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上還有比熱帶雨林更危險的地方, 那一定是熱帶雨林中的沼澤樹林。

    首先, 你永遠不知道窪地的水裏有什麽東西。往好了想那可能是無毒的水蛇、螞蝗、牛蛙, 往壞了想……不如先數數全球有多少種劇毒蛇類生活在熱帶,又有多少生活在熱帶的雨林,還有多少生活在熱帶雨林的沼澤地。

    除此之外, 沼澤還可能有吃人的泥潭、被汙染的空氣、藏汙納垢的水域……

    如果以上所有因素還不夠恐怖的話, 選手們的赤腳一定能給這段旅程大大“加分”,整個叢林的毒物現在應該都在慶祝過年。

    前兩天才有蛇來送外賣,現在就輪到她去給蛇送外賣了,真是可喜可賀。

    懷抱著激情辱罵節目組的想法, 詹妮弗在紅色圓圈附近拉起藤蔓吊床湊合了一晚。

    這一夜風平浪靜。

    檢測到選手的蹤跡, 投影始終沒有消失過, 沃森博士仍然在工作台前忙忙碌碌,小女孩也仍然站在行李箱邊上,倒是機器人和無人機在入夜後就開始在空地周圍巡邏。

    和詹妮弗設想得差不多, 鋼鐵巡邏時發出的古怪響動把附近的野獸都趕跑了, 幾乎沒有動物趕靠近這一帶, 對疲憊的選手來說簡直是個完美的休息區。

    第二天清晨起床時她還看到了一隻體型較小的美洲豹,它躲在樹後麵朝任務點張望, 似乎被陌生的氣味吸引了注意力。不過這隻小豹子很快就扭頭消失在了重重密林裏,美麗的花紋隨著奔跑流動成一幅動態圖畫。

    “逃過一劫。”

    詹妮弗用手指把頭發向後梳好。

    沒有橡皮圈,選手們隻能像野人一樣披頭散發, 時間長了發絲難免變得板結, 不過至少比隨風亂飛來得強些。

    她是警惕著捕食者的攻擊, 早起的觀眾們卻覺得這種感慨十分“虛偽”——

    【我覺得美洲豹也是這麽想的。】

    【你們都誤會了,珍妮說的根本不是自己逃過一劫,而是那頭小豹子運氣好逃過一劫,不然就要被做成儲備糧了。】

    【美洲豹來任務點之前:讓我看看是哪個獵物竟敢在叢林裏晃蕩;美洲豹來任務點之後:溜了溜了。】

    【我堂堂頂級掠食者不要麵子的嗎?】

    如果美洲豹會說話,它大概會問麵子是什麽。

    成年豹子可以輕鬆獵殺凱門鱷和蟒蛇,利齒可以咬碎堅硬的龜甲,就算和土著居民們杠上也不在話下。

    剛剛出現在營地附近的隻是頭離巢不久的小豹子,最多不超過兩歲。它的體型還不夠大,經驗還不夠豐富,現在雨季已經開始,食物漸漸增多,實在不必冒著風險來獵殺“大型動物”。

    當然了,如果它非要展開攻勢,為了不受傷詹妮弗隻能退到紅圈裏麵去,肯定也不會和它硬碰硬。

    ***

    在沼澤樹林,兩個人遠比一個人要安全得多。

    詹妮弗先前總是運氣不佳,碰上的選手除了雅各布之外沒一個靠譜的,但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留在任務點多等了一小段時間。

    可惜一直到天色完全亮起都沒有第二個人來,她的小算盤落了空。

    “一個人就一個人吧……”詹妮弗打開生命環投影。

    綠點開始朝不規則圖案靠近。

    前往目標點的路不太好走,任務點本來就已經是低地,接下來的旅程海拔變得更低了。

    繩降地點附近一直到懸崖植物都遮蔽了腳下的路,鮮少能看到清晰的土道,但從任務點開始,植物擋腳的情況變少了,爛泥地出現的幾率變大了。

    詹妮弗不得不把兩根木矛拎在一隻手裏,空出來一隻手撐著木樁前進。

    “我真怕泥地裏有尖銳的東西。”她對著飛近的四號機說,“要穿越沼澤,探險家需要合適的橡膠靴和撐杆,光著腳簡直太危險。”

    這種擔憂大大減緩了她的步行速度。

    如果說前半段路還隻是放慢速度,後半段路詹妮弗就必須提心吊膽,直到最後寸步難行。

    擋路的不僅僅隻有泥地,還有水窪和水道,到了目的地附近幹脆成了水域。

    沼澤樹林是一片極為廣大的淺水水域。

    換句話說,選手必須穿過這片水域才能到達巨嘴鳥的棲息地。

    詹妮弗在離淺水還有幾十米遠的地方就止步不前,她不是不想完成任務,隻是完全看不到完成任務的希望。

    雨季才剛剛開始,過去的一個幹季將沼澤水麵積大大縮小,循水而居的動物們不得不跟著日漸縮小的水池搬家、以至於最後都擠在一片小小的區域裏。

    從這頭到那頭,短短百米的距離,水麵上能看到的奇怪“木樁”就有三四根,它們靜靜地停歇著,等待著獵物經過,等待著一個合適的捕獵時機。

    是黑凱門鱷。

    【是鱷魚嗎?是鱷魚吧!塞到設計組喪心病狂!】

    【我們家每年都參加捕鱷季,每年都能抓到至少兩百條短吻鱷,但那都得帶上全套設備,最起碼獵/槍要有吧?選手連把刀都沒有。】

    【珍妮要不等等吧,我看到後麵選手已經接到任務正朝這裏趕了……】

    【這已經第八天了,還有兩天時限,等不起啊。】

    “說實話我有點起雞皮疙瘩。”科迪在直播間承認道,“眼前的所有景象都在告訴我們跑得越快越好,你用不著成為一個求生專家就能建立起這樣的認知:不要跳到有鱷魚的池子裏去。”

    “我討厭鱷魚。”貝尓也說,“在有刀子時我也獵殺過小型短吻鱷,但黑凱門鱷?如果我能給電視機前的觀眾一個忠告,那就是——看到黑凱門鱷的時候掉頭就跑,就快就好,千萬不要迴頭。”

    解說們被鱷魚弄得頭皮發麻,就站在鱷魚池邊上的選手已經不是頭皮發麻,而是懷疑人生。

    “你他媽的一定是在和我開玩笑。”

    詹妮弗幹巴巴地說。

    “除非能插上翅膀,否則我就是長了八條腿都別想從這個鱷魚池裏遊到對麵去。”

    黑凱門鱷是陸地上最大的爬行動物,也是短吻鱷科體型最大的物種,它們能輕鬆長到三米,有的甚至能上四米、五米,可以同龐大的森蚺決一死戰,成年之後根本沒有天敵。

    這還怎麽玩?

    這還能玩嗎???

    詹妮弗掂了掂手中的木矛,懷疑她唯一的武器根本扛不住鱷魚一下,隻要被折斷武器,咬到身體的任務一部分,黑凱門鱷一個死亡翻滾,一切就結束了。

    可抱怨歸抱怨,綠點在沼澤這頭,不規則區域在沼澤那頭,要想完成任務就必須想辦法穿過這片水域。

    她是不可能放棄任務的。

    詹妮弗生來就不懂得什麽叫坐以待斃,在因為超時導致任務失敗之前,她還想再掙紮一下。

    邏輯線條開始在腦海中瘋狂地構建起來。

    節目組不可能設置沒有出路的任務,據說賽道設計組在出具賽道前都會進行實地考察,他們也不可能沒發現這裏的狀況。

    這片水域絕不是小木筏之類的東西能穿過的,別說是鱷魚,哪怕大一點的魚都能把木筏掀翻,或者從沒入水中的部分竄上筏麵。

    如果把巨嘴鳥比作公主,鱷魚比作惡龍,選手比作騎士,那麽一定在什麽地方藏著騎士需要的寶劍。

    “可能一艘船。”她喃喃地說,“要渡河,節目組至少會準備一艘船,或者一柄獵/槍……不,不是每個選手都會射擊,交通工具的可能性比武器的可能性要大。”

    如果真有這麽個工具,它一定就在河岸線邊。

    說幹就幹,詹妮弗立刻沿著水域邊緣搜索起來。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或者驚到其他什麽大東西,她一路上都非常小心,始終保持用長木矛開道。

    途中也不是沒碰上險情——經過的一個草堆裏有個擺滿了蛋的窩,聯想到雌鱷魚護巢時的攻擊力,又想想當年那頭護崽的母棕熊,把她嚇出了一身冷汗。

    頂著風險,詹妮弗也得到了迴報。

    在兩三百米開外的河岸邊,她先後發現了節目組給選手準備的“寶劍”。

    幾艘破敗的小船。

    這些船都是木質的,船體很淺,看著像是土著居民常用的類型,即使常年擺放在河邊也不會汙染環境。大多數船的船身都有破損,破損程度有輕有重,似乎是在進行情景模仿。

    詹妮弗靈機一動把生命環對準其中一艘船身,隻見屏幕上頓時出現了一行行和先前類似的小字。

    【任務追蹤係統啟動中……匹配完成……】

    【背景:一行探險家曾深入沼澤樹林進行考察,他們遇到了致命的襲擊,不得不丟下交通工具倉皇逃生。好好使用這些發現。】

    “好好使用……”詹妮弗沉吟地看著文字。

    她心裏有了些許猜想,但首先得修複木船。

    這不是項容易的任務。

    或許節目組在放置船隻時沒料到現在的情況,或許他們料到了但是故意的,總而言之,木船在沼澤地棄置許久,已經被周圍的環境同化。

    它有了一批住客。

    現在的情況是詹妮弗站在草叢中間,小木船擱淺在水道對麵的灘塗裏,兩者之間相隔差不多有十數米遠。

    此處的水位線隻到小腿,被泥土混得十分渾濁,到處可見樹木、雜草和枯枝,而那些住客們就隨意地分散在木條和木船上,有的遊在水道裏,還有的潛伏在暗處。

    詹妮弗用木矛探了探水麵。

    “我得給自己做點保護工具。計劃是製作保護工具,得到小船,修複它,然後想辦法渡河。”

    她用茅尖挑起一條隱藏在枯枝底下的蛇。

    這條蛇通體黃褐色,背上有深色板塊,雙眼後部都有著黑色條紋,頭頂還寫著個“v”字。它約莫有兩米長,鱗片被水打的亮光閃閃,煞是好看。

    被木矛拱起,大蛇隻是順著木杆超前遊動了一點,不斷吞吐蛇信,並沒有擺出攻擊姿勢。

    “它很好奇。”詹妮弗對著鏡頭說,“巴迪,你可以拉個特寫,是條脾氣不錯的大家夥。”

    【蛇:被迫賣藝。】

    【快住手吧你這個魔鬼,你感覺不到這條蛇有多慌張嗎?脾氣好都是被逼的好嗎?】

    【我是蛇,我被綁架了,希望聽到這個消息的家人趕快來救我,不然明天我就要被去掉頭去掉消化器官醃辣椒吃了。】

    詹妮弗·魔鬼·戴維斯並不知道觀眾們的瘋狂吐槽,她仍然在觀察這一帶的水蛇數目,希望找出一條萬全的通道。

    同時手上動作不停,兩根木矛交替著引在蛇前半截身體的下方,使它能一直保持一個放鬆的姿勢掛在木杆上。

    “這是一條巴西水王蛇,也被稱為南美水蛇,現在它們占據了地形,我必須從水蛇群裏把木船拯救出來。”

    暫時沒觀察出什麽結果,詹妮弗便把這條蛇放到地麵上,緩步往迴走。

    “巴西水王蛇一家子都是眼鏡蛇的忠實粉絲,如果動物界有cosy和腦/殘粉這種說法,那它們大概率就是代言人。為什麽呢?”

    詹妮弗輕輕點了點地麵。

    第二條藏在樹幹背後的水王蛇猛地一竄,對著木矛立起身體。

    它把脖子邊上壓得扁平,擺出一副眼鏡蛇恐嚇敵人時的架勢,但和能直立起來的眼鏡蛇不同,這條大蛇的頭部和頸部始終是與地麵平行的。

    “你們看,它在模仿眼鏡王蛇,希望來犯者意識到它是條劇毒的毒蛇。”詹妮弗謹慎地後退兩步,“這一條的脾氣就不怎麽好了。”

    大蛇發出警告般的嘶嘶聲,蛇信吞吐,豎瞳冷冰冰地注視著選手。

    【這是我見過最有骨氣的蛇。】

    【我懷疑它馬上就要去和查拉皮塔作伴,或者被丟到河裏去喂鱷魚。】

    【你們能不能給蛇一點必要的尊重?】

    巴西水王蛇表示它真的很賣力。

    然而——

    不了解的人可能會因此而感到堂皇,了解的人相對就沒有那麽害怕。

    “巴西水王蛇是一種微毒蛇,很多人叫它偽眼鏡蛇,因為它歸根結底屬於遊蛇。”詹妮弗沉穩地說,“水王蛇可以說是‘有毒的’,它的確有達氏腺,但‘毒液’的毒性並不強,隻是因為體型龐大,分泌的腺液很多,所以有時候會造成嚴重的傷害。”

    大蛇一直等到她退出數米才放鬆軀幹,又遊迴了樹木後的草叢裏,徒留她一人站在草叢間的泥地裏飛速思考。

    簡單對應。

    不解決水蛇就沒有船。

    沒有船就不能去對岸。

    不去對岸就會任務失敗。

    作為所有行為鏈條的第一個關卡——

    她要怎麽通過這個滿是南美水蛇的窪地,全須全尾地把木船運出來修複呢?

    ※※※※※※※※※※※※※※※※※※※※

    第四種蛇蛇出現了!

    這兩天腰不太好,疼到不能坐,更新可能比較佛,應該會保持日更,等養好了多更點(暴風哭泣

    謝謝27330268、印第安納波利斯和today小天使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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