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罩在風暴過境前落下屏障。

    可四號機還沒有打開, 現在還不是改變姿勢的好時機。

    詹妮弗躺在沙地上耐心地等待著, 她並不缺乏耐心, 再沒有人比經曆過兩輩子的她更懂得什麽叫等待時機了。關於盧瑟的種種猜想仍然在腦海中迴蕩,她迫切地需要有個人來分享這些嶄新的看法,相互討論——或者什麽也不做, 隻是傾聽, 幫助她理清思緒。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世界大勢和詹妮弗·戴維斯這樣的小人物毫不相幹,哪怕明日天啟四騎士重新在地麵上行走、地獄降臨、外星人大舉入侵,對她來說最大的困擾也隻不過是孤零零地死在一個沒人知道的角落。

    和她想比, 一些人或許會在不知不覺間斃命——毫無痛苦;一些人可以和他們的家人擁抱著, 和他們的愛人握著手交著頸死去——毫無遺憾;一些人則為了保護全人類奮勇獻身, 幾千幾萬年之後文明史上仍然會留下他們的傳說——永垂不朽。

    大雨傾盆山洪爆發時,螞蟻有螞蟻的命運,魚有魚的命運, 鳥兒有鳥兒的命運。

    詹妮弗不是神, 不是超級英雄, 甚至不是億萬富豪,她無法改變世界, 但這並不代表著她心中沒有獨特的道德感。

    她總覺得自己來到這個世界是有原因的,而這個原因不僅僅是為一個失意女演員摘取桂冠那麽簡單。上一個世界被大自然傾覆,人類文明幾乎毀滅殆盡, 但這個世界還在繁榮地發展。

    這些古古怪怪的念頭像泡泡機裏吐出來的泡泡, 相互碰撞著飄來飄去, 時不時相互融合,或者陡然破裂,濺得她一激靈,不得不甩掉臉上的水花。

    一直到四號機飛上天空,嗡嗡的鳴叫聲環繞著行進了數圈,詹妮弗才清理思緒,故作迷茫地睜開眼。

    她先是按住腦袋,麵露痛苦之色,旋即仿佛剛剛意識到周圍環境似的瞪大雙眼,扶著駝背站了起來,眼睛裏恰到好處地閃過驚疑、煩悶和擔憂之色。

    這一番精湛演技由不得觀眾不信。

    “見鬼!”連萊斯都捂住額頭,“沙暴把商隊衝散了!”

    就像要印證他的話一樣,兩隻落單的駱駝遠遠地從對麵沙丘上奔過,背上的韁繩甩得到處都是,一溜煙地就失去了蹤影。目所能及的範圍內沒有半個人類,也不知道原本龐大的駱駝商隊遭遇了怎樣的劫難。

    這畫麵裹挾著自然的狂暴,令觀看者都背上發冷。

    “往好了想至少還有幾頭駱駝跟在選手邊上,比剛開始在沙漠行進的時候會好過很多,有食物、水和帳篷,還有代步工具。”貝爾寬慰道。

    “隻希望選手不要選錯方向。”萊斯讚同地點了點頭。

    詹妮弗的確在思考該朝哪個方向走。原本駝隊帶著地圖和指向儀,可以精確鎖定下個目的地的方位,但現在這些工具都隨著“風暴”被帶走了。

    合理的做法是憑印象繼續朝東南方行進——雖然她知道在身後十公裏左右的地方還存留著商隊的遺跡,現在調頭迴去估計還能收獲頗豐、小賺一筆,卻完全沒辦法解釋自己為什麽會知道。

    暴露的事還是少做。

    下定決心後,詹妮弗首先開始檢查自己剩下的資源。

    瓦坎達還算厚道,留下的三匹駱駝都身強力壯,白駱駝更是和她建立起了初步的默契,完全可以充當這個臨時小駝隊的頭領駱駝。

    撇開“交通工具”本身不提,它們背上背的物資也十分寶貴。

    白駱駝帶著詹妮弗的背包、睡袋和帳篷,右側囊袋裏還有肉幹和一些淡水。兩頭雙峰駱駝背的都是淡水,其中一頭還載著部分貨物,看著像是沙漠猞猁的獸皮。

    這些資源足夠獨身上路的沙漠旅人生存小半個月,但詹妮弗仍然麵露憂色。

    曼努埃爾對乍得湖的路程估計是整整一個月,駱駝商隊之所以有半固定航道正是因為他們必須在中途得到補給,一個個散落在沙漠中的綠洲被用線連接起來,使得商人們不必擔心淡水耗盡或損失食物來源。問題在於綠洲的位置隻有商人和頭領駱駝知道,白駱駝看著再聰明穩重,也不能無師自通地將這些道路再走一遍。

    為今之計隻有依靠她自己的生存技巧和駱駝尋水的天性。

    詹妮弗將三匹駱駝前後綁在一起,沒有駝鈴,隻能用幾塊裝貨的盒子版自製了一個響板掛在最後一匹駱駝的脖子上。

    做完這些,她才攀上白駱駝背,拍拍它的脖子,給了一個出發的指令。

    體型龐大的駱駝聳動著站起身,一支小小的駝隊就又踏上了旅程。

    光想也沒有什麽好辦法。

    且行且看吧。

    ****

    這段旅程對觀眾來說注定枯燥。

    撒哈拉沙漠的危險性並不比落基山脈低,但動植物出現的頻率卻低得多。在落基山脈,一個求生主播可以二十四小時不帶重樣地為觀眾展示各式各樣的生物及生存技巧,但在撒哈拉沙漠,選手們雖然仍然承受著死亡風險,觀眾們多數時候看到的卻除了黃沙還是黃沙,很容易就會產生厭倦之情。

    難怪節目組要把任務定在拍攝動物上麵,想來他們自己也知道橫跨沙漠不做剪輯其實並沒有什麽精彩環節。

    掙紮求生的選手估計還有點看頭。

    然而戴維斯小姐此時是個昂首挺胸的大財主,她騎著一峰駱駝,後麵跟著兩峰駱駝,有肉吃,有水喝,大中午還能撐個小帳篷睡覺,隻要駱駝不跑,萬事不愁。

    更秒的是,駱駝能聞到附近一兩公裏內潛在的水源,在走到第37天時整支小隊曾因淡水耗光而陷入苦境,不過很快就由白駱駝引著找到了水源。

    你說說這種情況下求生還有什麽看頭?

    總之觀眾們已經口嫌體正直地去關愛其他選手了。比如那幾個找到綠洲但是和原住民發生衝突不得不留下來“為奴為婢”的可憐人,比如少部分一鼓作氣走到西海岸荒地結果隻能望洋興歎的可憐人,再比如某些被真正的胡狼群追得滿地圖狂奔的可憐人——至少前兩種選手還能見到水。

    官推頻道的選手人數已經湊不齊三個九宮格,解說們重新排列組合坐在一起,從一個直播間兩名增加到一個直播間六名,大多數時候都在彼此探討求生技巧,談論求生經曆,或者半開玩笑地講一些倒黴蛋冒險者的故事。

    對此觀眾們表示:不要停,我能聽上十天十夜。

    詹妮弗單人直播間的收視率飛速下滑,一直到開賽第41天才急劇迴升。

    開賽第41天下午,撒哈拉沙漠中的駱駝小分隊迎來了一場災難性的危機。

    事故發生時正是清晨,白駱駝帶著同伴們埋頭朝東南方行進。駱駝們這兩天隻在經過幾叢仙人掌附近時進過食,個個都瘦了一大圈,全靠儲存的脂肪度日。

    經過整晚的跋涉,坐在白駱駝背上的詹妮弗也有點昏昏欲睡。

    跟隨著駱駝行走的步伐節奏,她安穩地半眯著眼睛放鬆休憩,時不時喝一點水含在嘴裏潤潤口,打定主意要在下一個能找到的樹蔭處安營紮寨,恢複體力。

    可沙漠的殺機總是在人最不經意的時候來襲。

    前一秒她還在擰水袋,後一秒就感到駝隊中一片騷亂。

    詹妮弗眼中瞬時閃過利光,哪還有半點困頓的模樣。她快速將水袋放好,用力拉住韁繩,把極度不安的白駱駝穩在原地。

    她借著片刻喘息之機向後看去,隻見隊伍最後的駱駝正瘋狂踢蹬著,仿佛要甩開什麽東西,而中間的駱駝被它拉得東倒西歪,正在驚慌失措地大聲叫喚。

    是一條巨大的蝰蛇!

    沙漠中的蝰蛇喜歡鑽在沙坑裏等待過路的獵物,它們是天生的殺手,毒液可以殺死一頭大象,同時也是極狡猾的偽裝者,可以不動聲色地潛伏在沙地中半日,醞釀著最終的雷霆一擊。

    蝰蛇和響尾蛇一樣通常不會襲擊大型動物,可經過頭兩天的響尾蛇,詹妮弗已經對這片沙漠的蛇類有了點“看法”。

    她以極佳的動態視力進行觀察,發現蝰蛇的身體很不協調,它的脊椎似乎已經在駱駝的掙紮中被扯斷了,同樣命不久矣。這個造型很難說到底是蛇先襲擊了駱駝,還是駱駝在行走時踩過了蛇的沙窩。

    撇下疑慮不表,這種蝰蛇的攻擊力度很大,鋒銳的蛇牙能刺穿三層皮革,這會兒正死死地掛在駱駝腿部,連拔都拔不下來。

    駱駝掙紮得更劇烈了,它已經不滿足於踢蹬,而是拉著籠套朝外側奔跑,將中間的同伴拉倒在地。

    白駱駝也在恐慌地喘息,詹妮弗沒時間命令它跪下,而是直接從駝背上跳了下來,緊接著將一根登山杖插在地麵上。

    沙漠之舟是種很神奇的動物,它們在受訓時就明白了什麽是韁繩,什麽是栓樁,因此當登山杖筆直地插/入沙麵後,白駱駝就穩穩地站在“栓樁”後方,不安情緒稍稍減退。

    在穩住頭領駱駝之後,詹妮弗用第二隻駱駝的身體擋住自己,伸出手去一刀就切斷了二三峰之間的韁繩。

    現在不是在大型駝隊中,而是隻剩下小貓三兩隻,她沒辦法把一頭受了致命創傷的龐然大物安撫下來,也不能冒險直接將它殺死挑戰其他兩頭駱駝的情緒。這種事主人來做都夠嗆,更不用說這些大家夥和她認識的時間本來就不長。

    受傷駱駝好像就在等待著這個時機,隨著繩套甩脫,它踢蹬著後腿,開始在沙丘上漫無目的地狂飆,蝰蛇被迫拖曳著刮擦,有時還被落下的蹄麵踩到,很快就死得不能再死,變成了一根軟綿綿的、毫無威懾力的草繩。

    詹妮弗迴到白駱駝身邊,指揮它遠遠跟著受傷駱駝,看著它跌跌撞撞地走了半刻鍾,忽然像脫力似的倒了下去。

    不,不是倒下去,而是沉下去!

    她臉色巨變,當即喝止了還想靠近的白駱駝。

    “是流沙。”直播間裏的萊斯立刻說道,“這下麻煩了。”

    沙漠中的流沙會讓所有泥足深陷者頭皮發麻,它們看起來像很容易掙脫的沙麵,其實是地下水的通路,根本沒有堅實的落腳點。人類和動物一旦陷入流沙陷阱,就會隨著掙紮不斷下沉,直到被沙子吞沒。

    眼前這頭瀕死的駱駝半個身體陷入其中,半個身體勉強掛在岸邊,顯然已經沒什麽力氣掙紮了。它龐大的體型增加了和流沙接觸的麵積,使它一時半會兒不會完全下沉。

    可對選手來說,一頭死在流沙中的駱駝和一頭死在外麵的駱駝根本不是同樣難度的資源點。

    不錯,詹妮弗跟著它便是要物盡其用。一來她不可能放任駱駝背上的資源被帶走,二來駱駝本身也有著大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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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是撒哈拉,她沒有避開全部風險的底氣,冒險到前方去取得資源勢在必行。

    用不著過多思考,詹妮弗刺下登山杖將白駱駝栓好,接著取出幾塊獸皮以備不時之需。

    流沙陷阱不一定都是規則的,不能因為駱駝一半身體沉下去一半身體還浮在地麵上就想當然地認為那裏才是流沙邊際。她整個人直接坐倒在沙地上,用另一根登山杖和雙腿試探著流沙坑的邊緣,在自覺有危險的地方都甩下獸皮。

    謹慎得到了迴報。

    她一路朝駱駝爬行,一路避開了三四處可能致人下陷的區域,最後終於成功地抵達駱駝身邊。

    這頭大家夥已經處於死亡邊緣,蝰蛇的毒液正在折磨它,讓它陷在重重的沙坑裏仍然不得安寧。劃動流沙的後腿與其說是掙紮,不如說是下意識的彈動。

    蛇毒已經進入血液循環,她無法用戶外刀去戳刺駱駝的脖子,隻能靜靜地坐在黃沙之中,看著它咽下最後一口氣。那雙長著粗睫毛的眼睛漸漸合上,仿若有什麽東西來了又走,死亡的簾幕將靈魂裹挾。

    四號機飛近了些。

    詹妮弗輕歎。

    這些駱駝本來都可以抵達乍得,現在沒有這個機會了。

    太陽越升越高,沒有時間傷春悲秋。她迅速行動起來,將能搜集的資源一一搜集。

    最重要的也是擺在第一位的肯定是駝背上的負重,所幸駱駝的身體隻沉下去一半,她仍然有機會用登山杖一點一點地將囊袋挑起,重新拉到堅固的地麵上。

    處理完背囊之後,剩下的就是駱駝的屍體。

    詹妮弗小心地跪坐起來,她拉不動這個龐然大物,隻能靠近了操作。

    沙漠遊牧民族說駱駝渾身是寶,這話不假,但世人關於駱駝也有很多誤解之處。

    “很多人被教育說駝峰裏儲存的是水,而牧民直接從駝峰中取水,還有雙峰駱駝的兩個峰一個儲存食物一個儲存水,這些說法都是錯誤的。”她按著駱駝的脖子,努力伸手去切開駝峰,“駝峰裏隻有大量脂肪,駱駝成為沙漠之舟的真正秘訣是它們在大量儲存脂肪的同時還能減少消耗。”

    刀尖一轉指了指肚皮。

    “其實真正能直接得到淡水的是駱駝的胃部,無論是直接儲水的部分還是沒消化完全的食物,都能給求生者帶來水分補充。”

    不過這會兒還是不要挑戰極限了,它死於蝰蛇的毒液,血液循環裏已經帶上了毒素。

    這樣說著,詹妮弗又將戶外刀移迴了駝峰,用刀尖削下一片脂肪。

    “駱駝在缺少食物和水的供應時會消耗這些脂肪來給自己提供能量,而牧民在缺少補給時會直接在駝峰上劃開小口取出脂肪食用,並且他們認為這是難得的美味——遊牧民族的好吃和我們認為的好吃絕對是兩種好吃,他們生吃駱駝內髒就像我們生吃蘋果一樣。”

    生脂肪片被默默放進嘴裏。

    一瞬間仿佛有千萬坨血肉模糊的東西在嘴巴裏炸開,又黏膩又腥膻,仿佛放了一個月的半腐白肉,吃三斤地溝油塊也不過如此。

    這味道......原地飛升。

    詹妮弗露出一個略有些猙獰的表情。

    觀眾們紛紛對著手機做出了連環嘔吐反應,直播間裏的五位解說更是忍不住對她肅然起敬,隻有坐在最右側的解說貝爾露出迷之微笑,活像個目送一年級去上魔藥課的霍格沃茨二年級生。

    “牧民們從今天開始就是我的偶像了。”

    詹妮弗幽幽地說。

    她努力將嘴巴裏的東西咽下,默默地將駝峰拋在腦後,開始思索怎樣將這頭駱駝的皮毛從流沙地裏扒拉出來。

    ※※※※※※※※※※※※※※※※※※※※

    駱駝脂肪的味道讓貝爺當場吐了,我也吃過一種讓我當場吐了的東西——驢蹄筋。

    在進藏的時候吃的,那兩天正好還感冒了,又是怕高反狗帶,又是被驢的騷味震懾到了,好兩天沒吃好飯,全靠那種跟殺蟲藥劑長得差不多的便攜式氧氣罐續命,早上來一罐,睡前來一罐,大巴上都要帶一罐2333333

    真·撒貝寧吸氧.jpg

    說到恐怖的味道,比起藏區的驢,藏區的羊才是根本沒味道,連聞不慣羊膻味的都吃不出是羊肉,同行的人都吃的很開心。我就不一樣了,我是人群中顏色不一樣的煙火,沒有羊膻味的還能叫羊肉嗎!我拒絕!

    謝謝開心小天使的地雷!

    希望我的小天使們都天天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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