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個本該獲得殊榮的人,不是鐵石心腸,誰不掬一把同情之淚。想起前世高考的磕磕絆絆,看著麵前這個天下第一的才子,傅忠下定了決心。


    後世的那些高考狀元(分省的,純度還沒黃子澄高),成才的比例少之又少,到底是環境不行,還是狀元們本身的問題,他要探一個究竟。


    這無關榆林新政,也不是攜泰山以超北海的難事。


    傅忠從容問道:”黃大人現在是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吧,觀風榆林也有時日了,想不想幹點實事。“


    黃子澄心裏一喜,終於可以讓我一試身手了,經過了跨馬遊街的探花郎,這點子喜訊還不到形之如色的地步,他躬身迴道:”不知大人怎樣安排“


    傅忠:”田大人走後,府裏缺少一個掌管內政的主簿,你先試試看吧。“


    黃子澄心裏一愣,這是除了同知、通判(從五品),六房長官(正六品)這些吏部掛了名的,人人都羨慕的位置。在榆林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榆林的第二號人物同知,無論在哪個朝代,都是有名的點頭大老爺,手裏沒有一點實權。他的去向隻有兩個,一是按部就班接知府之位,二是等待吏部遴選,到別的府主政一方。


    通判掌管糧運、家田、水利和訴訟等事項,自己的事都忙不過來。六房掾雖然覬覦主簿的權利,卻舍不得自己的品級。


    這還不算什麽,關鍵是,這個位置掌管了傅忠所有的機密,非心腹不能擔任,相當於後世的秘書長。


    他心下自思,傅忠不會不知道自己和齊泰的來由,這麽說來,皇上的疑惑,隻怕是多餘的。


    不管怎麽說,這是個機會,反正自己不會在榆林長呆,練練手沒有一點壞處,他高興地迴道:”願從大人之令。“


    倆人正說著話,李才來報:“哪個上訪戶又在前麵敲鼓。”


    傅忠正要說,還不叫田蘊去看看。突然一笑,這個稱手的主簿升官了。


    我們去看看吧,邊走邊問:“到底是怎麽迴事。”


    李才迴道:“自從大人免了打‘鳴冤擊鼓’人的板子,下麵縣裏來了不少喊冤的。都是幾年前的案子,縣裏麵也有結論。田大人接手後,厘清了其中不少錯判。隻有這個綏德縣的案子特殊,被告天天來喊冤。”


    “抱鼓”製度是地方衙門對司法製度的一個補充措施,古代大多人沒有文化,寫不清楚狀紙告狀,衙門在正門東設了麵鼓,讓有冤屈的人鳴冤擊鼓,用這樣的方法告狀,叫鳴冤擊鼓。


    大多數人害怕官府,就算不識字,寧願請人寫狀紙,也不敢輕敲‘抱鼓’。


    鳴冤擊鼓還有一個作用,就是對特別冤屈的,也可以敲‘抱鼓’。隻是為了防止一些別有用心的擾亂衙門行政,又規定了,如果沒有冤屈,擊鼓是要受刑罰的。所以有再大的冤屈,誰知會審成什麽樣的結果,所以,他們也不敢輕用此法。


    傅忠:“到底是什麽冤案,用的著敲‘抱鼓’。”


    李才:“被告與一孤寡老頭相鄰,多年來一直對其施舍不少。兩年前,被告的兒子長大成人,要成家立業,用錢的地方太多,就斷了平常的施舍。那個老頭看看斷了財路,便把被告告上縣衙。理由是被告的父親在世時借過他的銀兩,這麽多年來,利上滾利,已不下一百兩銀子,他請求縣太爺作主,讓被告歸還。”


    傅忠:“有借有還,天經地義,這不是什麽難審的案子,被告用得著喊冤。”


    李才:“案子的難點就是,那孤老頭沒有借據,縣裏看他可憐,強判被告還錢,被告也執行了縣裏的裁斷。後來,您在榆林施行新政,治下百姓無不稱頌您為青天大老爺,他這才起了翻案的心思。”


    傅忠一笑,“我是什麽青天大老爺,隻是盡了本分而已。”


    開科取士是要考刑法的,看著跟在自己後麵亦步亦趨的黃子澄,傅忠正要看看他的手段,便說道:“此案以黃主簿為首,我就是旁聽而已。“


    知府審案與後世電視裏麵沒什麽兩樣,傳喚人一喊升堂,兩班衙役的水火棒敲得一片響,一聲聲‘威;’武‘的吆喝從堂上傳出,”帶被告“喊完後,正戲開場。


    黃子澄看完案卷,一聲冷哼,”被告,你的案子不是很大,把你施舍當成利息,也就是三十兩銀子的事,縣裏已有明斷,為何屢屢驚擾府堂,是何居心。“


    被告磕頭迴道:”大人,案子牽扯的銀兩在別人的眼裏是不多,但對我們這樣的小戶人家,卻是致命的。這還不說,我咬咬牙也就挺過去。但案子這樣判,我一輩子的名聲就毀掉了。我們家多年來從牙縫裏省出錢來救濟他,這種做法,在四鄰的眼裏,反倒成了偽善之人,我如何咽得下這口氣。我父在世時,常常被他巧言所欺,到死都沒看出他的奸詐來,臨終時反倒要我好好關照於他。我要說我父純善,那是一麵之詞,想來您也不信。但他一孤老頭子,哪裏有錢借給我父,而且一借就是三十兩。三十兩對我們雙方都不小數目,加上利息牽扯,他難道就不要借據。“


    看到被告激動得滿臉通紅,聽著他有條有理的解說,傅忠心裏倒是疑惑起來。


    黃子澄問道:”他沒有借據,縣裏怎麽會信他的一麵之詞。“


    被告苦著臉說道:”縣太爺的說法是,若不是原告借錢給被告,被告怎會對他施舍,而且一舍就是這麽多年。“


    傅忠的腦海了’嗡‘的一下,想起了後世南京徐老太下車跌倒的那個著名的案子,最終也沒有什麽結果,這個案子不簡單。


    審到這裏,黃子澄也無法結案,按正常的司法實踐,原告沒有借據,被告可以完全不認賬,但縣裏這麽判,估計是看原告可憐。


    按黃子澄原來的想法,就要維持原判,那孤老頭子做人不會這麽沒底線吧,那還是人嗎?可想起傅忠的談話,要是他是個沒底線的人呢?


    他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傅忠。


    傅忠向他搖搖手,示意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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