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在一瞬間,太陽就從海平麵上跳出來,先是硃砂色,後來,隨著它不斷上升,色彩逐步變淡。海闊天空,無邊雲霞。那時節,駱芷蘭覺得大自然美艷不可方物。她甚至想,等將來見到卓然,要跟他好好說說海上日出。但轉而一想,他們已然四個多月不見,近些日子她遠在青島,信件不能相通,電話也很難打,很可能,緣,已然盡了,就像她看到的那些薔薇花,隨著季節的變遷,紛落如雨。


    當她帶著對海上日出的眷戀,帶著對以往情感的不甚釋懷迴到濱江時,卻發現卓然站在門外,他已守候自己多時!


    卓然見到駱芷蘭難掩興奮,一下子奔過來,把他那個很大的軍旅背包往地上一扔,狠狠地就把她擁抱在懷裏!這樣的擁抱多麽真實又多麽美好啊,簡直有些像動畫片《美女與野獸》裏的鏡頭:又高又壯的野獸一下子就把美女包納在寬大的胸懷裏。駱芷蘭也很想縱情與卓然擁抱一次。這麽久沒有相見,這麽久的思念,這麽久的等待,也應該有此一舉。


    於是她喃喃地說,我的野獸,你來了!卓然親吻著她的頭髮她的臉她的唇吻,也喃喃地說,來了,早就想來了!


    兩個被激情燃燒的男女相擁著就進了屋子,相擁著就來到床上。溫熱的氣息,兩個激情賁張的軀體,在這一刻,似乎要開始一個意料中的情節。


    可是卓然卻在這時候說話了,他竟然打破了此時無聲勝有聲的境界,真是不解風情。他說,別表演得過頭了,你還不喜歡我呢。


    是嗎?駱芷蘭想了想,之前自己確實說過還不確定喜歡他。可是剛才那是怎麽迴事,難道不是情不自禁?總之剛才的情緒很飽滿,怎麽能說放下就放下呢?如果影視劇拍攝過程中出現剛才的情節,哪怕是有悖劇本的,聰明的導演也往往不叫停,因為那叫入戲,可是卓然叫停了。他顯然不是個合格的導演。當然他也不應該是導演,如果那樣,他們的愛情真就太假了。


    駱芷蘭有些依依不捨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她甚至有些依戀他剛才情緒飽滿時那強有力的肢體的力度與溫度。她沒搞明白他為什麽會停下來,於是,她試著去尋找他的表情,表情有時候是心理活動的再現,但她卻發現對方也看著自己。他們眼神對望的片刻,她終於知道該怎麽做了。


    白日放歌須縱酒。喝點酒,酒入愁腸,啊不,不是愁腸,是杯酒下肚,心更狂野。為什麽要狂野,而不是矜持?她不知道。或許,非典把人心禁錮得太久了。那時候,大家彼此見麵都不敢隨便握手。聽到有人在跟前打噴嚏,都要屏息13秒。天天戴著口罩上班,沒有一刻不提著心情,生怕接觸到傳染源。親戚之間不敢隨意走動,朋友也淡漠了相會,甚至不敢去公園裏散步,不敢到圖書館裏看書。看電影更是不敢了。生活,在那一個時期變得單調又乏味,還有些許焦慮。那時候她每天在想的就是為什麽會有非典?是誰釀就了非典?無疑,非典是人類歷史上不能塗抹掉的災難,她的心在那一場災難裏備受煎熬。她也時常會站在月光下祈禱,希望災難快些過去。因為每個生者都需要新鮮陽光和空氣。


    現在,新鮮空氣終於來了,可以交朋友了,可以和外地的家人團聚了,也可以牽手相愛的人,在街上散步了。為什麽不狂野?駱芷蘭想到這裏,提議喝酒。可是卓然隻是捧起她的臉,定定地、深情地望著她的眼睛不動。他說,想死我了。


    等等,他的目光的確叫“深情”吧?她愣了愣就不假思索地說,我也想你。是的,他是在用深情的目光注視著自己。她簡直有些竊喜。這一刻,她的腦子裏沒有大學時光,沒有盧簫,沒有大地,沒有深海,也沒有勞什子非典了,隻有他,卓然。卓然,這個英俊的男人,在用深情的目光看著自己。真好。她想。想著想著,就有些心花怒放。可不是嗎?她邂逅過愛情,但沒邂逅過深情。她太喜歡卓然的眼神了。


    真的嗎?他輕聲地問。真的想我?


    見鬼!他的聲音竟是輕軟的,他在撩撥自己嗎?她覺得口唇有些發幹,於是訥訥地說,好像是真的。當我還在大海上漂泊的時候,曾經想,如果此刻天塌地陷,我淹沒於大海,我們還會相見嗎?


    萬惡的非典都沒能阻擋我們相見,還會有什麽能阻擋我們嗎?他繼續端量著她的臉說。怎麽會風塵僕僕的?難道是旅途勞頓?要不,我們下去吃碗麵吧,吃大餐也行,牿勞一下你饑渴的胃腸。他三句話不離“吃”,難不成他把自己當成了吃貨?吃,哪有此刻的情懷更動人心?卓然同學,你跑題了。


    你才饑渴。她甚至有些恨恨地說,我頂多是飢餓。


    好吧,我饑渴。他說,那麽,下樓?


    她沒有動。他從來沒用深情的眼光看過自己。他應該再看一次。


    起來吧!他說著拉起她。他們就臉對著臉坐在一起。


    她突然覺得他的眉眼和他的神情很惹人愛,於是忍不住勾住他的脖子,在他額上親了一下。誰料,他竟抓住時機,吻了她的唇。但也隻是吻了一下便放開了。他放開她的時候還加了一句解說詞:我們軍人是非常尊重女士的。


    噢,是嗎?她忍不住笑了。一個男人在她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吻了她,然後他說,我是尊重女士的……言不由衷。況且,早在四個多月前,他不是早就這樣尊重過自己了嗎?


    他拉著她的手,又用另一隻手摟著她的腰說,非典的時候,我天天在想你,你信不信?


    她看看他那張臉,上麵好像寫的都是真誠。於是點點頭說,權且信你。


    他不滿意,說,你不能這樣對待一個如此愛慕你的男士。


    她說,你愛我嗎?為什麽我的唿吸裏沒有你傳遞來的氣息?


    他說,那是因為我們分別得太久,連情感發酵期都要過了。


    是嗎?也許是。她深唿吸,用嗅覺感受了一下兩個人所在空間的空氣。


    你真的以為自己是萬能的女王?卓然說,你以為用鼻息就能感受到我們之間情感的味道?你得用心。你把自己的心打開試試吧。


    於是駱芷蘭又試著在卓然熱烈的目光下閉上眼睛冥想。噢,往事,他們不算漫長的往事竟也能如約而來。還有思念,那曾經讓自己把青春年少時節的美好幻望都重新勾起的思念,也來了。對,或許他真的是一個對的人,在對的時間,和對的自己,遇上了。


    吃飯的時候,卓然隻管拿那雙星光燦爛的眼睛盯著她看。看得她食之無味,恨不得用最快的速度把眼前的食物一掃而光。可問題是,她太餓了。在船上顛簸的那一夜,她幾乎把所有精力都用於和日出對視了。


    他們吃過了飯,噢,對了,是晚飯。吃過了晚飯,她要送他去住旅店。可是他不去。他說我要住我女朋友的房子。


    她說,你女朋友在哪?


    他指了指她,那,在這。


    她拂開他的手說,別開玩笑,男女授受不親。男女有別。


    他搖搖頭說,不管,就要住在你那裏,哪怕睡在你的地板上。


    她拒絕不了這個人,隻好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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