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拿著報告跟在後麵,每往前走一步,表情就越顯得沉重。

    走廊四下無聲,醫生停在病房門口:「你們是沈小姐的家屬?」

    「我是她哥哥,」孟雪誠大步上前,急問:「小瓷她到底怎麽了?」

    醫生用食指輕叩著紙麵,他定下心神,唿出一口熱氣,沉緩地說:「縱隔淋巴結腫大,肺部水腫,胸腔積液,情況不太樂觀……血液常規檢查可見白細胞計數升高,我們采集了一些標本去做塗片和培養,目前需要將沈小姐轉移到隔離病房進行觀察,用抗生素進行抗病毒處理。」

    「隔離病房?」孟雪誠精神一顫,像是被熾然深淵裏噴出的熔漿所籠罩,平白蒸出一身熱汗,「她得了傳染病?」

    不僅是孟雪誠,連蘇仰都愣了好幾秒。

    「暫時還……不清楚,但沈小姐在二十小時內相繼出現高燒、咳嗽、血樣痰以及局部組織水腫,起病急,病程快,像是病毒引起的肺部疾病。」醫生看著孟雪誠,眼底有些欲言又止的情緒,嘴唇翕合了一下,捏著報告的指尖微微發力,借著這股勇氣順勢問:「跟沈小姐密切接觸過的人裏,有沒有誰出現了類似的病征?」

    「她一直跟爸媽住,其餘接觸過的人——」孟雪誠陡然頓住,有什麽東西在他腦海裏轟然炸開,蕩出一圈蕈狀煙雲。

    他慌亂地拿出手機,在醫生和蘇仰的注視下,連忙撥了通電話迴市局。

    「秦歸,林修還在市局嗎?」

    蘇仰頭皮一炸,萬沒想到會是林修。在他的印象中,林修跟沈瓷並不熟,也就那次在市局見過麵,知道她是孟雪誠的妹妹,兩人私底下沒見過麵,怎麽可能發展到「密切接觸」的階段?

    電話那邊,秦歸也正頭疼,他拿了一件衣服蓋在林修身上:「在啊!我剛想找你你就打電話過來了。他燒到三十八、三十九度了,吃感冒藥也沒用……」

    孟雪誠咬牙問:「其他人有事沒?你跟張小文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啊?」秦歸迷惘了一瞬,「我跟小文沒事啊。」

    「你去聯係何局或者包副局,給林修請一周假,剩下的所有人都去測體溫……」孟雪誠轉過身,用眼神詢問著醫生什麽,醫生心領神會,點點頭。

    「等會兒市醫院會安排救護車過來接林修,在這之前,你們最好……」孟雪誠吃力地說下去,「最好跟他保持距離。」

    秦歸徹底怔住了。

    「隊長,是發生了什麽嗎?」

    孟雪誠無聲地閉上眼:「懷疑是某種病毒感染,小瓷也發燒了。」

    「沈瓷?」秦歸跟著重複了一遍,「他們一起被感染了?」

    林修趴在桌上,神智渾沌,但他好像聽清了秦歸說的這句話,緩緩抬起昏沉的眼皮,呢喃問:「什麽……病毒?」

    秦歸一眨不眨地看向林修,決定先忽略這個他也不明白的問題,改問:「你跟沈瓷在什麽地方見過麵?」

    林修皺起眉,渙散地盯著前方的空氣:「醫院……的電梯……」

    「電梯,」秦歸對著手機說,「他們在電梯見過。」

    「電梯?」孟雪誠以為自己聽錯了。

    沈瓷跟林修在電梯裏見麵的時間最多不會超過一分鍾,但是沈瓷迴家後跟父母接觸過,林修也在辦公室呆了一整晚,可目前除了他們兩人以外,其餘人都沒有出現病征……

    孟雪誠算了一下,從兩人見麵到現在,還不到三十個小時。

    醫生將這件事反應給醫院,院方立刻安排醫護人員和救護車到市局接林修,還給他們兩人一人發了一個口罩。

    半小時後,林修也被送到了隔離病房,就在沈瓷隔壁。

    醫生不讓他們在走廊上多作逗留,兩人隻好迴到樓下的大堂,將最近發生的事情穿成一條鏈。

    首先可以確切肯定兩件事,傅文葉遇襲和西城私立醫院的數據泄露都跟笑麵有關,無論是葉雨時、葉秋馳還是於天,都是笑麵背後日漸壯大的「公會」成員之一。如果將時間線再往前推,喬煙、耿昌乃至是林梓青也一樣跟「公會」有關係。

    但有兩個問題始終困擾著孟雪誠,一是笑麵的「業務」範圍。沒記錯的話,「派對丸」在五六年前就流通於各大黑市,加上後來策劃的爆炸案,最近一係列的謀殺命案……對於一個作為「毒販」出身的人,涉獵範圍是不是太廣了?

    二是笑麵的身份。倘若齊笙真的是笑麵,那他在二十多歲就已經擁有全c國最龐大最發達的毒品產業鏈,而且他作為專案組的成員之一,知道一切內部機密,大概率可以做到萬無一失。但他為什麽還在要被「綁架」之後,往自己戶口放一大筆來曆不明的資金?把所有苗頭引到自己身上?

    孟雪誠微微抬頭喘息,慘白的燈光倒映在他眼裏,映得瞳孔幽森泠然:「你們當初沒有找到齊笙的屍體?」

    「現場有齊笙的血,也找到了一部分組織,」蘇仰苦笑一下,「所以從來沒有人懷疑過齊笙的死。」

    「……這麽多年來,笑麵真的能做到滴水不漏嗎?」孟雪誠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完美無瑕的犯罪,更何況笑麵每次的動靜都那麽大,隻要他是活人,就不可能把自己的痕跡抹得幹幹淨淨。

    「當然不可能,隻是有很多人在暗地裏協助他……」蘇仰沒有繼續往下說,畢竟大堂裏人來人往,誰能知道在你身邊經過的到底是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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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霞色染紅了雲層,像是被火舌纏上卻無法脫身的白紙,隻能眼睜睜看著它一點一點被吞進晦暗的風夜中。蘇仰一直覺得和迴憶相處是最難的苦事,因為無論你往前走多久,無論有多少新日子,從前還是那個從前,時間風幹不了它的存在。耿耿於懷的不止是那些舊人,還有一個水落石出的真相。

    孟雪誠自覺轉了個話題,問:「文葉呢?」

    「迴家了。」

    「你呢?想迴家還是想迴市局?」

    蘇仰看他,就在這沉默的刹那間,他有種脫口而出的衝動,想告訴孟雪誠,他想迴家。可惜蘇仰的猶豫短暫而隱秘,孟雪誠沒有發現,他往前走了兩步,便聽見蘇仰在身後說:「迴市局吧。」

    孟雪誠的手機瘋狂震動起來,他點開消息欄,把十幾條未讀消息掃了一遍,然後將手機遞給蘇仰:「你現在想迴也迴不了,他們在進行消毒和大掃除,讓我們明天再迴去。」

    蘇仰想了想:「那去接莎莉吧,她快放學了。」

    孟雪誠答應下來:「行,上車吧。」

    路上,蘇仰給媚姨打了個電話,說他親自去接莎莉放學,讓她在家休息一陣。媚姨聽他這麽說,連忙點頭答應,就當是給莎莉一個驚喜。

    掛了電話,蘇仰愣愣地盯著前方的馬路出神。

    ——「笑笑,過來,快叫哥哥姐姐。」

    蘇若藍彎腰,摸了摸齊笑柔軟的頭發:「你就是笑笑啊,喜歡吃巧克力嗎?」她從口袋裏拿出兩粒被彩色錫紙包裹著的巧克力糖,放在齊笑小小的掌心上,「姐姐請你吃。」

    齊笑頂著一個鍋蓋頭,訥訥地說了聲「謝謝。」

    蘇若藍笑眯眯站直,右手不動聲色地繞到蘇仰背後,輕輕捏了他一下,側過頭小聲道:「你跟笑笑說說話啊!」

    蘇仰略茫然:「……我要跟她說什麽?」

    「你看好了。」蘇若藍往前走了一步,半蹲**,平視著正在笨拙地掰著錫紙的齊笑。她攤開右手,掌心向上,輕聲問:「把巧克力給姐姐,我給你變個魔術好不好?」

    齊笑抬起烏亮的眼眸,乖乖地把巧克力交到蘇若藍手裏。

    蘇若藍把巧克力捂在掌心裏,手指動了動,接著說:「來,往這裏吹氣。」

    齊笑聞言照做,鼓著小臉對著蘇若藍的右手吹了口氣。

    「登登!」蘇若藍鬆開手掌,兩粒巧克力已經被剝了出來,「給。」

    齊笙偷偷湊到蘇仰身邊,心花怒放地說:「你看,笑笑很喜歡若藍。」

    蘇仰:「……」

    「笑笑,過來,叫他一聲哥哥。」齊笙指了指身邊的蘇仰。

    齊笑把巧克力咽下去,有些拘謹地叫他:「哥哥。」

    蘇仰含糊地醒來,隻見莎莉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在了後座,她抱著自己的書包,又叫了一聲:「哥哥?」

    蘇仰撐直上半身,轉頭問她:「怎麽了?」

    莎莉骨碌碌地看著他的眼睛,又看了看他的口罩:「病好了嗎?」

    「嗯,沒事了。」

    他們把莎莉送到媚姨家,媚姨見他們兩人帶著口罩,不由嚇了一跳:「你們生病了?」

    「沒有,剛從醫院過來,怕不幹淨。」蘇仰把莎莉的書包交給媚姨,「我們就不進來了,之後有空我會再把莎莉接迴去。」

    「嗨,沒事沒事。」

    媚姨原本還想留他們吃飯,但蘇仰態度強硬,一再拒絕,媚姨也沒有多勸,隻叮囑他們要多注意身體。

    ……

    三天後,醫院給孟雪誠打了電話,醫生近乎咆哮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了出來:「噬菌體裂解、莢膜染色、莢膜抗原跟保護性抗原的直接熒光抗體檢測全都做了,確認感染——」

    孟雪誠:「什麽感染?」

    「炭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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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迴收小海星(敲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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