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玠震驚地站在原地。

    他覺著自己的三觀在這麽一瞬間被完全打碎、破裂, 重塑了一遍。

    但鄧玠卻沒有絲毫重獲新生的感覺,僵直地站在原地,定定地看著梁衍。

    像是第一次認識自己這位大哥。

    愣神間, 梁衍已經緩步走到他的麵前。

    鄧玠看到梁衍脖子上印著可疑的抓痕。

    刮破了皮, 三道, 挺整齊。

    鄧玠是流連花叢的老手,當然也知道這抓痕意味著什麽。

    在強烈的羞恥、畏懼、不安、憤怒中,鄧玠竟然還有點不合時宜的羨慕。

    他大哥得用了多大的力氣, 才會被那麽瘦弱的女孩抓成這個樣子?

    就舒瑤那樣的小體型,能經得起梁衍折騰麽?

    假如大哥看上舒瑤的話,那他這些天做的那些蠢事——

    這個念頭短暫地一閃而過, 鄧玠驟然想起自己剛才說到的那些話,冷汗沾透了衣服,驚懼地看著梁衍:“大哥……”

    梁衍很冷靜, 不急不躁。

    旁側的林特助遞上一副手套,鄧玠認出來,一般是打槍的時候使用。

    鄧玠嚐試著轉移話題:“大哥, 您今天想去射擊場?”

    也不對啊, 這個城市沒有戶外射擊場啊。

    梁衍喜好槍支, 如今全國最大的射擊場就是西京的那一個,梁衍是常客。

    鄧玠沒有那個天賦, 跟著梁衍去了兩次, 覺著簡直就是自取其辱, 之後就再沒去。

    他知道梁衍槍法很準, 不亞於接受過專業訓練的人士。

    不過鄧玠不明白為什麽梁衍如此執著地進行著槍支的練習。

    梁衍戴好手套, 示意他去套房中配備的小書房:“去那邊說話。”

    鄧玠觀察他表情, 並沒有什麽異樣, 於是老老實實跟在後麵。

    甫一進門,鄧玠立刻道歉:“大哥,我真不知道舒瑤她——”

    一句話沒說完,就被梁衍一腳重重踹在胸口。

    猝不及防受這麽一下,鄧玠狼狽往後倒,碰翻了後麵的小方桌以及上麵的花瓶,饒是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仍舊發出沉悶的聲音。花瓶碎裂成片,裏麵插著的鳶尾花折斷了莖,水浸濕了地毯。而鄧玠一屁股坐在地上,右手正好按在碎片之上,碎裂的瓷片紮入血肉,劇烈的疼痛感令他說不出一句話來。

    更疼的還是梁衍的那一腳,鄧玠感覺自己胸骨都要斷了,額頭往下落著冷汗,抽著冷氣。

    旁邊鄧玠的助理快要被嚇傻了,她哪裏見識過這樣近乎暴戾的場麵,站在門旁,手指不停發抖,被林特助“委婉”地請出去,順帶關上門。

    房門一關,偌大的房間之中,頓時隻剩梁衍與鄧玠兩人。

    鄧玠仍舊沒有弄清楚目前的狀況,滿手的血,剛剛掙紮著站起來,梁衍伸手,掐著他的脖子,硬生生地把鄧玠按到窗戶旁邊——

    窗戶大開,鄧玠的半邊身體都露在外麵,涼風和失重感令他驚恐萬分。咽喉被梁衍掐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眼睛因恐懼而充血發紅。

    鄧玠沒見過梁衍這幅模樣。

    鄧玠對這個表哥由衷的懼怕。

    梁衍小時候並不這樣,他待誰都很好,溫和有禮;但梁衍剛讀初中時,出了場意外——被梁父生意上的對手派人劫持,兩天後才被救了迴來,從那之後,梁衍的性格就產生微妙變化。

    因長時間唿吸不到氧氣,咽喉處的巨痛更是令鄧玠感到窒息,他想要掰開梁衍的手,然而徒勞無功。

    梁衍常年健身鍛煉,體質本就比他好上千百倍;再加上身高壓製,鄧玠毫無反抗能力。

    簡直就是蚍蜉撼樹。

    梁衍目光陰冷,注視著瀕臨在窒息邊緣的鄧玠:“以後別再打瑤瑤的主意。”

    梁衍收攏手掌,五指合攏,壓迫著鄧玠的脖頸,強烈的痛感和窒息感讓他掙紮不已。

    像是一條魚,拋擲在岸上,把肺中的空氣一點一點艱難地擠壓出來。

    梁衍的聲音一字一句,敲打在他心坎上:“畢竟三姨隻有你這麽一個孩子,總得給她留著。”

    在鄧玠眼前發黑幾乎昏過去的時候,梁衍終於鬆開手。

    久違的唿吸重新湧入喉嚨中間,鄧玠痛不欲生,蹲在地上,艱難地大口唿吸著空氣。

    恐懼之中,鄧玠混沌的大腦被新鮮的空氣一衝,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情。

    一開始是舒世銘那邊準備和他聯姻啊。

    明明是梁衍“橫刀奪愛”,鄧玠不過是正常追求,他有什麽過錯?

    鄧玠虛脫地依靠著牆壁坐著,右手還在流著血,短暫的眩暈感衝擊著他的大腦。

    他盯著梁衍,艱難地說:“你幫我進董事會,我發誓以後就打心眼裏尊敬舒瑤,再不動其他心思。”

    梁衍聽他說完,麵上沒有表情,摘掉手套:“不錯,學會談條件了。”

    鄧玠不知道他這話什麽意思,下一刻,梁衍走到他身邊,拿鞋尖抬起他下巴,居高臨下地凝視著鄧玠:“你有什麽資格和我談?”

    鄧玠的右手還在淌血,尖銳的碎瓷片紮了進去,他不敢動,畢竟傷到的是掌心。鞋尖抵在鄧玠的咽喉處,稍一用力,就卡住他的咽喉。

    又一輪的氧氣缺失,鄧玠艱難唿吸著,被迫仰臉和梁衍對視。

    梁衍把剛摘下的手套重重砸在他臉上,鄧玠無處可避,硬生生地受了這麽一下。

    再睜開眼睛,他看到梁衍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毫無往日裏的文雅。

    是與他俊秀相貌不同的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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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鄧玠心中驀然生起恐慌。

    他終於反應過來,剛才試圖和梁衍談條件的自己究竟有多麽愚蠢。

    從小到大,但凡梁衍下了決定,就沒有任何人能夠更改。

    譬如幼時,家長開玩笑的那個口頭婚約,也直接被梁衍拒絕掉。

    “鄧玠,”梁衍俯身看他,“企圖和我談判之前,你先掂量掂量自己究竟多少斤兩。假如你不是我親表弟,現在我也不會這樣心平氣和地和你說話。”

    鄧玠手掌裏還是血,他懵了。

    這叫什麽心平氣和?

    他現在氣都快喘不上來,右手瓷片還沒取出來,流了這麽多血,而梁衍居然管現在叫做心平氣和?

    鄧玠的下巴被挑的發麻,所幸梁衍終於肯放下腳,但卻踩在鄧玠的衣服上,慢條斯理地擦幹淨鞋底上沾染的一點血。

    哪怕剛剛做了這些事情,梁衍目光淡漠,淡漠到像做了件再普通不過的小事。

    他越是平靜,鄧玠越害怕。

    鄧玠被他此刻的神態嚇到,大氣也不敢出。

    忽然,小書房的門被人敲響,梁衍聽到外麵傳來舒瑤極輕的聲音:“梁衍,你在嗎?”

    梁衍眸色微變,他收迴踩在鄧玠身上的腳,警告性地看了眼鄧玠,調整下襯衫紐扣,走到書房門前,拉開門,聲音溫和:“醒了?”

    舒瑤站在門口,沒想到梁衍這麽快就能開門,嚇了一跳。

    她清晰地記著昨晚發生的一切,包括洗澡時候的突然頭痛欲裂、梁衍抱她去床上休息,耐心地哄她。

    此時的梁衍整整齊齊地穿著襯衫和褲子,笑容溫和,瞧不出什麽異樣來。

    而舒瑤卻看到後麵剛剛費力站起來的鄧玠。

    鄧玠身上還穿著病號服。

    隻是光線並不明亮,舒瑤沒有看到鄧玠病號服上的血,也沒看到他尚插著碎瓷片、不停流血的掌心。

    ——鄧玠畢竟是梁衍的親表弟。

    舒瑤下意識地想到自己昨晚的那一記“斷子絕孫腳”,強烈的心虛感湧上心頭,她張口:“昨晚我——”

    這話一出,鄧玠都快哭了,他往前走了一步:“舒瑤,昨天是我喝多酒頭腦發熱,做了錯事,你能原諒我嗎?”

    手還在淌血,鄧玠不敢拔那個碎瓷片,擔心傷到神經。

    劇烈的疼痛感過去之後,現在整個手都是麻的,一點兒知覺都沒有。

    都已經木了。

    因著失血過多,還有點涼颼颼的。

    舒瑤沒注意到他的手,隻看到他脖子上的大片青紫,嚇了一跳。

    梁衍敏銳感受到小家夥抖了一下,不動聲色地將手搭在她肩膀上,往自己懷中摟了摟。

    舒瑤並沒有拒絕他的觸碰。

    她小心翼翼地看著鄧玠:“你脖子——”

    鄧玠沒敢迴答,先看了眼梁衍。梁衍沒有笑,目光淡漠。

    鄧玠想不出來合理的解釋,嘴唇發幹。

    梁衍低頭,看著懷中的舒瑤,微笑著解答她的疑惑:“他剛剛去刮了個痧。”

    鄧玠立刻說:“是,早上起來嗓子有點痛。”

    舒瑤這次聽出來了,鄧玠現在的聲音就像是被扼住命運咽喉的鴨子。

    還是閹過的那種。

    大早晨刮痧這個愛好還挺特殊的嘛,留下痕跡這麽猙獰,看來刮痧師傅力氣不小。

    鄧玠窺探著梁衍的神色,硬著頭皮繼續向舒瑤道歉:“對不起啊,瑤……舒瑤,我不該動那些歪心思。”

    舒瑤在梁衍懷中,很大度地對他笑:“沒事呀,都過去了。”

    鄧玠鬆口氣。

    右手的血,無聲地滴在地毯上。

    梁衍攬著舒瑤的肩膀,在她發現異樣之前,帶她離開,問:“剛醒?”

    舒瑤老老實實迴答:“我好像聽到了東西倒在地上的聲音,驚醒了。”

    “現在餓不餓?想吃什麽?”

    “什麽都行。”

    “那個,關於我踢鄧玠那一腳,”舒瑤主動提起,“我不是故意的。”

    “是故意的才好,”梁衍淡聲說,“原本就是他做了錯事,活該。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把你全身力氣都使出來,賠償費我擔著。”

    舒瑤悄悄鬆口氣。

    好在梁衍沒有因為這事生她的氣。

    她忍不住看向梁衍。

    他神色瞧不出什麽異樣來,哪怕昨晚舒瑤那樣的“發病”,他未曾對此有過絲毫疑問。

    上次也是,遊戲後台發病,梁衍也沒有問為什麽。

    就好像,他早就知道自己有病一樣。

    舒瑤試探著問:“昨天晚上我是不是發酒瘋了?”

    梁衍垂眸看她,笑了:“是有點瘋。”

    舒瑤忐忑不安:“那我——”

    梁衍朝旁側臉色慘白的鄧玠助理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去小書房中看看鄧玠。

    助理早就聽到房間中的動靜,她知道自家老板打不過梁衍,近乎恐懼地跑了進去。

    梁衍臉上早就不複方才教訓鄧玠時的陰狠,溫文爾雅:“你昨晚上向我求婚了,還說想在明年的中秋節和我結婚。”

    舒瑤:“……啊?”

    趁著她喝酒什麽都記不得就開始騙人,是不是不太好啊?

    “你還說自己很可憐,母胎單身到現在,一個喜歡的人都沒有。但是特別特別喜歡我,想要和我在一起。”

    舒瑤:“……”

    哇靠,要不是她什麽都記得她還真的要被梁衍給蒙騙了。

    這語氣,真像是她會說出來的話。

    他實在太擅長模仿了。

    梁衍歎氣:“我看你求婚求的這麽虔誠,實在於心不忍,就答應了你。”

    舒瑤:“什麽?”

    梁衍看著她一驚一乍的表情,笑了,伸手捏了把她的臉頰:“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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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瑤鬆口氣,手放在胸口上:“嚇死我了。”

    “但是,”梁衍話鋒一轉,示意她看自己脖頸上的抓痕,“昨晚你非要和我一起睡,還抓了我好幾下,胸口上也有你的牙印——”

    “等等,”舒瑤驚慌地看著梁衍脖子上清晰的指甲痕跡,險些傻掉,“這是我做的?”

    “你昨晚非要抱著我睡覺,睡著後說夢話還抓傷了我,”梁衍別有深意地看她一眼,“你說要我摘櫻桃。”

    舒瑤對摘櫻桃還有印象,但對梁衍描繪的這些“持夢行兇”的事情毫無記憶。

    直到坐在餐桌前,她還陷在難以置信中。

    她僵硬地伸手拿著筷子,心虛到連梁衍的眼睛都不敢看。

    梁衍剛吃了幾口,就出去接電話。

    或許是涉及到私密,他避開了舒瑤。

    舒瑤拿起筷子,剛剛嚐了幾口,瞧見鄧玠的右手包的像個蘿卜腿一樣,從餐廳路過。

    瞧見舒瑤,鄧玠左右探了探頭,確認梁衍不在之後,他才走進來。

    隻有一個舒瑤,鄧玠膽子頓時大了不少,可也不敢胡亂說話:“沒想到啊,你竟然把我大哥給睡了,牛逼。”

    鄧玠說的時候,陰陽怪氣是真的,欽佩也是真的。

    在鄧玠這樣濫情的人眼中,如梁衍這種二十多年才談一次戀愛,戀愛兩三個月後繼續單身三年的人,簡直是個怪胎。

    尤其像梁衍這樣的身份,平常麵臨的誘惑絕非常人所能想象。

    曾經有人宴請梁衍,請了幾個小明星過來。然而,從始至終,那些人連梁衍的衣角都沒有碰到過。

    有人因此揣測梁衍好幹淨的那一口,特意按照要求尋了清純的,然而梁衍仍舊不為所動,甚至連話都不和人說,直接退迴去。

    碰過幾次壁,梁衍的助理透出口風來,說他很厭惡這種行為。

    先前上趕著找梁衍送人的幾個生意合作也一再擱置,其他人終於頓悟,原來梁衍的推拒並非做樣子。

    他真的對色一字毫無興致。

    梁衍所有的精力基本上全都用在工作上,鄧玠甚至有些同情地想,自己大哥恐怕隻能自己解決欲,望。以己度人,鄧玠愈發覺著自己大哥定力強大到恐怖了。

    鄧玠想不通,梁衍怎麽就看上舒瑤了。

    舒瑤美固然美,但她……年紀有點太小了吧?

    鄧玠原以為,梁衍喜歡的會是那種溫婉知性的女人,而不是舒瑤這樣的小花苞。

    舒瑤知道自己昨晚沒有和梁衍發生更深一步的接觸,但鄧玠的表述令她感到不適。

    她客客氣氣地衝著鄧玠說:“一般牛逼。”

    鄧玠被她不鹹不淡的四個字噎了迴去,有些不甘心地感歎:“原本該咱們兩個聯姻。”

    “法律不允許我和你在一起,”舒瑤麵無表情地打斷他,“人畜不能通婚。”

    鄧玠:“……”

    “我原本隻是覺著你感情放蕩,責任感不強,現在發現我錯了,”舒瑤看著他,認真地說,“沒想到你騙妹子用這麽髒的方法,真讓人惡心。”

    鄧玠愣了。

    現在和他說話的舒瑤,全無在梁衍那邊的溫柔無辜氣質,更像是嚐試捕食的貓咪,亮出了鋒利尖銳的爪子。

    鄧玠問:“我哪裏惡心了?”

    舒瑤反問:“除了包養和女朋友之外,你肯定也嫖過吧?”

    觸及到舒瑤清亮的一雙眼,鄧玠不自然移開視線。

    他什麽場合沒見過,雖然沒有主動點過,但送上門來的,隻要對他胃口,鄧玠也是來者不拒——

    不說話,就意味著默認。

    “我很不認可你這樣對待感情和身體的方式,”舒瑤深深看他,“挺髒的,私生活這樣不檢點,你不怕長菜花嗎?”

    鄧玠被她說的臉發紅:“都是幹淨的!我找的基本都是雛。”

    舒瑤笑了,毫不掩飾的嘲諷:“瞧瞧,你還真是雙標狗啊,自己都不是,還偏偏要求女孩冰清玉潔。”

    鄧玠被她的話梗住。

    鄧玠意識到自己說不過她,惱羞成怒,壓低聲音質問舒瑤:“別忘了,你這一腳差點害得我斷子絕孫。男人這東西很寶貴的,你知不知道?萬一有個什麽閃失,怎麽賠?”

    有了梁衍的保證,舒瑤現在才不為自己那一腳後悔。

    舒瑤毫不在意:“我這是正當防衛,梁先生說了,你想要賠償的話,可以去找他。”

    鄧玠往前邁了一步,故意問:“那我大哥知不知道你現在這樣囂張野蠻的樣子?不怕我告訴他?”

    “你盡管去說,”舒瑤說,“看看他會相信誰。”

    鄧玠:“……”

    經過剛剛那一頓教訓,鄧玠覺悟了,倘若哪天他要是和舒瑤起了爭執,梁衍勢必會堅定不移地站在舒瑤那邊。

    說不定還會按著鄧玠的頭讓他下跪向舒瑤道歉。

    舒瑤抬眼看他:“總而言之,給你個忠告吧。看過魯迅先生的《論雷峰塔的倒掉》麽?這篇文章的最後一句話,就是我想對你說的。”

    話音剛落,聽到外麵梁衍和林特助的談話聲,驚的鄧玠轉身就走。

    他可不敢再讓梁衍瞧出異常來。

    灰溜溜地迴去,準備去醫院好好包紮傷口。

    路上,鄧玠掏出手機,好奇地搜了一下《論雷峰塔的倒掉》原文。

    點開鏈接,飛速下拉到最下麵。

    最後一句話就兩個字,格外醒目。

    活該。

    -

    舒瑤新簽約的良景文娛那邊,派了一名經紀人過來,名叫祁青,年紀不大,笑起來一對小酒窩。

    祁青通知舒瑤,已經初步和獨立歌手許世楚那邊接觸過了,順利的話,由舒瑤為他的即將發行的新歌彈奏古箏。

    許世楚是年前剛火起來的獨立歌手,出的全是國風歌曲,伴奏也都選用中國傳統樂器,外加他優秀的外形,斬獲不少少女芳心。

    舒瑤先前被蔡栝冷處理久了,直到現在,她才終於有“我工作了”這樣的感覺。

    她開開心心地向梁衍道謝,一路上,唇角的笑就沒有消失。

    梁衍失笑:“工作還能這麽開心?”

    舒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這不一樣,可能因為要和比較出名的人合作,有點驕傲,還有種成就感。”

    梁衍不置可否。

    他看了看和舒瑤即將合作的名字。

    許世楚。

    依照著開始的約定,梁衍送舒瑤迴西京。

    梁衍的日程一直都排的很滿,能夠抽出這麽多時間來陪她實屬不易。

    把舒瑤送迴公寓之後,梁衍連家也沒迴,衣服都來不及換,徑直趕去公司。

    剛到,助理就小聲告訴他,舒明珺在等著見他。

    梁衍腳步不曾停下,抬手看了眼腕表:“轉告她,六點後我才有時間。”

    助理答是。

    他知道先生的脾氣,梁衍不可能會放下工作而去處理私人事情。

    ——除了舒瑤。

    等到六點鍾,梁衍才去見了舒明珺,開門見山:“你現在有五分鍾的時間。”

    舒明珺盯著他的臉:“我要說的事情和瑤瑤有關。”

    梁衍停頓片刻:“十分鍾。”

    舒明珺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撐著桌子,告訴梁衍:“當初殺害瑤瑤父母的兇手馬上要出院了。”

    梁衍倒熱茶的手一頓,看她。

    “那個女人腦子裏有病,很可能會再找上瑤瑤,”舒明珺蹙著眉,說,“以前你和瑤瑤的事,我沒法管了,現在也沒空再管。我這邊派人盯著她,但怕出意外,我希望你也能幫忙。”

    舒明珺停頓兩秒,手掌壓在玻璃桌上,微微用力,說出今天目的:“我想要她出不了院。”

    梁衍應允:“好。”

    舒明珺直起腰,微微後仰,坐在沙發上。

    她端起茶水,飲了一口。

    一想起當年的事情,舒明珺就一陣後怕。

    舒瑤父母的過世,並非新聞報道以及外界傳聞的入室搶劫。

    他們死於嫉妒。

    兇手名叫蘇綰灩,本來也是個驕傲的千金大小姐,但脾氣格外執拗,她曾多次在公開場合向舒父示愛不得,懷恨在心,獨自開車,帶著獵槍上了舒瑤的家。

    那天,恰好舒父正在和舒淺淺的生母談判,舒淺淺生母自稱懷了舒世銘的孩子,她以此要挾,企圖謀求更多的利益。

    舒世銘不肯見她,她就找上了舒父。

    誰也沒注意到蘇綰灩進了房間,直到她開槍打中舒父和舒淺淺的生母。

    蘇綰灩又去廚房拿了菜刀,翻遍二樓,在臥室中瘋狂砍死舒母。

    警察到的時候,蘇綰灩精神已經不正常了,一邊笑,一邊拎著刀,一聲接一聲地叫舒瑤的名字。

    舒明珺無比慶幸那天舒瑤在學校上課。

    蘇綰灩家人出示了醫院的材料,以及其他證人,外加一係列的醫學鑒定,證明蘇綰灩是在犯病情況下無意識傷人。

    按照相關法律,並不能對她判死刑,而是直接交到相關的精神病院。

    而舒明珺最近聽到消息,說是蘇綰灩家人基本上已經打通關係,辦好手續,近期接她出院。

    舒明珺完全沒法和蘇家相抗衡,隻能求到梁衍這裏來,希望他能夠出手。

    不要讓那女人出來。

    舒明珺相信梁衍有這個能力。

    在涉及到舒瑤生命安全的時候,其他事情都可以暫時被拋在一邊。

    舒明珺見梁衍答應,終於放下心,剛準備離開,卻聽見梁衍問:“你確定那天瑤瑤不在家?”

    舒明珺愣了,很肯定地迴答他:“確定,那天瑤瑤在外麵上古箏課。”

    舒瑤一直報著各種音樂的興趣班,小時候的她和現在性格不一樣,像是個小太陽,又暖又貼心,完全不會怕人,對待所有陌生人都很友好,活潑可愛。

    父母把她教育的很好,舒瑤一直都很獨立,完全不需要別人接送,自己可以獨自上下課。

    出事那天,蘇綰灩幾乎把整個家翻了一遍,倘若舒瑤在家,她一個小姑娘家,能躲到哪裏去呢?

    梁衍坐在沙發上,凝視著她:“你先別走,坐下來,把你知道的所有情況描述一遍。”

    -

    舒瑤窩在自己的房間中打遊戲。

    她剛剛從外麵迴來。

    迴到西京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電腦送到店裏。

    艾藍動作很快,幫舒瑤找到可以做數據恢複的店家。

    恰好對方的主要技術人員不在,讓舒瑤暫時把筆記本放在這邊。

    簽了收據單,老板推了推眼鏡,告訴舒瑤:“一周後過來取。”

    艾藍如今正在卯足了勁兒追求霍林琛,下課後也要去實驗室圍堵霍林琛——對方今年研二,頗為高冷。任是艾藍花招百出,他始終不為所動。

    艾藍感慨萬分,忍不住問舒瑤:“哎,你說他這麽高冷一人,當初怎麽就對咱們施以援手了呢?”

    舒瑤搖頭,表示不知。

    她現在已經快跟不上艾藍的遊戲進度了,艾藍天天跟著霍林琛一起打遊戲,等級升的飛快,已然從佛係玩家順利轉成鬥戰勝佛。

    而舒瑤仍舊慢吞吞地上線種花拔草澆水,偶爾出去尋找彩蛋。

    今天的舒瑤運氣很好,很快在黑龍淵觸發到了第二個彩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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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角依舊是那條黑龍和女孩,女孩仍舊在黑龍的深穀之中。

    和上次看到的彩蛋不同,黑龍帶了許多的鮮花和珠寶,把整個洞穴裝扮的如同童話世界。

    女孩耐心地編織好花環,自己頭上戴了一頂,又給黑龍龍角上掛了一頂。

    黑龍舔舐著女孩。

    而舒瑤的視線被另一樣東西吸引了。

    風吹起裙擺,女孩的腳腕露出來,上麵套著一條金色的鏈子。

    腳鏈很細,有些眼熟。

    舒瑤的大腦頓時空白了一下,她抓緊時間截下幾張圖。

    過場動畫仍在繼續,黑龍叼來金色的腳鏈送給女孩,女孩自己戴上,主動地爬上床榻,擁抱著黑龍親吻。

    最後一個畫麵,是黑龍蜷縮起來,把女孩壓在身下。

    然後就沒了。

    舒瑤還沒從這遊戲中竟然有車、還是這麽勁爆的人x龍、據說龍有兩根這該怎麽使用等等亂七八糟的念頭中迴過神來,已經不受控製地打開自己截下來的圖片,放大,點開。

    ……這個腳鏈的樣式看上去特別的眼熟啊。

    墜著一枚小櫻桃,還有一粒小鈴鐺。

    和她夢中的那條腳鏈十分接近。

    遊戲,金色腳鏈。

    舒瑤驀然想起一件事情,她打開遊戲論壇,找到先前神秘馬車出現的截圖,翻了好久,終於翻到一張露出女人腳上鐐銬的截圖。

    鐐銬的樣式和腳鏈有些微妙的區別,但放大之後,也能看到上麵刻著一枚櫻桃的圖案。

    舒瑤把幾張圖片都保存了下來,隱約感覺,自己似乎離真相更近了一步。

    隻差一點點。

    頭有點疼,可什麽都想不起來。

    舒瑤逛了一整個下午的論壇,試圖尋找出來更多的線索,可惜一無所獲。

    直到看見群中的高數老師提醒交作業,舒瑤才不得不退出遊戲,開始做題。

    舒瑤還掛著一門高數。

    如今大學都已經取消了畢業前清考,這學期末是最後一次考試機會,再不過就得延畢。

    舒瑤完全不想和下一屆的學弟學妹一起畢業,雖然考試還早,她決定還是好好地開始刷題。

    隻是數學題永遠都具備催眠的魔力,舒瑤剛解開一道,式子列的密密麻麻,就困倦到睜不開眼睛。胳膊肘抵著桌麵,困的直點頭,小雞啄米一般。

    朦朧間,感覺有人俯身在她耳側,低聲說話。

    “小櫻桃乖乖做題,錯了幾道,今晚就罰幾次。”

    手上的圓珠筆劃破紙張,困倦的舒瑤垂下頭,身體前傾,撞倒桌上擺放的課外書,額頭恰好磕在棱角之上。

    疼痛的刺激下,舒瑤驟然清醒。

    不。

    她還沒有清醒。

    腦子裏驟然湧入好多支離破碎的畫麵和聲音,不受控製,像是被人打開盒子,爭先恐後地擠出來。

    她看到自己跪坐在上麵,兩隻手腕都被握住,眼淚一掉,那人歎息:“這就不行了?”

    舒瑤俯身,軟軟地趴下去,把臉貼在他頸窩中,小聲抽泣。男人摟著她,順著她瘦弱的脊柱輕拍,溫柔地誇獎她:“今天已經很努力了,真乖。”

    下一瞬又恍若置身書房中,那是長久以來一直困擾她的夢境,厚厚的地毯,她坐在地上,專心致誌地拿樂高顆粒拚著旋轉木馬。

    有人端著洗幹淨的櫻桃喂她,櫻桃水分很高,很甜,一口吞掉一個。吃櫻桃時候,舌尖不小心觸碰到他的手指,舔舐了一下。男人將櫻桃碗放在一旁,單膝跪在她麵前,手指深深地插入她發間,與她接吻。

    未完成的樂高旋轉木馬被丟棄在一旁,掉下幾塊。

    膝蓋幾乎觸碰到肩膀,膝蓋彎曲處被大手往下按著,背部抵著厚厚的地毯,她仰臉,看到了書房中璀璨的吊燈,看到自己的腳背繃成一條直線,看到細伶伶腳腕上套著的腳鏈隨著撞擊一晃一晃,金質的小櫻桃和鈴鐺互相碰撞,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記憶就像是被打亂了拚圖,淩亂不堪。

    舒瑤始終看不清那男人的臉,但這些突然出現的零星記憶片段令她顫栗不已。

    她忘掉的那三個月,到底都發生了什麽?

    舒瑤不知道記憶中的那個男人是誰,更無法把聲音對上號。

    唯一能確定的是,她與他做了許多的親密事。

    舒瑤臉色煞白,放下手中的筆。

    一道閃電劃破天際,轟隆隆的雷聲炸開,暴雨將至,而舒瑤推開椅子,跌跌撞撞地跑出臥室。

    她突然發了瘋的想要見到梁衍。

    舒瑤知道梁衍住在哪裏。

    他留下了自己如今的住址。

    所幸她這套公寓的地理位置並不偏僻,跑出小區之後,舒瑤很順利地攔到出租車。

    剛剛頭腦發熱衝出來,沒有換拖鞋,而舒瑤大腦一片混亂,就連上車時、鞋子丟了一隻都沒有察覺。

    頭發和裙子都濕漉漉地貼在身上,很冷,寒氣侵入骨髓之中,舒瑤忍不住抱緊了胳膊。

    直到下車的時候,舒瑤才發現自己錢和手機都沒有帶,出租車司機不知為何,臉色煞白,也沒收她錢,一腳油門馳離。

    許是被她這一身裝扮給嚇到了。

    風雨太大,舒瑤頂著風雨艱難地走,不出所料地被門衛攔下。

    原本門衛看她一身狼狽,十分詭異,不許她進去。

    另外一個年紀稍大的,仔細瞧著舒瑤的臉,咦了一聲,拍了拍稍年輕的那人,告訴他:“放她進去吧,這是梁先生的人。”

    梁衍並不在,接待她的是傭人。

    傭人還記得上次舒瑤醉酒的模樣,一見到她渾身濕淋淋的,嚇了一大跳,絲毫不敢怠慢,先請她進書房,自己去隔間給梁衍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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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衍今晚有會議要開,等了三分鍾,終於打通。

    負責接電話的是梁衍身邊的助理,傭人如實地把事情描述一遍,對方立刻將手機轉交給梁衍。

    梁衍聽她說完,忽然問:“她現在在哪兒?”

    傭人不解何意,迴答:“您書房——”

    “立刻把舒小姐請出來,”梁衍打斷她的話,語氣加重,“請她換個房間休息。”

    書房中。

    舒瑤向那個傭人道了謝,規規矩矩地坐在沙發上。

    她身上濕漉漉的,隻簡單地拿毛巾擦拭了一下。她擔心弄髒沙發,又在上麵鋪了一層厚厚的毛巾。

    理智稍稍得到恢複,但心跳還是很快,想要見到梁衍的欲、望沒有絲毫消退。

    窗外的雨更大了,敲打著玻璃窗,嘩嘩啦啦地響,傾斜而下,樹葉被打的搖搖欲墜,盛開的花朵也被打殘了花瓣,隻剩下光禿禿的枝子。

    房間內溫度適宜,暖暖的薑茶很快驅趕走雨水所帶來的寒意。

    裏麵加了紅棗,補氣血。

    慢慢地喝光,舒瑤把杯子輕輕地放在桌子上,不經意間抬頭,瞧見角落中的一個陳列架,愣住。

    她放下杯子,走過去。

    在陳列架的第三層,隔著一層玻璃,舒瑤看見一個已經拚好的樂高旋轉木馬。

    旋轉木馬的底色純白,邊緣是血一樣的紅。

    貼在玻璃上的手指不受控製地抽動一下。

    這個旋轉木馬,和舒瑤夢境中,以及破碎記憶中出現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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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怕,基本上都是甜的,不會虐。

    先更新,我馬上捉一下下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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