿名性就越高。身為群體裏的人,他們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變得去個體化,認為每個人都這樣做、每個人都這樣想,這就是正確的,最後從輕微的失態演化成具有破壞性的暴力事件。」蘇仰將套在無名指上的銀戒輕輕轉了一圈,眼神有刹那的渾濁,隻是他半低著頭,沒人注意到這細微的變化,「葉秋馳利用這件事篩選出他想要的人,從而團結在一起,可以理解為恐怖分子在招兵買馬。」

    秦歸抹了一把臉,又用掌心抵著兩頰,畫圓似的搓了搓,打起精神繼續問:「那……他想要什麽人?」

    「那些認為現階段的生活已經無可救藥,壞到一個極點的人,他們厭惡這個社會,但又認為自己有能力可以改變未來,隻是缺乏一個契機。」蘇仰凝視著牆上的倒影,低聲說,「他們沒有辦法被說服,所有的解釋在他們眼裏都等於掩飾,講道理是沒有用的。」

    秦歸欲言又止,過了半響才吞吞吐吐地問:「那、那怎麽辦啊?」

    怎麽辦?蘇仰不知道該怎麽辦,他也很想在幾秒內想出一個精妙絕倫的方法去處理這個問題。雖然他看過不少關於其他國家如何應對或者處理恐怖襲擊的相關文件,但恐怖主義從來都不是一個能用模板方案去解決的問題,唯一能做的就是隨機應變。

    「保護好自己,」蘇仰抬頭掃了掃麵前的兩人,然後鄭重其事地對他們說,「一定要盡快找到葉秋馳。」

    五分鍾時間剛到,蘇仰的電話鈴聲立馬響了起來,不用看也知道是何局打過來的。他看著孟雪誠,薄唇拉出一個淡淡的笑意,眼神似乎有一絲奇異的空洞和蒼白:「我走了。」

    說完,蘇仰徑直走進樓道,沒有給孟雪誠留下半秒的迴應時間。

    ……

    何軍把滅掉的煙丟進垃圾桶,轉身時剛好看見蘇仰從遠處走來,他朝著蘇仰揚了揚煙盒,挑眉問:「來一根嗎?好東西,別人送的。」

    蘇仰擺擺手:「不用了,直接走吧。」

    何軍:「……」

    他隻能假裝沒看見蘇仰手上戴著的戒指,他以為五分鍾這麽短的時間應該折騰不出什麽花樣,以免出現什麽依依不舍、難離難棄的戲碼。可何軍沒想到在這五分鍾裏,他們居然連定情信物都安排上了,劇情內容還挺豐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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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軍把煙盒收好,拉開車門,半是調侃地說:「你可記好了,我親自給你當司機送你去安全屋,別人沒這個待遇。」

    蘇仰坐進副駕,意義不明地說:「那是,別人可沒我這個待遇。」

    安全屋聽起來像是個很偏僻、充滿神秘感的地方,但實際上安全屋坐落於普通民居當中,隻是地點鮮有人知,保密措施做得比較好而已。從市局開車去安全屋要不了半小時,何軍隨手點開一本有聲書播放起來,溫柔渾厚的男聲縈繞在這逼仄的車廂裏。

    何軍正視著前方的紅燈,緩緩講下車速,從容地開口:「我知道你有很多懷疑,也相信你不會跟笑麵合作,我不敢說這樣做是為了你好,但一定不是在害你。所以蘇仰,你可以嚐試著相信我們,過去的事我們跟你一起麵對……」

    「何隊,」蘇仰截口打斷何軍的話,他一手按著額頭,眼睫微微垂著,「我還是叫您一聲何隊,您是值得我尊重的人,也很感激你跟嚴廳長破例給了我加入sst和專案組的機會。可有時候人勢必要接受一些事實,我的確沒有辦法麵對過去,那你們呢?」蘇仰轉過頭,半邊側臉沐浴在昏黃的路燈下,露出一個有點諷刺的笑,「你們也不敢麵對,因為你們害怕揭露,害怕批評和否定。何隊,當年出賣專案組的人究竟是誰?你有想過嗎?你敢去想嗎?」

    他的話像一根幼小的針,肉眼明明看不見,卻精準地刺進了何軍最難以承受的記憶深處,細挑慢撥地攪動起來。

    何軍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語氣帶著濃濃的克製和忍耐,他像是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話從咽喉裏推出來:「對,我不敢想,但我也不會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無緣無故去懷疑一個人,甚至對他抱有很強的敵意。」

    蘇仰挑起眉梢,饒有趣味地問:「你是在說我嗎?」

    何軍長籲一口氣,不想跟他繼續爭論這個話題:「快到了,每日三餐會有人定時給你送過來……龐升還記得嗎?省廳派來的人,之前你們在醫院見過。」

    「記得。」

    蘇仰隨口應了一句,剛打算閉目養神就聽見何軍說:「到了。」

    何軍把車停在路邊,帶著蘇仰走進一棟不怎麽起眼的單元樓。這裏沒有電梯,兩人走到三樓,何軍掏出鑰匙打開其中一個單位,推開門道:「你看看還缺不缺什麽東西,缺的話告訴我,我讓龐升明天給你帶過來。」

    蘇仰打開客廳的燈,日用品整齊地放在桌上,包括洗漱用的牙刷、清潔用品和日常換洗的衣物。這裏乍一看跟普通房子沒什麽區別,但窗戶全都經過改裝,有特殊的窗花作保護,玻璃上也貼滿了花花綠綠的報紙。蘇仰稍稍抬頭就能看見四五個小型攝像頭,門口兩個,沙發上一個,浴室前一個……

    「沒什麽問題的話就早點休息,」何軍想了想,還是從口袋裏拿出了那盒煙,將它放在桌上,「我先走了。」

    何軍緩緩帶上了門,監控器發出細微的滴滴聲,緊接著周遭安靜了下來。蘇仰脫下鞋子走到電視機前,將節目音量調大,可不知道為什麽,他好像什麽聲音都沒聽見。

    世界依舊是寂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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