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雨時一如既往的平靜,原本烏黑亮麗的長發剪去一半,變成了齊耳短發,她卸去妝容後,五官顯得清秀,看上去更年輕了些。

    她用手指撐著太陽穴,像是在苦惱什麽:「孟隊長找我有什麽事?」

    孟雪誠舉起楚海和毛啟仁的照片:「你認識這兩個人嗎?」

    葉雨時牙關一緊,血管搏動的頻率漸漸加快:「這個問題……我還真不知道應該怎麽迴答,隻能說有過一麵之緣吧。」

    「你當時懷孕剛滿六個月,但在咖啡廳意外摔倒引發早產,生下了一個五百克的女嬰。可惜寶寶的器官發育不完整,出生不到八個小時就被主治醫生宣布死亡。」孟雪誠放下照片,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是他們害了你的孩子,你恨他們。」

    葉雨時的表情出現了一絲扭曲,眼神陰狠,她揚起僵硬的唇角,露出非常標準,同時也非常詭異的笑:「我恨他們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她收迴目光,眨眼間恢複如初:「你特地來見我,就為了問這件事?」

    「那天你和誰去了咖啡店?」

    葉雨時低下頭,盯著自己淡白色的指甲:「忘了,好像是什麽合作夥伴吧。」

    孟雪誠冷笑一聲:「葉小姐這個謊撒得一點也不走心,就差把「我騙你的」四個字貼在額頭上。」能讓咖啡店店員誤以為他們是夫妻,對方必然是跟葉雨時關係親密的異性,怎麽可能是一個連名字都說不出的合作夥伴。

    葉雨時略微偏了一下頭,毫不在意地說:「是啊,我在騙你,要是你能查到的話也不會來這裏問我了……」

    如果話音是有重量的,那麽葉雨時這句話可以精準地戳在孟雪誠的脊梁上,沿著縫隙往裏鑽,再嘎嘣一下壓斷中軸骨。

    秦歸把楚海的sd卡從頭到尾翻了一遍,除了幾張葉雨時的照片,並沒有拍到其他身影。而且他們在調查向陽福利院的時候,就對葉雨時的人際關係進行過排查,她沒什麽朋友,基本都是獨身往來,在他們搜集到的資料裏也沒有跟葉雨時接觸緊密的男性。

    所以葉雨時說得沒錯,他們要是能查到,根本不會出此下策,在她身上找那些不存在的希望。

    孟雪誠暗暗掐了一下虎口,拋開負麵情緒,接著問:「你的孩子是衛哲的?」

    聽見衛哲兩個字,葉雨時的手指縮了縮,那是她緊張時下意識產生的動作,身體反應比一切感知都來得快。每當她迴想起那些日子,都像陷進了一場盛大的美夢,然後在最燦爛的環節,被人用冰水潑了一身,孤獨地從黑暗中醒來。

    有時候葉雨時會恨自己的出身,為什麽要被衛家人看不起?為什麽沒有一個「上得廳堂」的背景?當初衛哲帶她迴家,原以為可以和和睦睦吃一頓飯,卻沒想到會被衛母指著鼻子羞辱,讓她少做那些癡心妄想的夢。

    不久後,衛哲公布了訂婚消息,女方是東際酒店集團的千金,許靈。

    她知道衛哲不愛許靈,但並不代表她真的不介意。

    她介意得要死。

    要不是為了保存衛哲的名聲,她恨不得昭告天下,她才是衛哲最愛的人。

    她從未對外承認過自己和衛哲之間的關係,但到了現在,她已經不可能重迴外麵的世界,也不可能重迴衛哲的身邊。

    因此有了孤注一擲的勇氣,做了一件她一直奢望著的事情——

    葉雨時笑了笑,說:「對啊,是衛哲的。」

    ……

    離開看守所後,孟雪誠點了根悶煙。

    有幾個問題他一直想不通,第一,如果有人在幫葉雨時報仇,為什麽要拖到現在才下手?早點動手的話,說不定還能親自解決毛啟仁。

    第二,許靈介入了葉雨時跟衛哲的感情,所以在她的酒店裏發生了命案;楚海主動挑起爭執,不小心推撞到葉雨時,害她早產,結果楚海死了……那衛哲呢?在那人眼裏,衛哲才是傷葉雨時傷得最深的那個,難道會有什麽比死亡更加讓他無法承受的懲罰嗎?

    孟雪誠急忙撥了通電話給張小文:「立刻聯係衛哲,把他帶到市局!」

    「好,隊長你先別掛,江科長有事找你……」張小文轉過身,乖乖把手機交給江玄青。

    孟雪誠把煙滅了,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畢竟直覺這種東西,通常都是好的不靈壞的靈,他深吸一口氣:「說吧,楚海的屍檢有什麽問題?」

    江玄青攤開手掌,將報告按在桌上,輕聲道:「心髒停搏造成的死亡。」

    「還有呢?」孟雪誠迴到車上,準備驅車迴市局。

    「楚海受到的電流電擊非常輕微,而且沒有出現反複電擊的痕跡,以這種程度來說,並不足以致死。」

    孟雪誠腳下一頓:「你的意思是你判斷錯誤了?」

    江玄青沉默片刻,再說:「我不認為我判斷錯了,他的確是被謀殺的。隻不過這樣輕微的電流最多導致他心律失常,何況重症監護室二十四小時都有儀器監控,一旦出現什麽問題,醫生跟護士都會第一時間收到信號。但醫生趕過去的時候,楚海已經不行了,這意味著楚海遭到電擊,再到死亡,整個過程非常短……要在短時間內殺他,造成心髒停搏,這樣的電流明顯不夠。」

    孟雪誠半眯著眼:「醫生給他開的藥有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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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都是些常規藥物,包括消炎藥跟一些補充營養的維他命,注射抗生素之前也做過藥敏測試……」

    孟雪誠低聲問:「那是怎麽迴事?」

    「除非藥物清單有遺漏……」江玄青抬手按著眉心,將最壞的設想說了出來,「或者有人給楚海注射了其他什麽藥物,能瞬間引起心律失常,隻有在這種情況下能用最輕微的電流殺人,製造出心髒停搏的假象。」

    能隨意進|出楚海病房的人無非是醫生或者護士……

    病房門上都有監控,隻要他們查到誰在早上進過楚海的房間,大概率能鎖定兇手。可孟雪誠又不得不想,這餡餅真的能降到他們頭上嗎?事情真的會這麽順利?那人明明用了這麽曲折的方法去殺楚海,甚至偽造出心髒停搏的意外,他費了那麽多的心思,怎麽可能這麽容易就被抓到?

    「我|操!」秦歸把鍵盤按得劈裏啪啦,連江玄青也忍不住迴頭看了他一眼。

    「我好像知道兇手是誰了!」秦歸重重拍了一下桌麵,帶著一錘定音的氣勢起身,「我看了一遍監控,這人在楚海死前進過他的病房,而且剛好也姓葉。」

    江玄青把手機調成免提模式,孟雪誠的聲音傳了出來:「是誰?」

    「葉秋馳,葉雨時的遠房表弟。」說著,秦歸將葉秋馳的照片調了出來。

    他跟葉雨時長得有幾分相似,看上去非常年輕,約莫二十來歲,可眉眼間卻透著一股不屬於這個年齡的沉穩。要是忽略他的個人氣質,單憑麵相看,葉秋馳給人一種文質彬彬的隨和感,像是成熟溫柔的鄰家大哥哥,深受女孩子喜愛。

    秦歸:「他是西城私立醫院的護士,入行兩年多,整體不功不過吧……」

    張小文馬上撈起電話聯係西城私立醫院,剛把葉秋馳的名字報上去,那邊就迴答他:「秋馳啊,他中午說家裏有事,早退了。」

    答案顯然易見——葉秋馳跑了。

    餡餅長出了翅膀,還沒來得及落下來就撲楞著翅膀飛走了。

    汽車急速飛馳,在陽光下沐浴而過,孟雪誠沉下聲道:「把資料準備好,申請發布通緝令。」

    「是!」張小文答。

    葉秋馳、葉秋馳……

    孟雪誠在心裏反複念著他的名字,有如用牙齒嚼碎這三個字。他趁著紅燈的間隙,撥了通電話給蘇仰。

    接通後,孟雪誠將葉秋馳的事原封不動說給蘇仰聽。

    他這一整天都跟泡在海裏似的,隨時都可能被無名的浪拋向一個未知的高度,再狠狠墜下,失重感占據了他大半顆心。

    窗外是一路飛逝遠去的景色,拖曳成一道色彩斑斕的光帶。

    說到最後,孟雪誠覺得腦內的細胞已經死絕,所有思維停止運轉,因此有些根深蒂固的念頭在此刻變得無比清晰:「……蘇仰,我想你了,我想你陪著我。」

    這一句話似乎也點醒了蘇仰鈍痛的大腦,這是數小時以來,他最為清醒的一刻——沒去想於天的話,也沒去思考所謂的動機。

    孟雪誠把車停在市局門口,拿好鑰匙下車:「等這些事情結束以後,我們去旅行好不好?」

    「好。」蘇仰一口答應。

    如果事情能永遠結束,他自然願意陪孟雪誠去天涯海角。

    「我到市局了,晚點再找你。」他想了想,又在掛電話前補了一句,「能親我一下嗎?」

    蘇仰平淡反問:「昨晚還沒親夠?」

    孟雪誠:「……」

    他的臉有點熱,順著這句話迴憶出了很多細節,孟雪誠半捂著電話,總覺得趴在石階上的老黃狗一直盯著他……

    那眼神像是在看傷風敗俗的社會流|氓。

    孟雪誠加快腳步走進市局,逃離了老黃狗的監視才又說了一遍:「再親一個嘛。」

    「咳咳咳咳!」

    身側突然爆發出擎天撼地的咳嗽聲,孟雪誠腳步微頓,見林修咳得眼淚亂飆,不由皺起眉:「你沒事吧?」

    林修擺擺手,聲音啞得變了調:「還好,小感冒,吃點藥就好了。」

    聽見兩人的交談聲,蘇仰知道孟雪誠已經迴到市局,他對著手背飛快親了一下:「好了,你去忙吧。」

    林修好不容易緩了一口氣,抬頭就見孟雪誠臉紅害羞藏手機的樣子,總覺得唿吸又噎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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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到日出(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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