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看著齊使, 坦蕩的給出了消息,“聽說又要有戰事了。”他注意到了齊使的身子一顫, 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淡了些許, “是偶然聽父王與白將軍提及的,說北方又有異動——”

    “是啊, ”英布也注意到了齊使的不對勁兒,他不動聲色的向前靠了一步,離扶蘇近了些, “自從將軍將匈奴打退之後,那些蠻夷子就再也不敢冒犯我中原北部,為求生存隻得深入草原向更西的方向而去。”

    “這麽多年沒有消息, 誰能想到他們又突然跑迴來了呢。”

    扶蘇注意到了英布的靠近,他側眼掃視而過自己的小夥伴, 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如今雁北已是我大秦的領土, 那些蠻夷在北方雲集欲圖冒犯我秦國邊境, 父王自然要召見白將軍商討一二。”

    齊使僵硬的身子鬆緩了一些:“秦王可是欲派白將軍前去北方禦敵?”聲音裏隱有激動之色,麵上卻是截然不符的憂慮,“可據外臣所知, 秦國一直以來駐守北境的,不是蒙家麽?這忽然換上一個趙國降將......”

    “大概是因為草原恐白將軍‘雁北君’的名號已久?畢竟十多年前便是白將軍將那些蠻夷子打得不敢再入中原, 如今他們卷土重來, 父王應是覺得派白將軍前去禦敵的勝率更大一些, 加之雁北都是他的舊部, 應對起來更是得心應手。”

    “蒙將軍就不在意此時?”齊使緩緩搖頭, “依外臣所見,秦王此舉極為不妥啊。”

    扶蘇看著齊使,身子微微向前傾側:“況且是誰都沒關係吧,白將軍和蒙將軍皆是我秦將。隻要不讓那些蠻夷子入主中原,無論是蒙將軍還是白將軍,是贏秦又或者是齊國,不都是無所謂的麽?”

    齊使看著扶蘇,看著這位公子臉上的真摯和溫和:“公子您畢竟年幼,又被秦王保護多年,殊不知人心險惡,知人知麵不知心啊。”他擺著長輩的態度,一邊說著,一邊仔細觀察扶蘇的神色,做好了隻要對方稍有變化,便立刻改口的準備。

    然而他並未在扶蘇臉上看到任何反感之色,有的是茫然不解:“什麽意思?”

    毫無攻擊力,沒有不滿和厭惡,甚至扶蘇認真的模樣讓齊使產生了一種自己正在與對方商討重要事宜,必須認真給對方講清楚的錯覺。

    若是有秦國諫臣在此,定然能從此刻扶蘇的神態認出那熟悉到令人手癢癢的模仿痕跡。

    這幅無辜又天真,好似真的對對方所說話題全無概念的迷惑臉,正是每一次他們在朝堂上拿著證據試圖與白舒對持時,對方會擺出來的表情——緊隨其後的,往往是秦王嬴政那荒謬到瞎且毫無底線的偏心。

    遺憾的是齊使並未直麵過白舒,更無從知曉此時扶蘇的表情究竟源於何處。對即將到來殘酷一無所知的齊使看著扶蘇認真請教的樣子,成功的竊喜早已占據了他大半心神:“扶蘇公子,那位白將軍,可曾經是趙國的雁北君啊。”

    扶蘇眨眼,臉上一片純良:“這有何不妥?”

    齊使說到這裏,就並未再說下去了,他看了眼和扶蘇相聚隻有幾步之遙的英布:“公子既然覺得並無不妥就好,這位白將軍將自己的弟子都送入宮,想必是外臣多慮了。”

    “啊,你說英布啊,”扶蘇點頭,似是附和對方的說法一般,“他是白將軍滅楚之後從楚國帶迴來的,雖然隻跟了白將軍很短的一段時間,但是就連白將軍都得承認他的勇猛,說他多年後又是大秦一麵堅盾呢。”

    “楚國?”齊使看著英布,裝作不經心的打探到,“昔日的楚國可是地域廣袤的好的地方啊,民富兵強,如今不也是說沒就沒了麽。”視線有意無意的掃過英布的表情,卻未能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麽。

    齊使倒也不氣餒,轉而專心與扶蘇提起了齊國的風俗地貌,偶爾也會穿插著一些民間趣事,不提如今秦齊的關係,也不提及秦國的朝堂。甚至到了最後,他看著外麵太陽高掛,對著扶蘇行禮告退了。

    “外臣還要去齊夫人那裏,”他起身行禮,“齊夫人的孩子今年剛到入學的年紀,齊夫人前些日子還寫信迴,想要從國中尋一二名齊國孩童陪著公子一同入學為伴。”

    說著,他欣慰的看了眼英布:“外臣此行本也想詢問一下扶蘇公子是否也想要一二母族學伴,但現在看來公子已經有了。有了就好,有了就好......”一臉欣慰的看著扶蘇,“扶蘇公子與十公子同宗同源,日後定然能成為互相幫扶的好兄弟。”

    “十弟啊,”扶蘇笑著應和,全然將自己想要獨占他們親爹嬴政的心思藏了起來,“是啊,父王自幼就教導扶蘇要尊長愛幼,雖然扶蘇沒有兄長,但作為長兄,對弟弟們自然會多加關照的。”

    “前些日子十八弟向我這個做兄長的索要特別喜歡的狸奴,雖然心中不願,但是到最後想到父王,我還是給他了——最後被父王誇獎了呢。”臉上的神色收斂了一些,但是嘴角卻是得意上揚的弧度。

    “秦十八公子,”齊使麵容微沉,“可是那位胡揭的胡姬?”

    “正是。”扶蘇並不覺得這有什麽不能說的,欣然迴答道,“十八是目前最小的公子,年紀小又生得一副可愛的樣子,他看著你的時候,你真的想要把一切好的東西都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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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使垂眸,將話題扯開了:“時候不早了,外臣還要去拜見齊夫人,便不在公子這裏久留了。”他起身朝著扶蘇拱手行禮,而扶蘇也如他所想起身上前,扶住了他的胳膊,“親眼所見公子一切安好,外臣也算是不負王上所托了。”

    “王上還憂心如今天下隻剩秦齊並立,公子會......”適可而止的停頓,“......公子若是有什麽需要,請切記齊國永遠是您的母族。”借著扶蘇靠近的時機,壓低聲音快速說道,“您心善,可萬萬不要忘了昔日鄭莊公與共叔段啊!”

    “那麽,外臣告退,公子莫要送了。”齊使退後一步,對著扶蘇行了一個完整的拜禮,轉身離去了。

    扶蘇站在原位看著齊使離去的背影,掛在臉上的笑容就此沉了下去:“鄭莊公和共叔段?”他嗤笑,“齊國野心倒是不小——他幹嘛不用齊魯的公子糾與公子小白給孤做例子。”

    英布不解,他本人喜武更勝文,對除卻戰爭史之外的曆史更是毫無興趣:“這都是誰啊?”憨憨的撓頭,“公子您之前太膽大了,有那麽一瞬,布還以為你要說如今秦國欲收壓齊國的戰爭呢。”

    “我有那麽蠢?”轉身鄙夷的看著自己的小夥伴,“孤今年十二歲,往昔前十二年不曾見過什麽齊使拜訪,也沒有齊王的問候,如今天下將並他們就忽然冒出來了?他們蠢,卻非要扶蘇和他們一起蠢——嘖,這是低估誰呢。”

    被逗樂的英布笑了起來:“還以為您真的會被他說服了呢,不過今日布在這裏是不是礙事兒了?感覺這位齊使說的遮遮掩掩的,中途還有好幾次看著布,眼神著實不善。”

    “還好吧?”扶蘇走迴了自己的位置,又換迴了齊使拜訪前那副懶洋洋的姿態,隻是他在位置上幾番調整,都沒能找到自己之前覺得舒服的那個姿勢,這讓他的表情越發不爽,言辭也沒了之前的恭敬有禮。

    “你在不在的,他近日來不過是為了打探我大秦的動向,知曉大秦北方有戰可能暫且無法顧忌齊國的時候,他明顯鬆了口氣。”抬起手指壓在了下巴上,“若是我沒想錯,他大概還想離間仲父和父王?”

    “師父和王上?”順著扶蘇的話想了想,“我還以為是為了挑起師父和蒙將軍之間的仇恨呢。看他三番兩次提到蒙將軍是大秦的將軍而師父是降將,明明以前北境是蒙將軍的責任如今卻被師父橫奪這種養。”

    當注意到扶蘇此刻的動作後,英布眼神軟了下來:“您覺得他們會對師父出手?”

    “自然,他們這個時候來,為的不就是保住齊國不被我大秦所得麽。”蹭的竄起身,“這齊使好過貪婪啊,欲離間仲父與大秦也就算了,幹嘛拿扶蘇和父王說事。”

    “您和王上?”涉及到大局與白舒,英布還能理解一二,但扶蘇後麵這話他就是真的不懂了,“他不就是隻要您多照顧一下齊夫人的兒子麽?怎麽就忽然成了離間您和王上了?”

    眾所周知,秦王對他這位大公子究竟有多麽偏愛。

    而扶蘇憐憫的看著英布,就這樣不師自通了當年自己的父親看著年幼且天真的自己,究竟是何種心情:“你覺得平白無故,他幹嘛和我說起齊國的風貌,還在這裏大力弘揚齊國不好戰,天下非攻的理念?”

    “這好像是墨家的想法?算了借用一下吧。”抓了抓頭發,臉上的嘲諷要溢出表麵了,“還要我去齊國親眼看一看,說等著我那位從未見過的堂弟或者堂兄上位,我和他共主天下定然是一段佳話?”

    “這是要我去齊國當質子,還是在給我畫大餅,告訴我齊國會是未來我登位最大的支持者,希望我去勸解父王不要滅了我的親娘的國家?”說到這裏,扶蘇磨牙,“為什麽他們會覺得我分辨不出‘吞並齊國的大秦’和‘沒有吞並齊國的大秦’究竟哪個更好?”

    “所以他才提及了齊夫人和您的異母弟弟!”英布恍悟,“讀書人真心髒!”

    扶蘇白了英布一眼,覺得自己仲父將人提到自己麵前時說的話一點兒都沒錯:“你個憨憨!十八弟和齊夫人的兒子,你覺得他們對我來,說有什麽差別麽?”

    “額,除卻親弟弟之外,還是你的堂弟?”

    “為什麽你這樣的憨貨是家中獨子?他們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區別。”心情複雜的看著英布,“他們都是父王的兒子,可那位齊使卻認為他們對我來說有區別?”

    所以他出言以之前被父王提點批評了半天的狸奴做了引子。

    “所以他在告訴我離十八弟遠些,多親近一下齊夫人的兒子,”想到這裏,扶蘇臉上添了失意之色,“或許父王說的一點兒也沒錯,在王家哪裏有什麽血脈兄弟——所以父王幹嘛生那麽多兒子啊,有扶蘇一個難道不好麽?!”

    說到這個,扶蘇也不顧得生氣了:“還是仲父好,就隻有你一個學生。”

    “啊,關於這個,”英布右手在空中一錘,“其實布還有個小師弟的。”

    “......下次你閉嘴。”

    ※※※※※※※※※※※※※※※※※※※※

    扶蘇的白白軟軟也是要對人的嘛,對政哥來說,無論他多大都永遠是個政哥說什麽信什麽的小甜包(所以這文不涉及父子相殘的政o變放心吧,雖然這樣寫很帶感就是了)。

    他以前是個小白甜,但是跟著白舒好幾年當然也有所成長才。

    不是有句老話說的好麽,人生最幸運的事就是在年幼的時候,遇上一個愛坑人的老師,對,說的就是白舒。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政哥本身就不白,再加個白舒,小甜包在人生最重要的成長過程中,自然而然就成了一戳一個窩的芝麻湯圓。

    吸溜,說道芝麻湯圓,忽然想吃了。

    政哥和阿舒是什麽?黑沙鎏金包?黑芝麻糊?柯南小黑人?黑色芝麻豆沙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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