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兮彤打斷了珂兒:“我不和他睡。珂兒,你和我睡。”


    珂兒連連擺手:“這怎麽可以,我是睡這裏的。”說著,她一指那矮床。


    馬兮彤道:“我讓你和我睡,你就和我睡。以前你不也這麽和我睡的?”


    珂兒一咬嘴唇:“現在不同了。”


    道一指著矮床說:“珂兒,你去睡把。我睡這裏。”


    “使不得,使不得。”珂兒又連連擺手,“哪有讓主子睡丫鬟床的。”


    ”我哪裏是你主子了。“道一說,”你再不肯,我就睡地上。“


    馬兮彤輕笑道:”珂兒以前說你怎麽對他好,我根本不信。現在才信了。“說著,她拉著珂兒上了大床,自己睡裏側,珂兒睡了外側。


    道一見她倆都躺下了,才躺到那張矮床板上。或許是從昨晚開始就沒睡,又勞累了一天,馬兮彤和珂兒很快睡著了。道一則不同,他曾苦練輕功,在山間徹夜急行,三日內便兩次穿越終南山脈。現在這點勞累並不能擊倒他。緊挨著大床躺著,耳朵裏傳來兩個姑娘的輕輕鼾聲,仿佛還聞到陣陣幽香,道一不由心猿意馬。


    他急忙念起全真靜心咒,不料這套連楊連真的攝魂鈴都抵擋住的咒語,在兩個姑娘的誘惑力下毫無作用。他最後一咬牙,悄悄翻身下床,卷起鋪蓋,退到離床最遠的角落裏,在那裏鋪好地鋪,才安心躺了上去。


    ......


    一覺睡醒,道一翻身從地上坐起。馬兮彤和珂兒也剛從床上起來。馬兮彤見道一睡在離她倆最遠的角落裏,忙問出了什麽事。


    道一幹笑道:”沒事,這裏舒服。“


    珂兒撲哧笑了:”什麽舒服。在寨子裏的時候,你睡得要近一半。現在睡遠了,是不是因為有我們兩個了?“


    道一臉上發窘。馬兮彤咬著嘴唇沒有出聲。


    ......


    三人洗漱完畢,退了房,繼續炒會城前進。走了沒多久,前方已可望見象山。


    道一說:”我說的老道便住在那山上的紫雲洞裏。“


    在兩個姑娘的要求下,他又將如何遇見老道以及搬進洞中居住的經過說了。當聽到道一說他是為了學說本地話,馬兮彤和珂兒都很開心。


    ”沒想到道一大哥還會本地話。你說來我們聽聽吧。”珂兒央求道。


    道一不肯,說自己才學了十幾天。兩人連聲催促他,又保證決不笑話他的發音。道一這才用本地話說了幾句。兩個姑娘還是捂著嘴笑得前俯後仰。


    三人有說有笑地登上了象山。


    到了紫雲洞前,道一躬身向洞內施禮,沒有得到任何迴應。道一心想,絳山道長或許是下山去了,不過還是進洞去看看為好。外洞和他離開時無甚兩樣。一進內洞,道一卻見絳山道長躺在地上,道一頓覺不妙,急忙上前查看。


    隻見絳山道長睜開眼睛吃力地說道:“你迴來啦。”


    道一一摸絳山的手腕,明白他一定是生病了。道一出到洞外,和兩位姑娘商量,決定三人都留下先照料道長,去梅州的事稍後再說。


    馬兮彤提議立即去請個郎中來給絳山看病,道一當即下山去會城請郎中。


    郎中請來後,進了紫雲洞查看了絳山的病情後,將道一拉到洞外說:“道長天命已到,無藥可治。我隻能開一劑方子延緩一下,讓他走得舒服些。”


    道一問:“有了這方子,他還有多少時日?”


    郎中掐指一算說:“若按方吃藥,也不過十餘日。”


    道一送走郎中,對馬兮彤和珂兒說:“那我們就留下等道長仙去。”


    於是,三人便分頭去抓藥,找水喝做飯,侍候絳山道長。內洞住不下,兩個姑娘便住在外洞,好在此時根本不會有人來象山。雖然三人精心照料,絳山的情形還是一天不如一天。


    二十多天後的一個上午,兩個姑娘下山去買吃食,絳山道長突然精神好了起來。


    他將道一叫入內洞,拉住他的手說:“我早知大限將至,卻未想臨去還能得你們如此照料,實乃天意。若非你們在,貧道這一生的秘密便要自己帶走了。”


    絳山說著,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他手指洞壁上那張字貼,命道一取下,然後說:“此詩乃章宗所作並親筆所書。”


    道一心中納悶,章宗是誰。


    絳山繼續道:“章宗聰慧好學,文采出眾,尤以書法見長,習徽宗瘦金體,精至世人不能辯。”


    道一心中飛轉,忽然明白過來,絳山口中的章宗不是宋朝皇帝,而是金朝皇帝完顏璟。他酷愛宋徽宗所創的瘦金體書法,已練到世人無法分辨一幅字是他所寫還是宋徽宗所寫的地步。如此說來,洞壁上的詩便是章宗真跡。金朝滅亡,宗室藏品多毀於兵火。章宗真跡能保留在這裏,實屬不易。


    隻聽絳山道長繼續說道:“後來,此字傳到皇上手中,皇上卻不喜,喪亂之時,賜予老奴。”


    道一聽絳山口中又說到皇上,不知他說的是誰,但聽到絳山自稱老奴,又說喪亂之時,難道他是金朝末代皇帝的手下?


    絳山又繼續說:“至退守蔡州,老奴一直不離皇上左右。十二月已卯,元兵破蔡州外城。皇上封都尉完顏承麟為東西元帥,行總帥之職。


    又十日,元兵破西城。皇上對老奴說,受封十年,為太子十年,為人主又十年,自知無大惡,死無恨矣,隻恨祖宗基業至他而絕,與荒淫暴亂而亡之君同。皇上又說,自古亡國之軍或為俘獻,或辱於階庭,閉於空穀。皇上誓言必不至此。


    正月初九,皇上之知大限將至,夜集百官,傳位於元帥承麟,承麟固讓。皇上以體肥不能馳馬衝突,而承麟機敏果敢,或能脫險為由,命承麟繼位,以期萬一得免,國祚不絕。承麟受印璽繼皇帝位。禮畢,承麟即出戰悍敵。俄頃,南門棄守,元兵湧入。城中軍巷戰不能敵,承麟率軍退保子城。


    皇上自縊於幽蘭軒,承麟與群臣入哭未畢。子城已破,老奴率人以火焚屍,後一元將見老奴為守在皇上身邊最後一人,感我義氣,許我自行離去。老奴收皇上骨灰,撒於汝水之上。之後,老奴在北方漂泊數年,偶遇一全真道長,遂拜師學道。後見元廷勢大,因而立誌南行,直至離蔡州最遠之處,那便是此地。至今已有四十有六年矣。”


    道一聽完才明白,絳山年輕時真的是金朝末代皇帝的近侍,見證了金朝滅亡的最後一刻,後來南下隱居於此。


    不想金朝滅亡時如此慘烈,道一忽然想到一事,便開口問道:“完顏承麟受印璽繼了皇帝位,那後來他怎樣了?”


    絳山歎口氣說:“聽說他死於亂軍之中。”


    說完,絳山又拿起金章宗的那幅字帖,說道:“貧道大限已至,這個便送與你......還有這洞中一切,你喜歡的都拿去......別忘了那麵銅鏡,也是宮中之物。”


    道一接過字帖,謝了絳山。絳山見他沒有半點推辭,很是高興,又說:“那位馬姑娘與你很是般配。我看你塵緣未了,應當先通人事,再求仙事。“


    道一愕然,剛想再問絳山,卻見他閉上眼睛,不再說話,臉上卻仍帶著笑意。道一心中一驚,伸手探其鼻息,絳山道長已然仙去。道一向絳山的遺蛻拜了兩拜,然後開始思索如何處理後事。


    這時,洞外傳來腳步聲,馬兮彤和珂兒正好迴來。道一立即出了洞,告訴她們絳山剛剛去世,並把那一幅字帖給她們看。兩人也一陣哀傷。


    隨後,三人在象山上找了一處緩坡,將絳山道長掩埋並立了木牌。又將紫雲洞清理幹淨,隻留下外洞中的祭台和神像。


    在絳山的遺物中,道一果然發現一麵古樸的銅鏡。鏡子徑約半尺,製作極為精良,光可照人,背麵雕有一條五爪盤龍。道一想把鏡子給馬兮彤,她卻堅決不肯要。


    三人將其餘物品在洞外焚化,然後去給絳山上了香,便下山準備前往梅州。誰知還沒走到會城城門口,他們就看到一大隊官兵從城中開出來,急匆匆向睦洲鎮方向去了。道一心中一驚,難道那裏又出事了?


    他急忙讓馬兮彤和珂兒去附近打聽下怎麽迴事。兩人很快打聽完迴來對他說,睦洲鎮的林家又反了。這迴是林家的二兒子林桂芳,上迴他從睦洲鎮逃走後去了瀧水。前兩天他在瀧水立幟造反,至少有一萬多人,還起了國號,叫羅平國。王守信正從廣州調集大軍準備前往鎮壓。官軍怕這裏也出事,就派兵去睦洲鎮附近監視。


    道一聽了大喜。他在岡州找張子銓的事一直沒有著落。他記得上迴王守信帶兵襲擊睦洲鎮林家時,張子銓聽說帶著林家二兒子林桂芳逃走了。現在林桂芳在瀧水舉事,張子銓說不定也在那裏。


    他當機立斷對馬兮彤說:“我們不去梅州了,先去瀧水找個人。”


    馬兮彤忙問怎麽迴事。道一便對他說了自己和許夫人去睦洲鎮找張子銓未果,反而被黎浩綁架到船上的經過。


    馬兮彤道:“我聽爹爹說你來岡州是要找個叫張通的人。張通就是張子銓對不對?......那好,我們就先不去梅州找你的尼姑相好了。“


    於是,三人立即折向去瀧水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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