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去布置一些東西,你小心應付,別讓人察覺。”冷無心皺了一下眉,他迴頭看了一眼門外隱約的身影,身形漸漸虛化,最終渙散開,消失在夏子安的視線中。


    “誰?”隨著冷無心的離開,他布在此處的結界也隨之消散,夏子安收拾好情緒,問。


    “子安,是我。”門外傳來風傾璃的聲音。


    “傾璃?”夏子安一驚,他解開外袍拉鬆衣襟,又拆下了束髮的冠帶,儼然一副將要就寢的樣子,執著燭台慢悠悠地走到門口,“你怎麽這個時辰來了?”


    “你先別問,進去再說。”然而風傾璃卻沒了平日裏那種萬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從容隨性,他直接截了夏子安的話頭,連推帶搡地把他趕進了房中。


    “出什麽事了?”一見他這樣就知道事情不尋常,夏子安也收了那份故意做出來的睏倦,正色問他。


    “有人送來了這個。”借了屋裏的燈光才看出風傾璃的臉色難看得出奇,他從袖中取出一枚玉墜,晶瑩剔透的白,細密的紅色絲絲縷縷地布滿了不大的玉麵。看到這塊玉,夏子安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他認得這塊玉,這塊玉是族中少祭司的印信,也是執掌“空無之力”的權柄——“幽浮”的子玉,這些年淩飛塵一直是當刀墜隨身帶著的。


    這塊玉出現在這裏,那阿淩……阿淩他豈不是……


    “是誰!是誰送來的!”根本不敢細想這代表著什麽,夏子安厲聲問。


    “是‘天譴’。”風傾璃麵沉如水,他動了動嘴唇,澀聲說。


    可是……不該的!師兄雖然手段淩厲狠辣,根本不顧惜旁人的生死,可有淇燁閣主夾在中間,他無論如何也不該會對淩下手!


    究竟還有誰?這中間,究竟還有誰在暗中布局?


    “該死的!他們怎麽敢!”夏子安狠狠一拳砸在牆上,焦躁地在原地徘徊踱步,“‘天譴’的人這麽做一定有他們的目的,來的人有沒有說過他們想怎麽樣?”


    “子安,你先冷靜一下。”有些疑惑於這個素來深沉的好友今日竟然如此的浮躁,風傾璃想問些什麽,最終卻隻是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安慰道,“‘天譴’派人傳訊,要千秋城遣人去無燼之崖,其他的沒說,但以淩的本事,最多就是吃些虧,斷不會有事的。”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夏子安揮開風傾璃的手,眉頭死死絞在一起,“怎麽可能會沒事!落在那個重寒手裏,阿淩怎麽可能會沒事!”


    那冷疏源的事情究竟是怎麽迴事,旁人不知道,難道他還能不清楚?重氏歷代傳承祭司之位,重寒知道的秘辛比他隻多不少。就算當初之事冷疏源並未與他詳說,以他的本事,隻憑隻言片語也不是推不出當年的前因後果。冷疏源這些年所承受的,她替阿淩擋下的,依著重寒的心性,他定會一筆一筆地和阿淩清算清楚!


    甚至於……如果不是顧忌著冷疏源,重寒根本不可能允許阿淩在做過那些事後依然活著!若是以前,有祭司大人在,阿淩再怎麽也不會丟了性命,可如今……如今祭司大人分明就是要放棄阿淩了!


    “我不知道什麽?”風傾璃疑惑地皺了皺眉,“子安,這究竟是怎麽迴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傾璃,你什麽都別問。”夏子安搖了搖頭,他強迫著自己鎮定下來,“你馬上派人去通知天譴,三日之後,我親往無燼之崖,無論天譴有何目的,屆時雙方再行商議。”


    就算是祭司大人要放棄阿淩,他也不能不管自己朋友的死活。


    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夏子安在桌邊坐下,他闔上眼睛,驀然深深地嘆息了一聲。


    這難道,是報應嗎?


    風傾璃原本還想問些什麽,但他也明白現在這樣的情況下,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從夏子安的口中撬出話來的,所以他隻是輕輕拍了拍夏子安的肩膀,就往房門外走去,走了兩步,他忽然又想起了什麽,在門口站住。猶豫了片刻,他迴過頭,遲疑著問了一句:“子安,方才我進來之前,你房裏可是還有其他人在?”


    夏子安霍然睜開了眼睛,他定定地看了風傾璃半晌,忽然輕輕一笑。


    “別疑神疑鬼的。”他的語氣已經平靜了下來,從容優雅一如往常,“我的房裏能有什麽人。”


    “快去安排吧,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馬虎不得的。”


    “好,我這就去,你好好休息。”風傾璃按下滿腹疑慮,他叮囑了夏子安一句,退出去替他掩上了門。然而在房門闔上的那一刻,他的神情倏然淩厲了起來。


    子安雖然掩飾得很快,但他並沒有錯過他眼底那一瞬間的錯愕,還有……恐懼。


    他究竟隱瞞了什麽?


    ☆、光影錯


    送走了重寒,蕭未凝站在赤紅的瀑布前,不知她在想些什麽,有些稚氣的臉上流露出一種遙遠的空茫和靜謐。蕭韶言一入冥境就看到她孑然清瘦的背影,他低低嘆息了一聲,走過去,從身後擁住她。


    “一定要去嗎?”幾番掙紮之後,蕭韶言終於問出了這句話。


    “不能不去。”蕭未凝的語氣很平靜,她放鬆身體靠在蕭韶言懷中,疲倦地合上眼睛。


    “你知不知道,這一去,你可能就迴不來了。”他的聲音裏多了一份焦灼的嚴厲。


    “我知道。”蕭未凝低聲答,“韶言,我知道。”


    “那你為什麽還要去!”抑製不住的,蕭韶言脫口喝問,然而話還未說完,他的聲音就已經低了下去,最後化在一聲苦笑中。


    “是啊,你怎麽會不去呢。”他的雙臂下意識地收緊,“阿凝,其實蒼夙族長的話,你是相信的吧。”


    “嗯。”蕭未凝低低應了一聲,闔起的眼睫輕輕顫抖了一下,“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可是我看著她、看著她那個樣子……就懷疑不起來。”


    “而且,那時候在冥池裏,我看著她把自己折騰成那樣,心裏真的是……”


    “別說了,我明白。”蕭韶言攔住她接下來的話,他握著蕭未凝的肩膀讓她麵對著自己,沉黑的瞳仁裏似乎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


    “你從來都是這個樣子,看著冷淡,但麵對他人的情誼,卻最是割捨不下的。”


    “對不起。”在電光石火的剎那讀懂了蕭韶言強壓下去的情緒,蕭未凝忽然覺得心頭一震,她避開了蕭韶言的眼睛,喃喃,“是我對不起你。”


    分明答應了相攜相伴,卻幾次三番將自己置於險地,是我對不起你。


    “你那裏對不起我了。”蕭韶言捧起了蕭未凝的臉,他深深地凝視著她的眼睛,眉宇間沒有素日裏似妖般的昳麗,反倒是近乎於寧靜的溫柔,“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永遠都別對我說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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