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個人於是決定一起去建寧投奔黃華。他們當即離開清源山邊的道觀,踏上北去的山道。兩天後,一行人進入德化縣境內,前方便是高聳入雲的戴雲山主峰。


    道一想到戴雲寺就在離主峰不遠處,法本大師托他辦的事情既已辦完,理應前去通報一聲,況且法本借給他的僧衣和度牒也應歸還。於是他問張子銓願不願意一起去見法本。


    張子銓道:”師兄已立誓不再過問世事,一心向佛,我還是不去打擾他了。你要見他你就自己去吧,我們在此等你。“


    道一於是一個人爬上戴雲山。到了戴雲寺前,他又看見有僧人在仗劍值守,他心裏一愣,隨即想到自己這迴一身平民打扮,守門僧人應當不會像上迴一樣不待見他了。果然,守門僧人見他上前,很是客氣。不過,當道一詢問法本大師是否在寺中時,僧人卻告訴他法本去雲遊了,不知何時才能迴來。道一隻好又下山。


    張子銓看到他一臉沮喪,知道他沒見到法本,便安慰道:”不用心急,等你下迴路過戴雲寺時再去問問。“


    道一歎口氣說:”隻是不知何時還會路過。“


    張子銓道:”等你和馬小姐迴廣東時當然會路過此地。“


    道一眉頭揚起:”大哥是說黃華很快就會占領福建?“


    張子銓卻露出苦笑。


    道一嘴巴一張:”大哥是說黃華不會收留我們?“


    張子銓卻再次苦笑。


    ”難不成大哥是說他很快就會失敗?“道一脫口而出。


    張子銓沉聲道:“確實如此。”


    道一臉上驚訝:“為何?”


    張子銓道:“黃華先前投靠元廷,如今又再次造反,如此反複,必然為一些民眾所不齒,除非他以匡扶宋室為號。


    可是匡扶宋室首先須得立宋宗室子弟為號才行。當初許夫人與我商議時說,自崖山之後,她和陳大舉所部人心始終不齊,無論是否山客,都覺得起事名不正言不順,隻因無人可用以立幟。


    陳大舉不得已自號”鎮閩開國大王“,卻乏人響應。許夫人之所以如此看重岡州林家,讓我前去聯絡,也是因為林家手中有宗室子弟。如今黃華再次造反,卻未聞他立何人為號,今後發展勢必艱難。”


    道一吸了口氣:“要找宋宗室子弟,還要人家願意出麵,這談何容易!”


    張子銓也歎氣說:“歐將軍肯響應梁起興的提議,去冒險偷襲廣州,也是因為梁泰對他說,梁起興在黎德那裏見到了小宋帝......


    啊,你若不知道,崖山之後,民間一直有傳言小宋帝並未溺水,而是為黎德手下所救,一直藏在他家中。歐將軍聽信梁起興說見過小宋帝,以為此番有人可立,名正言順,這才最後定奪三家聯合起兵。唉,沒想到梁起興卻是叛徒,如今看來,他那時已經暗中降了官府,小宋帝一事隻是他的謊言。”


    道一想了想說:“大哥既然如此不看好黃華,為何還要去投他?”


    張子銓道:“目前兩廣已無義軍,福建也隻有黃華一家,我此去不在意勝負,能結交些豪傑,擴展人脈也是好的。”


    道一點點頭,這樣也好,說不定馬兮彤很快就能迴廣東。可是,他又接著想到,馬家小姐迴廣東當然是去找梁起興報仇去的。她隻有一人一船,如何對付得了梁家戰船千艘。道一又開始擔心。


    ......


    七人繼續向北走,很快出了戴雲山,立即在前邊發現官軍的營寨。他們轉而向西,又沿另一條山道北行,不料那兒也有軍隊駐紮。張子銓說,看來這裏是官軍的一道防線,不讓黃華再次南下。他領眾人鑽入樹林,不顧險阻開始翻山越嶺。一路上,珂兒吃足了苦頭,她腳程又慢,又不會爬山,隻好讓道一幫忙。


    “我真沒用,什麽都不行,還要拖累大家。”


    看著珂兒眼淚汪汪的樣子,道一連忙安慰,說隻要她照顧好小姐就是幫上忙了。


    奉雲這一路上也不比珂兒好到哪裏去,幾天下來,渾身髒兮兮的,連臉上也沾滿塵土。可是,誰也沒主意到的是,這些塵土不全是爬山時沾的,有一大半是她自己偷偷抹上去的。


    ......


    一行人前後走了七八天,終於抵達建寧府附近。


    建寧府地處鬆溪,浦溪,陽溪,三溪的交匯處,下遊連接閩江入海,自古是兩浙,乃至江西經閩北進入福建的必經之地,而且四麵環山,地勢險要。朝廷在此設立建寧總管府,還把福建行省的都元帥府設在這裏,也是看中此地是入閩要衝。


    道一等人登上建寧府南邊的山頂,遠遠可以望見一座黑壓壓的城池。城池周圍彌漫著煙霧,還隱約傳來爆炸聲。張子銓手指城池道:“這定是黃華在攻城!”


    他們當即下山。沒多遠就碰上了黃華的人馬。張子銓上前行禮:“我們是來投靠黃將軍的,請麻煩領我們去見他。”


    麵前的小頭目打量了一番張子銓和他身後的兩男四女。“你們是什麽人?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張子銓。”


    小頭目眉頭一揚:“這名字好似在哪裏聽到過?”


    張子銓道:“我曾與許夫人共事過。”


    小頭目啊了一聲:“我想起來了,好像是有你這麽一號人物。你們隨我來。”於是,他們便跟著小頭目下了山。


    建寧府的南牆緊貼兩條寬闊的溪流,要攻城大體隻能從北麵。黃華的營寨便依著城北的山勢而立。小頭目帶他們乘船過溪,然後把他們交給大營附近的黃華人馬。有人立即入營通報。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寨中出來一隊士兵,為首者年約三十,身材矮胖,一雙小眼睛卻十分犀利。他見著張子銓便拱手道:“果然是子銓兄駕到。在下姓陸名廣,黃大將軍有情。“


    張子銓也連忙還禮:”早知陸將軍是黃大將軍的左膀右臂,久仰久仰。“


    見張子銓知道自己,陸廣很是高興。梨花一聲不吭地站在一行人的最後。她當然也知道陸廣。一年多前在九層崖,就是陸廣率軍攔住許夫人援救陳大舉的軍隊,並利用官軍騎兵的側擊打敗了許夫人。梨花當時正指揮許夫人軍的右翼。陸廣沒有認出她,因為黃華所部和許夫人並肩作戰多年,和陳大舉打的交道卻不多。


    道一跟著陸廣進入大寨,一路上見到黃華的頭陀軍,軍容和兵器似乎比一年多前齊整很多,也有了統一的號衣,或許是歸順朝廷後的結果,也可能是由於黃華一直在自己暗中花錢改善。


    到了中軍大帳,黃華親自在帳門口迎接。他年約四十,體形高瘦,蓄著短須,雙目有神,長相十分精幹。見到張子銓,黃華張開雙臂歡迎:”子銓老弟,你總算來投我了,哈哈。“


    張子銓也說了一堆感謝的話。黃華笑著掃視了一眼張子銓帶來的人。當他的目光落到梨花身上,不由一愣。”這位姑娘我沒記錯的話,你可是陳大舉之妹陳......“


    梨花連忙拱手:”陳梨花。“


    黃華吸了口氣,臉色變得有些不自然。”你是來......“


    梨花接口道:”我也是來投黃大將軍的。“


    黃華臉上一緩:”當初我不該......”


    梨花當即打斷他說:“過去的事大將軍何必再提。如今將軍再舉義旗,我等理當摒棄前嫌,共商大計。”


    黃華又露出笑容:“沒想到梨花姑娘如此識大局。黃某實在佩服。”


    張子銓又向黃華介紹了馬兮彤,道一和高理。當黃華聽說馬兮彤是馬南寶之女時,十分驚訝。


    “黃某久聞馬大人之名,恨不能見。前日忽聽到他在伶仃洋犧牲,黃某悲痛萬分。沒想到能在此見到烈士遺孤,也算心願了償。”


    馬兮彤拱手道:“家父不幸死於奸人之手。兮彤無時無刻不想報仇,苦於勢單力薄。聞將軍再立義幟,兮彤願助將軍掃平元寇。待將軍有雄兵百萬後,兮彤願請一旅之師為家父報仇,不知黃大將軍能否應允?”


    黃華慨然道:“馬小姐放心。隻要福建光複,黃某即發兵兩廣,替姑娘報仇雪恨。”


    “那麽在下先謝過大將軍了。”馬兮彤躬身行禮。


    黃華連忙將她扶起,好言安慰一番,接著便請眾人入賬。張子銓等人依次入座,珂兒和奉雲站到馬兮彤身後。


    眾人坐定後,張子銓便開口詢問目前戰局,並說自己乘船從廣東來,在福建上岸後已經聽說黃華南下泉州不成,轉而圍攻建寧府。


    黃華聽了哈哈大笑:“子銓老弟一定以為本軍在泉州失利。其實黃某南下泉州是假,吸引高興跟蹤而來才是真。高興果然中計,黃某立即殺了個迴馬槍,在沿途設下埋伏,大敗高興,並將其殘兵包圍在這建寧府中。高興孤立無援,兵力日漸衰竭,本軍不日即可攻克建寧府。待消滅高興,福建局勢必然為之一變。”


    張子銓拱手道:“黃大將軍奇計,在下佩服之至。”


    黃華接著轉而問手下,馬勝部今天攻擊城牆有何進展。手下迴答:”進展很小。敵軍仍不停往下扔火藥罐,弟兄們中炮者很多。“


    黃華道:”好,就是要讓高興以為我軍在全力攻城。“他轉臉看看張子銓:”子銓老弟似乎有點迷惑......嗬嗬,實話說,建寧府城牆堅固,很難硬攻。我已命人暗中修築地道,已經挖到了城牆底下。隻要兩天後弄塌城牆,我大軍可以一擁而入,任他高興有多少火藥罐都沒用。哈哈。“


    張子銓道:”黃大將軍果然棋高一著。“


    道一聽了忍不住問道:”大將軍,地道既然已經挖到城牆底下,為何還要等兩天才弄塌城牆?“


    黃華道:”我軍沒有足夠火藥,不能炸塌城牆。隻好在城牆下挖開一大片空洞,同時用大量木柱支撐以防坍塌。等挖成了,再澆上油,放一把火。木柱一毀,城牆失去支撐,也就塌了。”


    道一這才明白怎麽迴事。張子銓又拱手稱讚黃華高明。


    眾人正在說話間。小校來報:”副帥到了。“


    轉眼間,從帳外走進一人,二十多歲,身材高大,麵目俊朗。道一當即眼睛睜大。馬兮彤一愣,這人怎麽有點梁泰的架勢?


    梨花看到此人,眼中卻冒出火來。奉雲站在馬兮彤身後,此時已經臉色發白,拚命低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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