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裏三十來度的高溫還要在室外拍攝,幾遍下來崔琝整個人跟水裏出來似的,唐曉裳給他準備了冰水,倒臉盆裏絞一絞毛巾擦臉。這時候再熱也沒辦法,投了錢在拍,每一天都是流水的錢花出去,崔琝急,牧霈更急。崔琝是越演越急越急越演不好,牧霈看在眼裏急在心裏,開機不順,他這個做導演的壓力可大,可再艱難,也得繼續。眼看第一場小光卡在那兒過不去,牧霈和方瑞安輕聲言語了幾句,方瑞安穿著戲服起身,過來看看崔琝到底是遇上了什麽問題。

    崔琝現在略顯混亂,他已然入戲,卻不是這一場。聊過幾句聽得崔琝對劇本的想法,方瑞安搖著頭讓他清醒清醒,出了戲重新來過。在方影帝眼裏崔琝這是分不清自己和角色,聽他堅持說自己沒入戲現實和角色分得很清楚,方瑞安笑笑,氣勢一變立馬成了苻堅:“過來,讓孤看看!”這是前燕亡國後苻堅召見慕容衝的一幕,影帝不愧是影帝,眉一挑略顯輕佻,語氣威嚴不容拒絕,將苻堅的雄主氣勢與好色表現得淋漓盡致,迴應他的,是崔琝的厭惡與狠戾,看得這眼神,方瑞安眉眼一鬆又恢複了平常:“演員要能入戲更要能出戲,別再琢磨後邊的劇情了,現在拍的是第一場。”

    前邊他是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沒入戲,眾目睽睽地被方影帝勾出角色感情來,崔琝自個兒打臉打得啪啪響,隨之一窘,洗洗臉反而恢複了平常。第一幕是少年得誌,崔琝重新靜了靜心,將之前的感情剝離出來,自我催眠般把自己當做慕容衝,冥想完畢,崔琝又一次走入鏡頭。

    鏡頭拉近間是身著盛裝朝服誌得意滿步步登階的慕容衝,百官注目之下侍官宣讀聖旨慕容衝被封為中山王、大司馬,這裏牧霈給了一個特寫,略帶抑製的臉,微抿的嘴間喜悅不可控製地溢出來,眉飛色舞又因大朝而故作收束,眉間略帶微蹙,眼神間卻是異彩漣漣分明是十分興奮的模樣,然而很快,恰在受封結束之時,三聲大鼓一名宦侍匆匆奔入,跪倒在朝堂之上,淒厲尖銳的聲音響徹整個朝堂:“陛下!秦軍攻過來了!!”

    之後是急轉而下的劇情,國破家亡之後,前燕皇族被送至秦朝國都,因清河公主有殊色,苻堅納入後宮。這是謝斯蓉的第一次出場。先是抬轎人快速又平穩的步伐,之後是白馬的四個馬蹄,“噠噠”的馬蹄聲伴隨著轎夫們匆匆的腳步聲渲染出一種緊張感。一頂小轎出現在秦皇宮,微微斂起的的轎簾後露出半個下巴,頗有猶抱琵琶半遮麵的意味,未見其人但已然給了觀眾巨大的想象空間,之後,走過長長的宮道,轎停,首先映入眼前的是一雙粉色珍珠靴,鏡頭漸漸向上,露出清河公主整張臉。

    謝斯蓉的古裝扮相以粉色淺綠色為主,腮紅眼影都選擇了少女的粉色係,淡色為主,搭配迎春枝發簪,四處透露著青春少女的氣息,對比著龐大又沉悶的宮廷,生生稱出一種壓抑感來。清河公主的登場之後是踢踏了幾步的馬蹄聲,“噠噠”兩下,和清河公主一同出現在鏡頭中的是騎在馬上的慕容衝,送親姐入宮,已然不見當日封王時的神采,眉依舊蹙著,不再是封王當日那般因約束喜悅而聚攏,這一次是擔憂,看一眼清河公主,望著前邊長長的台階眼神有些茫然,不見未來。

    “陛下宣召。”傲慢的內侍揚著頭領路,被區區一個內侍如此對待感到不忿,慕容衝手裏的馬鞭一緊,很快被清河公主握住了手,微微搖了搖頭,清河公主露出一個淺笑。

    “卡!”又一幕順利結束,牧霈鬆了一口氣,除了開頭卡了幾次,後來倒是順利,崔琝的感覺出來了,越演越順,方影帝更不必說,老戲骨老影帝,剩下的幾個不重要小配角稍稍次些牧霈沒什麽心如兩個主演般高要求細摳,大致上不錯也就放過了。後來入組的謝斯蓉對於乖乖女角色駕輕就熟,她是屬於被動型的演員,配戲的人適合她演得就好,崔琝這兒是已然搭配出默契來了,三兩句話眼神一交匯,角色間的無奈與憂愁仿佛傳達到了現場,等看到最後清河公主那個安慰般的淺笑,牧霈眼一眯,暗暗叫一聲好。

    秦王苻堅接見慕容姐弟,王座之上一眼驚豔,當晚寵幸清河公主,而慕容衝被苻堅以“清河想念家人”的理由留下。初時慕容衝未曾明白,每日到清河公主住所聊些宮中見聞,有時候問一聲“何時能出宮?”有時候抱怨秦王的征召特別煩,而與慕容衝的天真爛漫相對應的,是清河越來越老氣黯淡的著裝,越來越皺攏的眉和眼神中越來越重的擔憂,然後在某一天,姐弟相聚時秦王又一次征召慕容衝,聽得內侍一句“請公子移步芙蓉宮沐浴更衣”清河不禁麵色大變,失手摔了手中的杯子。

    “姐姐?”慕容衝不明所以。

    “不……沒事……”壓下各種翻滾的情緒,清河強露出一絲笑來。

    “我去見秦王了,”未曾在意清河的神色,慕容衝跟著內侍離去。

    這一段劇本中並未直接描寫慕容衝,反而通過清河展現之後的變化。在慕容衝跟著內侍跨步出門後,清河雙手相握心神不定,遙望門外見得鳳皇一襲衣角,清河突然起身衝至門前。昏暗的天色下,兩列舉著燈籠的宮婢在前,搖曳的黃色走遠了朦朧得好似星星點點,朝著遠處的燈火通明處前進,燭火照耀下,中央的一襲白色格外醒目,白衣被燭火染成了暗黃,走遠了,黯淡了,最終隱於黑暗不見了。清河忽地失力一坐,手指緊緊地摳住宮殿木門,摳得痛了,指甲裂了,潺潺的血流淌而下,而清河依舊望著遠方的一片暗色未曾意識到。

    清河幾日不見鳳皇,躊躇幾日終是下定決心來到了鳳皇住處,當先入眼的是緊閉的木門之下流淌出來的一片血跡,推門而入,首先映入眼前的赤腳站於屍山血海之中的鳳皇,白衣染血,豔如桃李。

    “姐姐,我收到家書了,”他迴過頭,忽而一笑,在一地屍體的映襯下詭異地讓人發麻:“這些不聽話的仆人該殺!姐姐那兒也需要清理門戶嗎?”語調輕輕柔柔地仿佛撥弦顫過,墨色的瞳中是蘊不開的黑暗,迴聲繞環在陰冷幽森的宮殿間,愈發顯得詭異。

    謝斯蓉被嚇到了,出了戲突然腿軟一跌,怔了怔,想都沒想起身衝過去忽地抱住了崔琝。崔琝被抱得一怔,向後跌了跌退步站穩,“嘶”地倒吸一口氣,齜了齜牙皺眉:“謝斯蓉……疼疼疼疼疼……你放開我……”

    被叫了名字謝斯蓉這才反應過來,窘然一鬆手,四望一下看全場都看著,臉唰地紅起來,趕緊跟導演道歉:“牧導對不起!我沒有按劇本來!我就覺得鳳皇挺可憐的……不小心……”謝斯蓉眨眨眼睛解釋了兩句。

    “這樣可以啊!”牧霈笑笑倒是很滿意:“這反應不錯!下次就這麽演!”

    聽得導演說行,謝斯蓉小跳兩步格外高興,轉了頭就想跟崔琝說,結果見他腳底板上摸了一把,眉一皺支著殿中大柱墊著腳瘸拐地走了幾步,好奇地問了一聲:“小光你沒事吧?”

    “媽的!”意外地聽得崔琝爆了一句粗口,謝斯蓉瞪瞪眼簡直難以相信。看小光臉色很糟糕,謝斯蓉沒湊上去,就看到他的助理和保鏢匆匆跑過來幾個人低語幾句臉色都很不好,然後那個臨時小助理搬了把椅子過來。

    “曉裳姐,”崔琝低頭向唐曉裳低語:“血漿裏有玻璃渣。”

    唐曉裳皺了皺眉四望一下找有沒有可能的犯人,明顯不可能一下子找到,讓七瑾搬了椅子過來,自己跑到牧霈那兒耳語幾步又匆匆跑房車裏去拿醫藥箱。

    聽說崔琝被玻璃紮了腳,牧霈臉一沉拿了掃把往血漿裏掃掃,果然掃出幾片玻璃渣來,和方影帝商量幾句轉頭報了警。

    “用不用去醫院看看?”警察在找道具組的問話,牧霈過來看看崔琝傷得怎樣。崔琝坐椅子上架著腳,唐曉裳拿鑷子給他夾玻璃,站過血漿地,腳底一片紅,唐曉裳先用涼水淋了一遍,傷處沾了水疼得崔琝齜牙,聽得牧霈問,崔琝搖了搖頭,他覺得是小傷口不至於上醫院,倒是唐曉裳堅持去:“不行,這傷口得去醫院打破傷風針。”

    “金鑾殿那附近有個診所,要不去那邊……”想著拍攝進度,牧霈提議去影視城的診所打一針,雖說是小診所,但平常演員們來影視城拍戲感冒擦皮常去那邊買個藥掛個水,想想信得過唐曉裳也點了頭。

    診所倒是有正經拍照,就是太忙,大熱天拍戲中暑的多,一共兩個護士忙得團團轉。唯一的一個醫生也是見慣了明星了的,眼都不抬聽唐曉裳說破傷風針刷刷兩下開了皮試,倒是打針的小護士見著小光特別激動,嘴上一個勁地問“小光能拍個合照嗎?”“小光能給個簽名嗎?”嘴裏話可多,可臨了手上,一針紮下去,疼得崔琝咬牙。

    “小光以前破傷風有過敏嗎?”見了明星固然高興,工作還得做,聽崔琝搖頭說一聲沒有小護士還笑嘻嘻地迴一句:“一會兒屁股上紮一針破傷風馬上就好了!”話說完就有掛水的病人叫,匆匆跑過去換藥瓶,來迴幾次等到二十分鍾後過來一看,瞪著眼睛大叫:“夏醫生!夏醫生!小光破傷風過敏了怎麽辦呀?”

    “別那麽大驚小怪的!知了殼喝三天也一樣!”忙得不可開交的診所醫生淡定道。

    他們說的都是方言,一個省的聽著能明白幾分,但也不是很明白,崔琝還在猜到底是什麽東西,唐曉裳早已在中藥櫃台買了五錢知了殼讓藥房的人煮了,這廂買了繃帶和酒精給崔琝清洗包紮傷口,等包紮完畢知了殼燒好,一杯子灌過來讓崔琝喝。

    一看這棕黑色的水崔琝眉一皺就扭頭,給唐曉裳捏著鼻子灌下去,灌下去了還沒完,又是輸液又是買藥,以崔琝看來丁大點事,唐助理卻是一本正經地跟他科普“對待傷口怎樣怎樣”,崔琝瞪瞪眼,說不過幹脆閉上了嘴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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