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兄長一直以來的愧疚和內心深處始終未散的矛盾痛苦再次迫使冷疏源停了下來,她麵色煞白,嘴唇微微哆嗦著,許久說不出一句話來,冷無心按著重寒教的方法在冷無心胸口拍了一掌,咒印立時解開,冷無心一刻都不多做停留,迴身就往千丈孤峰下奔去。


    淩飛塵站在原地,他看著冷疏源的表情,一時間再也無法偽裝下去,兩步上前扶住了冷疏源的肩膀。


    “阿源……”話要出口的剎那,他卻僵住了。


    他該說什麽?他又能說什麽?


    冷疏源沒有理會淩飛塵異樣的反應,她定定地看了淩飛塵半晌,忽然嘲諷般低笑了一聲。


    “哥哥,你若是恨我……你沖我來,別把其他人扯進來。”冷疏源把他推開,輕聲說,“當初的事情和他沒關係,不關他的事。”


    “阿源,我……”和那日歸墟中冷無心所言別無二致的話語像一把重錘砸在淩飛塵胸口上,他:想要分辯,卻又說不出話來。


    “別說了,我不想聽,我有點兒累了。”冷疏源疲倦地搖了搖頭,她垂下眼簾,臉色蒼白得仿若透明,“我不知道你和大祭司這次又是想要做什麽,也不想知道你們想做什麽,但,沒有下一次了。”


    “我的確欠你的,你怎麽對我都無所謂,我都可以受著,但你別再把他扯進來了。”


    “不是的!”淩飛塵急道,他一步跨上前想抓住自己妹妹的手腕。冷疏源警惕地後退了一步,眼底閃動著戒備的冷芒。見到她這般反應,淩飛塵一愣,倏然像是被抽盡了所有力氣,伸出的手僵在了半中間。


    “嗬……”冷疏源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她盯著淩飛塵的那隻手,半晌低低慘笑了一聲,“原來你還會信我?可是……我已經不相信你了。”


    “你走吧淩城主,事已至此,這些年來孰對孰錯,早就沒有意義了。”


    冷疏源轉身沿著山間的小路離開,淩飛塵看著猙獰的夜色一點點淹沒了她的身影,忽然一口血嘔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在高考報誌願等等事情告一段落之後……作者終於迴來了。


    ☆、夜陳情


    丟下淩飛塵就迴了燼月樓,冷疏源不去管自己的傷勢,她抱著劍窩在軟榻裏茫然地看著自己熟悉的房間,竟覺得這裏冷寂得讓她一刻都待不下去。


    那個陪伴著她的人不在了,就仿佛……什麽都沒有了一樣。


    強忍了半晌,冷疏源再也無法忍受下去,胸口佩著的赤玉燙得她發疼,身體卻冷得仿佛褪去了所有生命力。她一把推開窗子縱身跳了下去,直奔後山的溫泉而去。


    丟下佩劍就跳進了微燙的水中,冷疏源把身體蜷縮成一團,額頭抵在膝蓋上,閉上了眼睛。


    遙遠的記憶紛至遝來,熾熱的火焰燒紅了天空,半麵天人半麵妖魔的男子在火海中微笑,麵容猙獰如惡鬼,在他的眼睛裏,倒映著渾身浴血的孩子的身影。


    這是幻覺,還是她的記憶?


    頭痛欲裂的冷疏源掐緊了自己的手臂,指尖痙攣地嵌入血肉裏,她卻仿佛毫無感覺,隻是更加努力地把身體蜷縮起來,仿佛這樣就可以讓自己消失似的。


    從二十年前開始,她就一直憎恨著自己的存在。


    但縱使憎恨著,她也明白,自己必須活下去。


    在天降流火,焚天劫至的那天到來之前,她必須活下去。


    無論她有多厭惡自己的生命。


    難以自製地低低笑了起來,溫泉水灌入冷疏源的咽喉,她被嗆得咳嗽了幾聲,喉中湧出一股腥甜氣。


    冷無心因自己的遭遇憎恨重氏族人,她因無法解脫的絕望和痛苦憎恨冷無心,哥哥因為她的所作所為憎恨她,箇中對錯,又有誰能說得清呢?


    腰間的傷口在熱水中泡著,一直沒有癒合,此時已經因為大量失血而麻木,再加上冷疏源的體溫本就比常人低上許多,竟連溫泉水都無法讓她感覺到溫暖。恰在此時,她聽到外麵有隱隱的腳步聲傳來,卻沒有結界被觸動的反應。能隨意出入此處的隻有重寒和易青霄,心知讓大哥看見自己這樣折騰自己定又少不了斥責她,冷疏源一縮肩膀,整個人滑到了水底,貼著一塊頗大的岩石藏好。


    易青霄從月銘那裏得了消息就匆匆趕了迴來,此時見燼月樓和後山溫泉處都沒冷疏源的影子,當時心下就是一驚,緊接著穩下心神探查了一下,感覺到冷疏源的氣息若有若無地繞在水底,一時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行了,別躲了,出來吧。”易青霄的目光在泉水上環過,落在水麵上一線漸漸化開的血痕上,沒好氣地說。


    冷疏源從池底的岩石後浮上來,一身素白的絹衣,黑髮在水中散開,絲絲縷縷地纏在她身上。泉水的薄光柔和了她的眉眼,顯出一點懵懂的稚氣。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她輕聲問。


    “他們說你在。”易青霄答,他站在池水邊,居高臨下地皺眉看她,“你身上還有傷,別待在泉水裏,仔細泡壞了傷口。”


    “是素明影還是玉鑒瓊?”冷疏源嘴角挑著一絲微微的譏誚,“他們還真是巴不得我早點兒去死。”


    大哥長年坐鎮瓊筠穀,淇燁閣裏真正見過他樣貌的就隻有重寒、夜語初和月銘,那兩個人看都不看就把這樣一個陌生人放進來,看來也快要自己動手了吧。


    “快點兒出來。”易青霄沉聲催促道。


    “大哥,讓我在這兒待一會兒吧。”冷疏源蜷縮著身子靠在池邊,眼神飄忽,穿過易青霄空泛地落在一個點上,“我有點兒冷。”


    “你……”易青霄沉默了下去,他順著冷疏源的目光看向那個方向,眼裏的神情驀然一動。


    那是枯室的方向。


    他迴頭看冷疏源,嘴唇動了動,許久之後才很艱難地出聲道——


    “你……何苦至此。”


    “大哥你不需要我去保護,阿姐已經前塵盡忘,我們這些人之間的恩怨糾葛都與她再無關係,哥哥他……如今我能護著的,也隻剩下重寒一人了。”


    那女子淡淡說,眉間疏疏落落的一點笑意。


    “直到遇到了那個人,我才知道,命運對我,終是沒有太過殘忍。”


    “大哥,你知道嗎,有時候我也想,當初若是有一個人……哪怕隻是一個人肯信我,我是不是就不會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他是肯信我的,可惜,到底是遲了。”


    沒有人知道,甚至連當初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在那見不到盡頭的漫長黑暗裏,當初的那個孩子是多麽渴望能有人願意擁抱她,告訴她——她也是會被相信的。


    如果有人能怎樣做,如果有人願意拉住她的手,就能在頃刻間把她拉出那片沒有盡頭的冰冷血海,讓她得到解脫。


    可是沒有那個人。自始至終都沒有那個人。她獨自一人在血海中跋涉,遇到了一個和她一樣行走在血海中的人,猝然的邂逅過後,就是永久的背道而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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