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陸遠上馬起程。人群自山林四處湧來,越聚越多。陸遠進入密林,一群佃農當即迎上,默不作聲地跟隨。他們進入草叢,一群流民紛紛走出,眼含期待,跟隨在後。一行人進了山澗,許褚典韋等人正帶著大量人群在原地等候。“見過主公!”


    一群人齊齊躬身,異口同聲,無論是許家莊人,還是黃巾軍,都自覺改了稱唿。陸遠心潮澎湃,朗聲笑道:“不必多禮,趕路要緊!”


    許褚哈哈大笑,聲若悶雷:“主公,人齊了!”


    陸遠迴身看了看,身後三千餘人齊聚,浩浩蕩蕩一大片。一群人紅光滿麵,滿嘴流油,個個肩上還扛著大袋糧食。上千人騎乘戰馬,其中又有五百餘人一身輕甲,帶著長槍大弓,哪裏還是一群吃不飽飯的佃農傭戶,黃巾流民,分明是一群裝備精良的土匪!陸遠振臂一唿:“出發,迴皖城!”


    他心中直犯嘀咕,看來典韋說的殺個迴馬槍,分明是將夏侯家的耗子洞都掏空了!大隊人馬聲勢赫赫,在山林中一路南下。華佗混在其中,不自覺間精神抖擻,腰杆筆直,騎著他的毛驢心馳神往。神醫心中思量:陸大人果然非凡,來譙郡請老夫走一趟,就有這麽多人雲集響應,贏糧景從,當真是王者風範!陸遠看著典韋,輕喝一聲:“周將軍,安排快馬先迴皖城,準備兄弟們的住宿飲食,讓小黑盡快過來,另外說下神醫到了,但暫時醫術……為神醫單獨建個醫館吧,不可怠慢!”


    典韋躬身稱是,跟一個精明的黃巾仔細交代一番,那黃巾連連點頭,策馬揚長而去。華佗頓時老臉一紅,滿心羞愧,無地自容!神醫心中暗道:“看來老夫果然是個土鱉,陸大人為了照顧老夫顏麵,這才為老夫單獨修個醫館!士為知己者死,老夫需得先將傷口縫合之法研究明白,才能不負陸大人好意!”


    一群黃巾軍卻個個心中振奮,周將軍果然英明,將恩主改成主公就是不一樣,還沒到皖城呢,新主公就將他們擔憂的安排好了!糞叉老漢鬼鬼祟祟,向一群黃巾悄聲囑咐:“老漢剛剛不小心從主公那聽到個大秘密,先跟你們說下,免得你們到了皖城,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鄭伯,有屁快放,少賣關子!”


    “咱們的周將軍,其實有兩個,是同母異父的兄弟,就是娘親改嫁的事,懂了吧,這事咱們心裏知道就行,千萬不能提,得給兩個周將軍留點顏麵!”


    “那還真不能提,快悄悄跟兄弟們說下,周將軍這暴脾氣,誰要敢說他娘親改嫁過,非得被他一戟打死不可!”


    ……陸遠見一群黃巾軍交頭接耳,估摸著自己計策得手,不由嘿嘿一笑,沒再理會。至於大小周將軍怎麽交接,那就是典韋和周倉的事了!蔡琰依偎在陸遠懷裏,一直不敢抬頭見人,此時卻忽然蹭了蹭陸遠,試探道:“你剛剛為何心生疑慮?”


    “沒有的事,你不必擔心!”


    陸遠樂嗬嗬道:“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你隻管肆無忌憚,快樂生活,其餘諸事,自有我擋在前麵!”


    蔡琰哭笑不得,瞥了瞥典韋和許褚,柔聲道:“你把我當那倆傻大個兒了嗎,我既然感受到了,你不說,我心裏反而更擔心!”


    陸遠眯眼笑笑:“已經沒事了,我都安排好了!”


    “我對你知之甚深,你休想騙我!”


    蔡琰目光灼灼:“你臨機決斷,向來雷厲風行,但你剛剛卻遲疑了,到底怎麽迴事!”


    “一點小事,你不必擔心!”


    陸遠搖頭失笑:“典韋他們端了曹操老巢,可能會耽誤曹操起兵,影響甚大,我剛剛考慮先去舒縣與祖父商量,但一細想,祖父必定已經到了皖城!”


    蔡琰環顧左右,悄悄伸手探進陸遠衣袍,俏臉微紅,低聲開口:“我現在也摸著你的良心,等你說真話呢,快說,真的假的!”


    陸遠身子一麻,卻麵色如常,鄭重點頭。他對這個已經不擔心了,曹操一代梟雄,少點兵馬甲胄,應該不至於無法起兵。主要是他端了曹操老巢,還可能砍了曹操老爹,和曹操算是結下了大仇。他心中權衡,要不要帶兵北上,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為強幹掉曹操,絕了後患!現在的曹操剛剛募兵,羽翼未豐,絕對擋不住他有心算無心之下的雷霆一擊。隻是現在曹操擁有刺殺董卓,第一個發布矯詔的聲望,他放著董卓不管而殺曹操,勢必引起公憤,對他圖謀的大事有害無益。權衡之下,他還是決定按原計劃行事,厲兵秣馬,靜觀其變!蔡琰沉吟片刻,一本正經道:“行之,一會兒你提前將我放下,我拜見陸太守,須得行晚輩之禮……”“不必,見到後再下馬行禮!”


    陸遠語氣堅決:“我懂你的心思,但這個姿態,我自然要為你撐起來,讓人人都知道你是我心中瑰寶!”


    女孩兒心中一直惴惴不安,他於心不忍,當然要做個姿態,給蔡琰一個底氣。不過蔡琰的身份隻能先保密,否則他起兵北上後,董卓必定找蔡邕算賬。蔡琰美眸撲閃,含情脈脈,卻隻輕輕咬了咬紅唇,默不作聲。一行人繼續走著,聲勢鼎沸,熱熱鬧鬧直奔皖城。陸遠看著後方一群步行的百姓,心中無奈,隻得放緩馬速,等待周倉帶來。直到下午時分,前方山林突然戰馬嘶鳴,大地震顫。一隊騎兵百十餘人,漸漸出現在眾人視野,由遠及近,風馳電掣而來。戰馬馳騁,轟轟隆隆,為首一個黑臉壯漢,正是周倉。陸遠一臉期待:“大小周將軍要見麵了!”


    典韋正和許褚玩弄一頭野鹿,見著周倉,頓時腦袋一懵,匆忙策馬跑到陸遠身邊,緊張兮兮道:“主公,小黑來了,這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陸遠興致勃勃:“這不正好嗎,你們交接一下!”


    周倉一路策馬,到了陸遠近前,抱拳施禮:“主公,俺帶兵在山上獵狼,來遲了!”


    “時間剛好!”


    陸遠笑嗬嗬道:“縣衙裏的事都安排好了?”


    “迴主公,這些事現在都由許先生安排!”


    周倉嘿嘿笑道:“主公走後,許先生來幫忙,俺見他聰明,就把安置百姓,分配田產,擴建縣衙,購買軍資等瑣事交給他了,他正忙著給三千百姓找住處呢!”


    陸遠哈哈大笑:“你這是逮到個聰明人就使勁用啊!”


    他心中清楚,主要是皖城沒有內政人才,看來迴去得和周瑜魯肅好好談談了。“許先生聰明嘛……”周倉一臉憨厚,樂嗬嗬道:“陸遜那小子都把手裏的活交出去了,縣內公務,百姓糾紛,收購糧食這些瑣事許先生全能幹!”


    陸遠愕然:“許劭忙得過來嗎,他沒怨言?”


    “應該忙得過來,有沒有怨言就不知道了!”


    周倉嘿嘿笑道:“俺天天外出練兵,陸遜在縣衙讀書,說是悄悄觀察過,見許先生半夜還在縣衙忙碌……”陸遠忍不住為許劭稍稍默哀一下,估計許劭是滿肚子怨言,可惜無處訴苦。周倉看著一群黃巾軍,不禁狐疑起來,隻覺得這些黃巾軍個個麵色怪異,看著他欲言又止,弄得他心中一陣煩躁。“主公,這些人個個賊眉鼠眼,不是俺們黃巾軍!”


    周倉抓了抓大胡子,忍不住沉聲說道。“就是你從長社戰場帶出來的,不必多疑!”


    陸遠笑眯眯道:“你提前過來正好,和典韋一起,留下來整頓一下,在所有人中挑選百戰老卒,隻要精兵,不能含糊!”


    典韋一陣疑惑:“主公,小黑來了,用不上我了啊?”


    “你帶了他們一路,用得上!”


    陸遠樂嗬嗬道:“快去吧,挑出精兵,其他百姓帶迴皖城建籍落戶,按老規矩辦!”


    周倉和典韋躬身稱是,策馬離去。見著糞叉老漢,周倉當即一馬鞭甩了過去,口中厲喝:“鬼鬼祟祟,都這麽看俺作甚,到後麵列陣去!”


    一群黃巾軍和許褚帶的百姓漸漸留了下來,等待休整。許褚橫刀立馬,側立一旁,抻著脖子向後張望,興致盎然道:“主公,後麵快打起來了,一群黃巾都在勸架呢,黑臉兄還要打十個剛剛來的小黑臉……”“沒事兒,打不起來,他們在皖城天天如此!”


    陸遠樂嗬嗬道:“你和神醫與他們一塊,路上照顧點神醫,新來的小黑臉叫周倉,他自會安排好你們,皖城事務繁多,我需得盡快迴去!”


    許褚看看華佗,頓時興致缺缺,聲若悶雷道:“主公,這大腦門神醫好像傻掉了,一路都在嘀嘀咕咕,不知在琢磨什麽!”


    “你這憨貨,竟敢羞辱老夫,老夫這是天庭飽滿!”


    華佗猛地醒悟,一把跳下驢子,擺開架勢,紮了個馬步,聲色俱厲道:“老夫也是練過武藝的,你這憨貨再敢對老夫不敬,休怪老夫出手傷人!”


    許褚看著華佗的馬步,不由來了興趣,在馬上隨意伸腿一踢,卻是踢向華佗的驢子。那驢子“兒啊”慘叫一聲,直接癱軟在地,一條小腿伸得筆直,顫抖不已。許褚哈哈大笑:“神醫,你的馬步比這驢子如何?”


    華佗臉色一沉,隻是看到那驢子的一條腿徹底骨折,忍不住眼角跳了跳,收了架勢,悻悻道:“老夫不與你個憨貨一般計較,本來也想著晚上吃驢肉的!”


    陸遠忍俊不禁,打了個圓場:“許褚,不可對神醫不敬,關鍵時刻能救你性命的!”


    許褚躬身笑道:“主公放心,許某懂,要不剛才許某就踢他了!”


    陸遠又向華佗抱拳:“神醫,陸某離開皖城日久,瑣事頗多,需得盡快迴去,失禮之處,神醫見諒!”


    華佗恭敬還禮:“大禮不辭小讓,陸大人盡管去,老夫向來不屑這些虛禮!”


    陸遠再次向眾人抱了抱拳,策馬揚長而去。風馳電掣間,陸遠低頭看了看蔡琰,笑吟吟道:“你一直不說話,想什麽呢!”


    “你幹嘛,這麽多人呢!”


    蔡琰身子一緊,俏臉嬌豔欲滴,悄悄環顧左右,見四下已經無人,才鬆了口氣,壓著嗓音道:“快把爪子拿出去,已經臨近皖城,你不能這樣了!”


    陸遠蹭著蔡琰發絲,附耳低語:“我得摸著你的良心,才能聽你說實話啊,剛剛你也是這樣!”


    “我們才不一樣,你就知道欺負我!”


    蔡琰嬌軀顫栗,身子幾乎蜷縮成一隻小貓,兇巴巴道:“摸良心根本聽不到實話,而且你還不老實,快到皖城了,你不要鬧了……”陸遠咬了咬蔡琰耳垂,樂嗬嗬道:“你為何心神不寧,快點說實話!”


    蔡琰一臉潮紅,嬌羞無限,羞答答道:“行之,來日方長,你,你先忍忍,馬上就要見到陸大人和婉兒了,你別弄亂我衣裙……”陸遠悻悻收迴手掌,柔聲寬慰:“放心,有我在呢!”


    說著一挑馬韁,戰馬一躍,直接衝出了山林,皖城遙遙在望。蔡琰的心都要化了,腦中迷迷糊糊,隻剩下這一句承諾。她匆匆斂了斂衣裙,深深吸了口氣,明眸褶褶,凝視皖城。不過盞茶功夫,二人已經進了皖城。蔡琰看著城內熱熱鬧鬧,卻秩序井然,百姓衣著質樸,怡然自得,不由心生向往,這就是她未來要居住的城!她再看皖城百姓的精氣神,百姓們神色中的從容,在這亂世之中幾乎已經見不到。這是皖城百姓生活條件的優越,對現狀的滿足,以及內心深處的安全感。她恍惚之間,陸遠已經策馬進了縣衙。陸遠打量縣衙,十餘日而已,縣衙擴建已經初具規模,比普通縣衙大了百倍不止。而前方不遠處,陸康白眉飄揚,正帶著陸遜駐足等候。陸遠微微疑惑,婉兒呢,怎麽沒出來?難道是生氣了?不過此時容不得他多想,更不便發問。陸遠抱著蔡琰下馬,樂嗬嗬道:“孫兒見過祖父!”


    蔡琰一臉羞紅,低眉順目,深深偎了一福,規規矩矩道:“琰兒見過陸使君!”


    陸康老臉緊繃,瞥了瞥陸遠,悶哼一聲,一言不發。見著蔡琰,陸康頓時榮光滿麵,難掩笑意,虛手微抬:“好孩子,快起來,自家人不必多禮!”


    蔡琰神色局促,依舊畢恭畢敬道:“琰兒剛剛多有失禮,冒犯之處,還請使君見諒……”“這不怪你,我這混賬孫兒向來如此!”


    陸康眉開眼笑,樂嗬嗬道:“你不能再稱老夫使君了,否則老夫豈不是得給你還禮,叫你一聲女公子,壞了你和我孫兒的這份好姻緣!”


    蔡琰以才女聞名,表字文姬,一直有女公子美譽,隻是如今諸侯割據自治,四處盜賊蜂起,早已沒人在乎這些。如今陸康一聲女公子,不由不讓蔡琰心中感動,尤其後麵那句好姻緣,更是讓她心中一鬆。陸康眉飛色舞:“你的事老夫都知道了,不用擔心,以後廬江就是你的家,你和我孫兒的婚事,老夫為你做主!”


    蔡琰呆了呆,這是什麽意思,她爹爹尚在京城,陸康雖為一郡太守,但也不能替她爹爹給她做主啊!陸遠同樣一頭霧水,這老頭兒瘋了嗎,在這胡扯什麽?陸康猶自亢奮,一拍陸遜肩頭,喜笑顏開:“去,叫嫂嫂!”


    陸遜上前,畢恭畢敬施禮:“陸遜見過嫂嫂,嫂嫂女公子之名,譽滿天下,來到廬江,是廬江大幸,在兄長身邊,更是兄長之福!”


    蔡琰手忙腳亂,淺淺偎了一福,語無倫次:“我還不是,我是被你兄長……呃,你這孩子,好生機靈……”她是大家閨秀,一直落落大方,隻是這番見麵,本就意義不同,場景又與她想象的天差地別,不由心慌意亂,受寵若驚。陸遠同樣疑惑,看向陸康,卻見這老頭正向自己擠眉弄眼,不由讓他更是焦躁,根本不知道這老頭什麽思路!而且他始終沒見到小喬,心中疑慮越來越深。陸遠終於忍不住,試探問道:“祖父,婉兒……”“皖城?皖城很好!”


    陸康一語打斷,直接將婉兒改成了皖城,樂嗬嗬道:“老夫來的匆忙,連個禮物都沒準備,幸好你身上有我們祖傳的武扳指,拿出來!”


    陸遠一攬陸遜肩膀,笑眯眯道:“陸遜,跟為兄去取下扳指!”


    陸遜身不由己,就被陸遠裹脅而去。他剛走幾步,頓時小臉一苦:“兄長,我沒出賣你,做贗品扳指的事,是玉器店東主告密的,不過兄長放心,衣帶詔是用周瑜的衣服寫的,無人得知!”


    陸遠心中鬆了口氣:“那這裏到底是怎麽迴事,婉兒在哪裏?”


    “叔祖父來了皖城,就安排嫂嫂迴喬家辦事了!”


    陸遜匆忙解釋:“叔祖父說暫時不宜讓嫂嫂和新嫂嫂見麵,新嫂嫂光芒太盛,我們禮儀不周,會怠慢了新嫂嫂,禮儀太高,又會讓嫂嫂尷尬……”“什麽新嫂嫂舊嫂嫂的,都是你嫂嫂!”


    陸遠想了一下,再次問道:“那你叔祖父說沒說,有關曹操的事!”


    陸遜小臉緊繃:“他說大勢已定,無關痛癢,之後就一直教我怎麽跟新嫂嫂說話,說是新嫂嫂會是兄長最大助力,我還有一大堆話沒說呢,就被兄長拉來了……”陸遠心中徹底放鬆下來,隻要祖父能接受蔡琰,婉兒那暫時沒大問題,其餘瑣事,都可以慢慢處理了。陸遜抿了抿嘴唇,小臉微微放鬆,試探道:“兄長,新嫂嫂真的是那個女公子嗎?我聽說之前你將她擄走一次,惹出不少風波呢!”


    “時移世易,女公子之稱,對她未必是好事!”


    陸遠取出自己的武扳指,樂嗬嗬道:“別想這些了,再去做個贗品,我得趕緊迴去看看!”


    陸遜眉目舒展,笑嘻嘻道:“兄長,我可能又會被叔祖父訓斥的,這迴有什麽好處?”


    “放心吧,為兄豈會虧待你!”


    陸遠拍拍陸遜肩膀,一臉勉勵神色:“好好幹,為兄早日再給你娶個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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