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梓青的視線凝固了數秒,爾後緩緩點了點頭。

    「麵對這種情況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采取暴露治療,直接帶她去醫院的洗手間,讓她自己一個人去上廁所。開始前,我們會反複告訴她這裏沒有鬼,第一次治療的時候,我讓護士給她放一點有助於放鬆情緒純音樂,不過這種輔助行為會隨著治療的次數逐漸減少,直到女孩完全適應。治療的過程中無論她怎麽大喊大叫,都不會讓她出來,除非她開始自殘。治療過程雖然痛苦,但是暴露治療的好處在於直接,就像在短時間內反複觀看同一部恐怖片,時間久了,自然毫無感覺。」蘇仰微微一笑,目光投向林梓青死水一般寂靜的雙眼:「在高壓的強迫狀態下,她隻能讓自己學會適應。」

    說完,蘇仰站了起來,誠懇道:「故事講完了,那我就不打擾林小姐休息了。」

    蘇仰轉身,身後的徐小婧一臉懵逼地扶著椅子,眼睛圓溜溜地盯著他剛才坐的位置。桌上的錄像機還閃著紅燈,蘇仰隻好親自把錄像機和錄音筆關了,進過徐小婧身邊時小聲說:「走吧。」

    徐小婧清醒過來,迅速收迴眼神,她垂著腦袋連忙道歉:「不好意思,我、我走神了。」

    蘇仰側過身:「沒關係。」

    這句話雖然是對徐小婧說的,但蘇仰的眼神卻越過徐小婧,輕輕往後一瞥。

    他眉頭擰起,眼底有一絲的僵凝。

    「怎麽了?」徐小婧小心翼翼地問。

    「出去再說。」

    就在剛才,他清楚看見林梓青滿布淤青的臉上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

    ……

    蘇仰把房門關好,傅文葉立刻圍了上來,他看了一眼手表,怪異地看了看神情恍惚的徐小婧:「這麽快就出來了?」

    「嗯。」徐小婧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雙手撐在膝蓋上。傅文葉擠了過去,小聲問她:「你怎麽了?」

    「沒什麽。」

    「謔,騙人。」

    徐小婧一時沒想明白蘇仰跟林梓青聊這些話題的目的是什麽,她正準被開口問,孟雪誠的聲音提前響了起來:「林梓青說了什麽?」他走到蘇仰身邊,接過他手裏的錄像機和錄音筆。

    蘇仰坦白說:「我沒和她聊案子。」

    「啊?」傅文葉不解:「那聊了什麽啊?」

    「給她講講故事。」蘇仰迴答。

    徐小婧忍不住問出聲:「蘇醫生,你為什麽要和她說這些?」

    「因為她不想說,也不會說,問她案子的事情就是浪費時間。」蘇仰如實迴答:「所以隻能就跟她聊聊別的。」

    徐小婧撓了撓頭,繼續問:「你為什麽要跟她聊這個病例?」

    「因為這裏麵有我想知道的東西,人類身體的本能反應是最誠實的,說到什麽地方她會緊張,她會害怕、憤怒、疑惑,這些全都能看出來。」蘇仰指了指孟雪誠懷裏的錄像機:「迴去放一遍就知道了。」

    徐小婧覺得自己簡直是個問題兒童,好奇心一個勁地膨脹開,完全管不住自己的嘴:「這個小女孩真的是你的病人嗎?這個世界真的會有這種奇怪的病?」

    蘇仰勾起嘴角:「騙她的,我們有職業操守,不會把病人的真實情況透露出去。不過心理疾病的類型很多,什麽奇怪的病都有,確實一種恐懼症。」

    「哦。」徐小婧耷拉著腦袋,發現自己問了個很蠢的問題,聲音頓時小了下去。

    蘇仰迴過頭,問孟雪誠:「陳陽的情況怎麽樣了?」

    孟雪誠:「還沒醒過來,不過身體沒有大礙。」

    「嗯。」。

    一行人迴到市局,直奔會議室,把蘇仰剛才在病房和林梓青聊天的錄像重新放了一次。

    「林梓青就是蝶蛹,她以一個誘餌的身份去誘騙受害者,協助黃康進行犯罪。至於為什麽她會替黃康做這些事情,暫時還不能確定,不過至少不是一無所獲。」蘇仰手裏拿著遙控器,按下暫停鍵,解釋道:「人的大腦很神奇,比如現在我跟你說,桌子上放著一個紅蘋果,你的大腦就會幫你想象出有一個紅蘋果的畫麵。所以當我提到女孩和媽媽的時候,林梓青也會構想出一個媽媽帶著女孩的畫麵,她的表情會直接反映出她對不同人物的情緒。」

    幾人專心聽著蘇仰解釋,孟雪誠將會議室的燈光調暗,熒幕上幽藍色的燈光落在蘇仰的側臉,發出淡淡的光芒。

    「微表情存在的時間很短暫,麵對麵未必可以即時發現,但有了錄像就不一樣。比如我說完這句話後,林梓青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平滑肌是不會受到意識的操控,而上瞼提肌的緊縮和放鬆會直接影響眼部周圍的眼輪匝肌,所以她眯眼的這個動作是神經發出的信號,代表此刻的她感到厭惡。」

    蘇仰按了一下遙控器的按鈕,畫麵恢複播放:「繼續往下看。我試著把故事的重心放到小女孩身上,這一段下來,林梓青都處於一個放鬆的狀態,她原本縮攏手指鬆開了,證明小女孩這個角色不會引起她的不安。那麽她引起她情緒波動的的,隻會是母親這個角色。」

    蘇仰用遙控器輕敲桌麵:「在林梓青的童年裏,母親曾經帶給她不好的迴憶。」

    他們把錄像完整放了一遍,隻有在林梓青表情出現變化的時候,蘇仰才會暫停錄像。最後發現,在提到母親和姐姐的時候,林梓青的表情出現了微小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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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討厭,林梓青似乎還有一點害怕。沒猜錯的話,她小時候應該遭到過家庭暴力,讓她對母親產生不好的印象。」

    傅文葉猛然想到了什麽,激動得差點跳起來:「那她會不會是一個受虐狂?所以才黃康這種變態結婚?這是不是叫什麽……斯德哥爾摩?」

    「構成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的因素很多,現在還不能下定論。而且她很有可能是被強迫的,不排除黃康利用一些東西威脅她留在自己的身邊。」他把目光移到傅文葉身上,帶著幾分客氣問他:「請問有林梓青的資料嗎?」

    傅文葉把他的筆記本掏出來:「說來也奇怪,林梓青和黃康的檔案都是幹幹淨淨清清白白的。唯一有價值的就是林梓青從出生到18歲這段時間,她一直住在裏巷。」

    「裏巷?」孟雪誠聞言,臉色一變:「住在那種地方?」

    傅文葉:「是的,但是裏巷五年前經過一次翻修,他們家原本的地址變成了一家超市。」

    蘇仰來臨棲市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裏巷這種街知巷聞的紅燈區,他還是聽過的。

    那個地方魚龍混雜,林梓青在這樣的地方長大……

    傅文葉倒吸一口氣:「林梓青的媽媽死於……艾滋病。」

    「那我們現在要做什麽?」秦歸提問:「林梓青這個樣子也不像是會告訴我們黃康跟李素夙的下落。」

    「確實,所以現在隻能等陳陽醒,他知道的東西一定不少,不然黃康也不會想殺他。」蘇仰說。

    一時間,sst從極度忙,變成極度閑。現在除了等待陳陽醒,他們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林梓青跟黃康都沒有家人或者朋友,想了解這兩個人也無從入手。孟雪誠宣布散會,該休息的休息,吃飯的吃飯。

    蘇仰在走廊的拐角處碰上路過的江玄青。這便是sst專用的會議室,他一個法醫,辦公室在樓下,怎麽看也不會像是剛好「路過」的,蘇仰挑眉問道:「你一個法醫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江玄青笑得斯文:「這裏沒有寫著禁止法醫進入吧?」

    蘇仰抱著手臂,靠在樓梯的欄杆上,幽深的目光緊緊落在江玄青的臉頰:「在我麵前撒謊有意思嗎?」

    「那你問我這個問題有意思嗎?」江玄青揚了揚手裏的外賣:「他跟著你來來迴迴跑了一個下午,飯都沒吃。」

    蘇仰沒有去問江玄青話裏的那個「他」是誰,他難得露出一個沒那麽公式的笑容:「行吧,我們剛散會,他們還在那邊。」

    江玄青剛要邁開腳步,蘇仰忽然想起了什麽,再次叫住江玄青。

    「秦悅真的是自殺的?」

    江玄青靜靜地凝視著他:「你以前不會懷疑我的能力的。就算你不相信我,也該相信現場的勘察報告,酒店裏沒有任何可疑的痕跡和指紋。」

    蘇仰擺了擺手,仿佛沒事一樣淡淡一笑:「不是不信你…大概是我想多了吧。」

    江玄青走後,蘇仰一個人繞到後樓梯,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媚姨,莎莉這幾天還好嗎?有沒有給你們惹麻煩?」

    電話那邊的媚姨笑嗬嗬,一邊拿著鍋鏟炒菜一邊迴答蘇仰:「哎呀你這什麽話,莎莉可乖了。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就別跟我客氣,我把莎莉當我孫女兒呢!」

    蘇仰點了一根煙,疲乏地閉上雙眼:「那就好。」

    電話那頭「刺啦」一聲,蘇仰大概也是餓了,肚子居然不爭氣地跟著咕了一聲。媚姨繼續問:「你這幾天都在忙什麽?莎莉說你去找朋友了,沒出什麽事兒吧?」

    蘇仰坦白說:「我在市局,一個朋友失蹤了。」

    媚姨聞言,原本握著鏟子炒菜的手停了下來,連忙問:「市局?小蘇你要迴去做警察?」媚姨知道蘇仰和妹妹的事情,出了那件事以後,蘇仰過了很長一段行屍走肉的日子,媚姨很是心疼他,自然讚同他辭職。

    現在聽到蘇仰說自己在市局,難免又想起那段往事。

    蘇仰朝著垃圾箱走了幾步,彈了彈煙灰,無意間發現地上多出一個影子。蘇仰默默壓低了聲音:「沒事,不用擔心。」

    媚姨又慰問了幾句,才舍得掛電話。

    一道微弱的風拂過蘇仰的耳畔,孟雪誠皺著眉,奪取他手中的煙,掐滅的一旁的垃圾箱:「你少抽點。」

    蘇仰由得他,也不生氣,淡淡道:「習慣了。」

    「下樓吃點東西。」孟雪誠推門大門:「我點了外賣。」

    兩人一起下了樓。

    孟雪誠在飯堂前停住腳步:「東西都放在桌上,我還有點事要處理,你先吃吧。」

    桌上放著一碗海鮮粥,材料相當豐富。

    隔壁的傅文葉捧著一大碗意大利麵埋頭苦吃,他剛把食物咽下去,就開始嘴炮坐在他對麵的江玄青。

    「你看什麽看啊?」傅文葉怒道,被人一直盯著還怎麽吃得下啊!

    「我點的外賣我還不能看?」

    「你這是看外賣的眼神嗎?」

    蘇仰麵無表情地坐下,拿過一份餐具,一邊喝粥一邊看戲。

    他和江玄青同期加入專案小組,兩人年齡相仿,關係還算不錯。沒多久蘇仰就知道了江玄青的性取向,江玄青倒也不介意,按照他的說法,就是專案組裏沒有一個人能入他的眼,讓他們放心好了,絕對不會發生什麽不應該出現的辦公室戀情。

    在新寧市那幾年江玄青一直沒有遇上合適的對象,蘇仰萬萬沒想到江玄青來了臨棲市之後,有了突破性進展。不過看樣子,傅文葉說不定以為江玄青是在逗他玩,一個正直青年根本就沒往那方麵想。

    「蘇醫生!」傅文葉大聲喊。

    「怎麽了?」蘇仰聞言抬頭。

    傅文葉伸出一根手指指著江玄青:「你看看這個人精神是不是有問題!」

    蘇仰沉思片刻,嚴肅道:「可能是苯乙胺分泌過高。」

    傅文葉不知道苯乙胺是什麽,但是這種名詞聽上去非常專業,而且分泌過高一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他大聲哀嚎:「果然是有病啊!」

    江玄青笑吟吟看向蘇仰,後者低著頭認真喝粥,仿佛從來沒有參與過這場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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