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文葉馬上檢查網絡連接,提示信號流暢,不是他們這邊引起的斷開,他猶豫了片刻,道:「打電話給隊長。」

    秦歸忙點頭,一通電話打了過去,兩秒後,臉色驀地白了:「打不通……」

    「靠!」傅文葉把鼠標甩了出去,電池和蓋子飛脫在地上,他拽著秦歸的袖子一個勁往外走:「打電話迴市局,隊長他們出事了!」

    秦歸半個人都被他扯著往前走,一邊打開通訊錄一邊問傅文葉:「出事了?」

    傅文葉看了他一眼,嗓音有些顫抖:「手機信號被屏蔽,攝像機的信號也被幹擾了。」

    ……

    葉雨時將鑰匙插進門孔,半邊身體跟暗處的陰影融在一起,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她纖細蔥白的手指緩緩轉動門把,秋水般的鳳眼忽然一眯,手上的動作隨之停了下來。

    葉雨時紅唇勾起,風情萬種地迴過頭,看著那支黑漆漆的槍管,說:「演不下去了?」

    蘇仰舉著手裏的槍,手臂至手腕處形成一條直線,紋絲不動地看著她:「演不下去的人是你。」

    葉雨時撩了撩長發,語氣溫和,沒有半分懼怕的表情:「你不覺得,這樣用槍指著女士,是非常不紳士的行為嗎?」她用眼尾餘光掃了一眼那扇被打開了一道縫的大門:「來都來了,不過來看一眼?」

    話音未落,門裏走出四個穿著黑衣服、帶著麵罩的男人,他們手裏都拿著槍,齊齊站在葉雨時的身邊。孟雪誠剛抽出配槍,四個黑衣人立刻用槍對準他的心髒。

    蘇仰麵無表情地說:「我說對了,演不下去的人是你。跟郭延合作,你就不怕他出賣你?」

    葉雨時的心裏素質極好,她不緊不慢地將鑰匙收好,語帶惋惜:「雖然我也很想跟你坐下來好好談一談這個話題,畢竟你是個聰明人……可惜沒這個機會了,你們的生命,很快就會結束。」她笑了笑,指著那扇門:「真的不過來看看嗎?至少死得明白。」

    孟雪誠盯著她,隻覺這個女人強大得可怕。

    葉雨時一個偏頭,當著兩人麵脫下了高跟鞋,歎了口氣:「穿著高跟鞋就是麻煩,女人啊,天生就不容易。」

    刹那間,其中一個黑衣人微微屈起食指關節,孟雪誠眉心一蹙,大喊:「躲開!」

    蘇仰側身貼著牆壁,一道炙熱的空氣從他眼前飛過,他屏著唿吸,反手朝著那人小腿開了一槍。

    子彈貫穿黑衣人的小腿,血花濺在灰白色的牆壁上。他痛吼一聲跌倒在地,用陰毒的眼神死死盯著蘇仰。剩下三人同時扣下扳機,槍聲亂響。

    走廊並不寬敞,蘇仰跟孟雪誠局促地對視一眼,危險一觸即發。孟雪誠趴到在地,自下而上開了兩槍,正中一名黑衣人的心房。那人往後退了兩步,胸口處卻沒血液湧出。

    他們穿了防彈衣!

    黑衣人手上的動作沒有半刻的停歇,直到蘇仰右肩忽然傳來一陣刺刺的麻癢感,他餘光一瞥,竟是一根幼細的銀針。

    葉雨時半掩著嘴大笑:「不用緊張,這東西你們很熟悉不是嗎?跟你們在遊輪上用的一樣,藥量甚至還要輕很多。」她把嘴角收了迴來,抬著下巴囂張地說:「你們還有十三分鍾。」葉雨時著腕上的表:「十三分鍾後,這裏所有的東西都會燒成灰,等你可愛的同事們趕來,隻會發現這裏遍地都是屍體。如果你現在開槍殺了我,炸彈就會立刻爆炸,你們誰都跑不了。想救這些孩子,還是自己保命,選擇權在你們手裏。」

    蘇仰拔出那根銀針扔在葉雨時麵前,垂著眼睫問:「誰讓你來的?」

    葉雨時按了按額頭,表情有點苦惱:「對啊,到底是誰呢?」她冷笑一聲,赤著腳往樓梯處走:「你不殺我的話,我就要走咯,拜拜。」

    語畢,房裏傳出均衡幹淨的滴、滴聲。

    聲音穿過蘇仰的大腦,好像有一股蠻力在裏麵亂衝亂撞,想要衝破他的頭顱往外逃。鈍痛伴隨著心跳一點一點加重,右手脫離,握在手裏的槍也掉在地上。

    孟雪誠往前走,推開那扇門,黑暗的一角泛著幽紅的光,像是鬼火堆積在一起組成了一個數字——12:12。

    12:11。

    12:10。

    他拿出電話,屏幕的左上角提示沒有服務。

    「操!」他低罵出聲,死命咬了咬自己的舌頭,快步走到蘇仰身邊,拉了他一把:「快走,房間裏放了定時炸彈!」

    蘇仰瞳孔渙散,眼前糊成一團黑,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

    孟雪誠見蘇仰茫然地蹲在地上,知道他的ptsd又發作了。

    「快起來。」

    「蘇仰。」孟雪誠單膝跪著,看著他白得像瓷器一臉的麵孔,用拇指拂過他柔軟而冰冷的唇。他顫抖地捧起蘇仰的雙頰,強迫他看向自己:「你看著我,我們還有時間,聽見沒?」

    蘇仰的瞳孔無法聚焦,他隻能抓住孟雪誠的手腕,急速地喘著氣。耳邊好像響起了轟然的爆破聲,炸得橫飛的熱浪從他耳朵根部擦過,撕心裂肺的哭喊跟驚叫,如同滾燙的熱油潑進耳中。

    有好幾秒,蘇仰仿佛失去了自我意識。他痛苦地抓著孟雪誠,像是抓著救命的繩索一般,他知道自己不能放手,放手了就會被拖入萬丈深淵。

    「別想了,跟我走,我們還有時間。」孟雪誠的唿吸落在蘇仰的鼻尖,他使勁把蘇仰拉了起身,扶著他一顛一頓地下樓,心中默默計算著時間。他抹去蘇仰臉上的汗,手指不經意地勾到了他的項鏈,蘇仰幾乎是反射性地按住他的手,護著懸在胸前的吊墜。

    孟雪誠想到這項鏈是蘇若藍送他的,估計是以為有人要搶他的項鏈。他略微緩和了一下語氣,小聲哄著:「沒事沒事,不碰你的項鏈。」

    蘇仰恍恍惚惚的,依稀聽到有人在他耳邊說話,直到一點涼涼的濕意落在他的手背上,混沌的思緒仿佛被驅散了一點。

    孟雪誠吻了吻他的手背:「咱們迴去之後好好睡一覺,再讓我抱抱你,像昨晚那樣……」

    蘇仰的思緒再一次被卷進了深邃的漩渦裏,模糊的事物被絞成碎片,那些火花跟人們的尖叫,似乎也被這無際的漩渦一拚卷走。

    它將萬物瞬間吞噬,一切歸複原始。

    蘇仰慢慢睜開了眼,似乎看清了窗外的景色——樹綠陰濃,日麗風清。

    他忍著大腦的脹痛感,輕輕握了握孟雪誠的手。

    這一個輕微的舉動,總算是讓孟雪誠揪成一團的心髒放鬆下來,他無聲地笑了笑:「還好嗎?」他剛張嘴,鮮血就從他的唇邊滲了出來,舌尖疼得失去了知覺。

    蘇仰摸了摸胸前的吊墜,然後將它握在掌心,問:「還有多少時間?」

    「十分零八秒。」

    蘇仰虛弱地側過頭,看著孟雪誠唇邊的血,心髒隱隱升起一陣苦澀。兩人踩著虛浮的腳步下了樓,穿過長廊,一群孩子安靜地坐在飯堂吃點心。

    室外微風習習,寧靜而美好。

    整家福利院,除了孩子,就剩下他們兩個人,那些本應照看孩子們吃飯的阿姨早就不見了。

    葉雨時的目的很明確,強迫他們做出選擇——自己走,眼睜睜看著這幾十個孩子葬身火海;或者以兩人的力量,帶走這群小孩。

    顯然,葉雨時篤定他們沒法帶走這群孩子,如果選了後者,大幾率是一起死在這個地方。

    他停下腳步,孩子們整齊劃一地看了過來,眼睛裏倒映著相同的恐懼。

    在地下賭場找到的那三個孩子被催眠了,但不是每個人對催眠師的暗示同樣敏感,隻有擁有專注特質的人容易接受催眠。他們為了避免那些被賣了的孩子將事情透露出去,所以采取催眠手段剝奪部分記憶,那對於那些專注力低下無法接受催眠的,葉雨時會怎麽處理……

    蘇仰想到了那間全是鏡子的房間。

    難怪童童會害怕鑰匙的聲音,把他們關在一個幽暗的密室,削弱自我意識,反複幾次,這些小孩的精神狀態變得虛弱,導致他們沉默寡言,或者患上其他精神障礙。

    ……

    不遠處,童童坐在長椅上,眼睛骨碌碌地看著蘇仰,似乎有著微弱的光。

    他記得莎莉小時候也是這樣看著自己,懵懵懂懂的,卻對他所說的話堅信不疑。她會拉著他的手,叫他哥哥。自己每天晚上都會陪著莎莉一起折幸運星,因為他告訴過莎莉,隻要折滿一千顆星星,齊笙就會迴來。

    「雪誠……」

    「我在。」

    「我要帶他們走。」

    「好。」

    蘇仰咬緊牙關,扶著牆壁站好,將所有的力氣凝聚在大腦。他拉起孟雪誠的右手,平和地看著他:「這群孩子的年紀都很小,我有一個方法可以試試,如果失敗了,我們都會死在這裏……你可以拒絕我這樣做,我會聽你的。」

    孟雪誠笑了笑:「去吧,我們誰都不會死,我信你。」

    蘇仰唿出一口氣,鬆開了他的手。指尖帶著殘留的溫度,他從褲兜裏拿出一串鑰匙,然後拖著疲乏的腳步走進食堂。

    孩子們看見蘇仰手裏的鑰匙,不自覺地往後縮了縮,有些年紀小的已經開始掉眼淚,雙手緊緊捏著褲子。蘇仰將鑰匙握在手裏,在空中揮了揮,然後遞到唇邊吹了口氣。

    他當著孩子們的麵攤開手心,鑰匙已經不見了。

    蘇仰往前走了兩步,伸手指著童童,大聲問:「童童,哥哥剛才的魔術厲害嗎?」

    童童放下筷子,一道道灼熱的視線像刀子一樣往她身上甩。她低下頭,避開眾人的目光,用非常小的聲音說:「厲害。」

    蘇仰聽不見她的聲音,隻看見童童的嘴唇動了動。

    證明童童並不抵觸跟他說話,這是一件好事。

    蘇仰站在原地,看著童童,就連四周的風也安靜了。

    「大聲點可以嗎?哥哥需要童童的鼓勵。」

    「厲害。」童童重複了一次,她的聲音依舊很小,但是四周的孩子都聽見了。

    這就足夠了。

    「那童童可以過來嗎?」蘇仰向著童童招手。

    童童瞳孔一縮,雙手死死扒著桌子邊緣,猛烈地搖頭。

    孟雪誠在心中默默數著時間,明明已經過去三分鍾了,他的內心卻很平靜。他坐在椅子上,看著蘇仰眼裏閃爍著的溫暖光芒。這樣柔和的眼神,充滿耐心跟愛心,沒有摻雜任何怪異的情緒,配上他從容的神色,孟雪誠知道自己愛對了人。

    就算此刻火光四濺,也沒任何怨言。

    童童不願意往前走,蘇仰隻好親自過去,他沒有直接走到童童麵前,而是選擇跟她保持一段距離。他蹲下|身,舉起右手,然後平視童童:「往這邊吹氣可以嗎?跟剛才的魔術一樣。」

    坐在童童附近的兩個女孩一直在發抖,眼眶通紅,眼淚直愣愣地往下流。

    蘇仰的眼神沒有半分偏離,仍然是看著童童:「可以嗎?」

    童童見蘇仰沒有再靠近她,才小心翼翼地朝著空中吹了口氣。

    蘇仰攤開手指,那串鑰匙重新出現在他的掌心。童童聽見鑰匙碰撞發出的鈴聲,忍不住捂著耳朵,尖叫一聲。坐在附近的幾個小孩也紛紛哭喊著,仿佛聽見了催魂鈴,擾動著他們每一寸的神經。他們緊緊抱著腦袋,彎腰弓背,想將自己徹底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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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仰盡量放鬆自己緊繃著的嘴角,彎出一道微笑:「不要哭,跟哥哥一起去把鑰匙扔了好不好?它嚇到我們童童了,我們不要它了。」她朝童童伸手:「我們一起去外麵,把鑰匙扔進垃圾桶,可以嗎?」

    童童咽了咽唾沫,眼裏流動著一絲躍躍欲試的情緒。她看著蘇仰,慢慢站了起來,然後把掌心的汗水擦在裙子上。

    蘇仰將鑰匙交到童童手裏,對她說:「我們一起去外麵把它丟掉。」

    蘇仰牽著童童左手,跟剩下的孩子們說:「都起來,跟著童童可以嗎?不然她一個人會害怕的。」他視線一轉,迴到童童身上:「來,你告訴他們,你想跟他們一起走。」

    童童吸了口氣,囁嚅道:「我、我……想大家一起走。」

    等她把話說完,坐在童童附近的幾個小孩忽然站了起來,她們用袖子擦了擦眼淚,跟在童童後麵,拉了拉她的裙子,喃喃道:「一起走。」

    蘇仰定了定神,說:「走吧,我們去外麵。」

    越來越多的孩子起身跟在童童身後,蘇仰經過孟雪誠身邊時,一手攀著他的手臂,低聲問:「還剩多少時間?」

    「一分四十八秒。」

    如果按照現在的步速,一分四十八秒或許剛好可以走出門口,可隊末的小孩則未必……

    忽然,孟雪誠傾身向前,在蘇仰冰涼的臉頰印下一個吻:「你繼續往前走,我走在後麵,看看有沒有跟不上的。」

    「不要迴頭,往前走。」

    孟雪誠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滾燙的銀針,沿著骨縫刺進蘇仰的身體。

    蘇仰眼眶一熱,他知道自己一直都在往前走,腳步始終沒有停下,因為孟雪誠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遠……

    最後三十秒,他可以看見正門的出口。

    可蘇仰知道,孟雪誠還在這三、四十個孩子的後麵,這個距離還不夠。

    蘇仰閉上雙眼,滾燙的淚水從眼眶滑落。

    你一定要跟上。

    最後十五秒,隻要再往前走十步,就可以離開向陽福利院。蘇仰的心跳開始失率,他加快了腳步,帶著童童都踉蹌了一步。

    最後十秒,他跟童童已經踏出了福利院的大門,童童見到路邊有個垃圾桶,很自覺地將鑰匙扔進垃圾桶裏,其餘孩子也一個接著一個走了出來,圍著這個垃圾桶。

    二。

    一。

    微風拂過蘇仰的耳朵,突如其來的風浪,從他的身後噴發湧出,一發不可收拾。強大的衝擊力將幾個孩子撞翻在地,一時間,風聲、哭喊聲、玻璃碎裂的聲音從四方八麵攻了過來,撞得他的思緒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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