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花像燃燒的煙霞,燃盡了最後一分生命力時,便有青澀的果子在枝頭冒了出來,隻消等到秋日,那圓溜大個的果子,就會裂開嘴露出其中晶瑩剔透的果實。

    在石榴成熟時,衛國各地已上交了賦稅,那些粟米、布帛,以及恭賀陛下生辰的賀禮,都已經從衛都點好數量,然後運送到帝都。

    衛國新君登位,卻還未曾拜見過陛下,今年恰逢陛下五十壽辰,各諸侯國君主須得迴帝都拜見陛下,並參與生辰宴。

    國不可沒有主心骨,所以衛恆在離開時,便令太尉□□、衛都錦城郡守林知非,以及呂諒呂相國三方監國。

    後令禁衛駐守錦城郡,讓威盟軍鐵騎營也駐守在了敏感的邊界線上,而破軍營的一部分人則扮作了隨從,跟隨衛恆去往帝都。

    君王的儀仗攜著一長串賀禮和賦稅,在深秋時,浩浩蕩蕩地進入了鄭都。

    天子誕辰,三國來賀。

    得知今日衛王要到的消息後,帝都的派來迎接的官員早已在城門口等候。

    衛國的儀仗隊,在趕了許久的路後,終於在今日抵達帝都。

    衛王車駕停在帝都城門口,四周很靜,金深眯著眼掃過帝都雄偉高聳的城牆,以及被人簇擁著站在中間的那位皇族子弟。

    隔著人群,隻隱約能看到他錦衣玉帶,衣上有龍紋。

    金深迴頭,彎腰湊近禦攆旁:“王上,帝都到了。”

    禦攆旁的趙公公用色澤穠麗的翎羽挑開簾子,並用玉鉤攏好。

    一路上衛恆總是用各種理由,宣了林璿陪駕,到了此刻,林璿也是在禦攆裏的。

    衛恆和她抬頭,便見一群身著官袍的官.員擁著那衣裳帶有龍紋的男子越走越近,直到他在禦攆旁停下。

    林璿匆匆瞥了一眼,便垂下了頭,老老實實跪在地上。

    當今陛下第四子鄭予朝衛恆拱了拱手,溫雅端方的臉上帶著不遠不近的笑意:“父皇命我來迎王上,衛國離帝都最遠,王上卻是三位君王之中來得最早的,王上一路辛苦了。”

    鄭予並未被封太子,衛恆已是一國君王,按地位來算,二人地位相當。

    衛恆朝鄭予微微拱手:“陛下生辰,孤不敢耽誤。”

    “一別經年,王上有心了。”鄭予笑意真切了些,“陛下已在宮中安排了王上的住處,不若王上先進宮沐浴更衣,再拜見王上可好?”

    衛恆自然應允:“勞煩王上與殿下安排了。”

    看他上道,鄭予笑了起來,語氣中有些拉近關係的親昵感:“怎麽這樣客氣生分?除去身份之別,我還是你表兄呢。”

    衛恆從善如流的笑了笑,他眉宇間有種十七八歲少年的朝氣:“那有勞表兄了。”

    鄭予滿意頷首後,便朝著自己門口的車架走去。

    君王的儀仗重新起駕,如同水流的隊伍與物件緩緩進了帝都城門。早已經清過的街道並無甚百姓,四周都靜靜的,但一眼看去,依然能看到商戶林立的街道。

    帝都繁華,除了天然的地域優勢外,還有每年三個諸侯國源源不斷的稅物、力役作為供給,這幾乎是毫無成本的好買賣。

    世間萬物皆流向帝都,蘊養著這座曆經了幾朝帝王的古老城池。

    而這繁華的古都之外,依然有許多吃不飽飯的庶民,還在努力耕種,繼續奉養著這隻吃不吐的無底洞。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衛恆咀嚼著這句話,慢慢露出個別有意味的笑意。

    繡著山川龍紋的簾子放了下來,林璿看到一隻白皙有力的手朝自己伸過來,然後扶住了她的手肘。

    林璿借力起身,正想抽迴自己的手時,她卻感覺手背被衛恆故意蹭了蹭。

    林璿:“!”

    衛恆一臉無辜:“怎麽了?”

    怎麽了?你別以為你偷偷摸我,故意蹭我,我沒有感覺!

    林璿對著衛恆關心的視線,心裏哽了一下:“沒什麽。”

    看著明明眼睛瞪圓,卻又敢怒不敢言的林璿,衛恆眼裏浮現一抹笑意,看來她也不是沒有感覺嘛。

    衛恆拉過林璿的手,感覺她想掙紮,就稍微用了點力,既不會讓林璿難受,又讓她不能掙脫。

    林璿一雙手生得似女郎的手一般小巧精致,白皙纖長的手指軟嫩細膩,指尖帶著一點淡淡的粉色。指甲幹淨整齊,上麵還有健康的月牙。

    衛恆一開始存了故意逗林璿的心思,但一捉到林璿的手後,他便忍不住把玩了起來,或摩挲一下纖細的手指,或捏一捏滑膩的手腕,他就像找到一個心儀的玩具一樣,玩的不亦樂乎。

    指尖相觸的酥麻感,相握的炙熱感,通過皮膚以及手上的血管傳到四肢百骸。指尖一熱,卻是被衛恆輕輕咬了一口。

    “嘶!”林璿徹底瞪大了眼睛,快速縮迴了自己的手。

    為什突然明目張膽的來這麽一下,難不成是要和她攤牌,說出他的心意了嗎?

    衛恆吸林璿的手上癮,等發覺自己做了什麽事的時候,他心裏還是有些緊張的,畢竟沒有一個男子,會去親另一個男子的手。

    他小心的觀察而林璿的神色,見她瞪大了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看他,那眼裏有驚訝、有緊張,卻唯獨沒什麽厭惡之情。

    那纖長卷翹的睫毛如同蝴蝶安靜的棲息著,隻偶爾才顫動一下,顯示著主人內心的無措。

    這樣的林璿很可愛。

    衛恆有種想要在此刻就把自己的心思全部吐露出來的衝動,但他知道此時不能操之過急。

    林璿聽到衛恆輕笑了一下,打破了有些安靜的氛圍。

    “阿璿的手,長得好像好吃的米糕,看著就想讓人咬一口。”衛恆理直氣壯,把曖昧的動作,化為玩笑,然後糊弄過去。

    林璿勉強勾了勾唇。

    要是平常,她真的已經被他糊弄過去了。

    但自從她知道衛恆對她有那方麵的心思之後,她就像是打開了任督二脈一樣,能夠清楚的感受到衛恆對她的圖謀,並且能知道他隨時隨地仗著自己年齡小,仗著他們關係好,就各種悄悄拉她的手,摸她的頭發,靠她的肩。

    而她很多時候不討厭就算了,竟然還忍不住縱著他。

    “我是不是嚇到你了。”衛恆見林璿臉色有異,抬手就要摸她的臉。

    林璿一下子避開,看著衛恆受傷的神色,心裏有些疼。

    衛恆看著林璿:“阿璿為什麽躲我?”

    “沒有躲,我怎麽會躲你呢。”林璿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阿恆,你,你覺得……”

    她吞吞吐吐,衛恆疑惑道:“覺得什麽?”

    林璿麵上故作輕鬆:“阿恆年齡不小了,可是一直以來,我也沒見你同哪個女孩子親近過,所以想問問你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

    衛恆愣了愣,他細細觀察林璿的神色,看她眉眼帶笑,半點不難受的模樣,眼神黯了黯。

    他雙手伸過來,突然把林璿拉進了懷中。

    林璿一驚,連忙推拒:“阿恆你幹嘛,好端端的摟摟抱抱,這樣不好……”

    “阿璿。”

    衛恆抱得更緊了,林璿聽到他有些往日如金玉碰撞的嗓音,此刻變得低沉微啞。

    “如果我說我喜歡的不是女子,你會覺得我惡心嗎?”衛恆眼神裏有些忐忑。

    原來衛恆真的不喜歡女孩子啊。

    林璿心裏浮現一種失落感,明明他之前說喜歡她的,但是她明明是女孩子,不是男孩子啊。

    如果知道她的性別不符合後,衛恆就不喜歡她了吧。

    衛恆看林璿久久不答,心不斷往下落,長久壓抑的情感,與求而不得的苦澀情緒在他眼裏沉浮。

    他用力摟緊了林璿一下,然後放開,眼神淒楚:“你果然還是嫌棄我了,對不對?”

    他臉色蒼白,襯得一雙眼睛更加黝黑,裏麵充斥著自我厭棄的情緒,而眼下的淚痣當真如同淚滴一般,讓林璿心裏一疼,然後她輕輕抱住了衛恆的腰。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我哪裏有說嫌棄你,我心疼你還來不及。”

    林璿沒說假話,她是真的心疼衛恆。

    她看著長大的孩子,不知何時喜歡上了男孩子。喜歡同性這事,就算是開放的後世,也依然有人不理解,更何況是在以陰.陽.交.合為天道的古代?

    加之衛恆特殊的身份,隻怕他早早就背負著許多重壓,他會害怕,也會無措,甚至可能自我厭棄,而她一直沒有發現。

    林璿越發心疼了,她輕輕攬著衛恆,說著安慰他的話。

    “阿恆別怕,喜歡男子就喜歡男子,這件事沒什麽可怕的。你別害怕,也別難過,這件事你沒有一點錯……”

    衛恆被林璿輕輕抱著,她身上淡香繚繞,衛恆忍不住吻了吻她的頭頂,然後露出一抹笑意。

    他心裏因為她的話發甜,語氣卻故作迷茫害怕:“我真的沒錯嗎?”

    林璿越發心疼了,她鄭重的頷首:“當然是真的。阿恆是王上,衛國都在你的手裏,隻要你喜歡,沒有什麽不可以的。”

    衛恆眼底微沉,他緊緊迴抱林璿:“真的什麽都可以嗎?”

    我想要你,也可以嗎?

    林璿微微沉默,她想到了衛恆對她的告白,突然就有些失落。

    她是女孩子,而衛恆喜歡男子。

    這個她看著長大的孩子,終究會遇到自己喜歡的人,然後離她而去。

    他可能在喝醉酒後拉著自己喜歡的人撒嬌,他會親手一刀一刀雕刻下那人的模樣,會在夏日的時候幫他遮陽,冬日的時候幫他嗬手披衣……

    隻要知道她是女子,現在衛恆為她做的一切都有可能成為泡影吧。

    林璿看著一臉忐忑的衛恆,心裏酸澀,但她還是抬手揉了揉他的頭發,溫柔低哄:“當然可以了,隻要你喜歡他,他又喜歡你,這感情就天經地義,縱使性別不符合當下主流,但也沒有什麽不可以的。”

    衛恆深深的看著林璿,把她的情緒一一納入眼中,然後才埋在她的頸間,彎了彎唇。

    阿璿,這可是你親口說可以的。

    以後不能反悔啊。

    ※※※※※※※※※※※※※※※※※※※※

    衛恆:我喜歡阿璿,糾結了很久,才勉強接受自己喜歡男子的事實。

    林璿:剛有點感覺,但性別完全不對。我喜歡的人,他是個斷袖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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