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他如今效忠的主上,並不是那個溫文淺笑的老主人。


    “傳我之令,撤銷一切針對‘淇燁閣’的行動。”見江華斂聲不語,重寒身上的殺氣頓收,他打量了江華一眼,命令道。


    “那千秋城呢!”江華不甘心地追問。


    “千秋城……”重寒沉吟了一下,他看了看擱在床頭的瞑瑕劍,古樸的玄色短劍在燭光下寂然流轉出淡淡的微光,收迴了目光,重寒斂下自己心頭一剎那的猶疑,開口,“對千秋城無須留手,全力打壓,暫時不要動他們的城主淩飛塵和‘尊使’風傾璃。”


    “屬下遵命。”江華領命退下,他知道自己今次擅自行動已經觸犯了重寒的底線,重寒今日沒有處置他也是看在老主人的麵子上暫且容忍。但天譴組織是老主人一手所創,無論重寒如何打算,他都不能坐看天譴就此覆滅。


    見江華退出去,重寒輕輕嘆了一聲,體內的經脈因過分榨取靈力尚未恢復完全,一絲絲鮒骨之蛆一般的疼痛攪得他心煩意亂,他抬手按著眉心揉了兩下,隱隱的憂色浮上眼角。


    局勢已經亂起來了。阿源和淩飛塵雙雙失蹤,千秋城和淇燁閣再也不可能維持之前那種脆弱的平衡。那個大祭司的布局他還未摸透,他也不知此人還有什麽底牌,加之其實力深不可測,阿源又顯然有命脈攸關的東西握在他手上,自己這方一舉一動都處在十分被動的狀態。而且……


    想到那人被陰寒靈力侵蝕得越發厲害的身體,重寒眼中的光驀然沉了一下。


    為今之計,還是得先尋到阿源的下落。雖然論實力淩飛塵於她而言不足為懼,但她根本就不可能對淩飛塵下手!


    人心之重,真的不是任何人所能夠輕易擔負的。


    不想再耽擱下去,重寒起身束髮,他將瞑瑕劍佩在腰間,修長的手指緊緊握住劍柄。


    既然冷無心說自己就是與那人相對的,作為“盾”的“創生劍主”,那他是不是就一定能用這把劍守住她,守住她所在意的一切?


    想到這裏,他愣了一下,然後低低苦笑一聲。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樣強烈而又不顧一切的情感,這分明應該是生性淡漠寡情的自己絕不會有的情緒。可冥冥中似乎有著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一定要守住那個人,不然……是會後悔的吧。


    更何況……千秋城,淇燁閣,遺失之地,“天譴”……如此種種,他總覺得在背後推動這局棋的,並不隻是一個人。


    ☆、迷霧徹


    祭司大人是阿源見過的最厲害的人!


    祭司大人才不會害阿源呢!


    阿源最相信祭司大人了!


    遙遠的虛空之中似乎有泠泠的琴聲在響,伴著這一句句的話,魔咒一般繚繞在她耳畔。冷疏源仿佛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她臉色蒼白雙眼緊閉,眼睫不住地顫抖著,足下陣法明滅的光映著她毫無血色的臉。淩飛塵神情肅穆,他的雙手已經全部化作透明虛幻的樣子,結了奇異的印訣沒入冷疏源的額頭。她所聽到的東西他亦能聽到,一聲聲一句句地迴蕩在耳畔。分明是那樣稚嫩熱烈帶著蓬勃生命力的聲音和話語,可聽起來卻讓淩飛塵心中生出一種莫名的陰霾之感。


    既然你如此信任大祭司,為何又要和他鬧成這樣水火不容的樣子?


    斂下心神擯除雜念,淩飛塵手勢一變,掐訣催動奪神陣。陣法刻印霎時之間光芒大放,冷疏源的身體忽而劇烈地抽搐了起來,隱隱的血絲從七竅中透出。


    拂曉的陽光落在天各崖頂端,山風唿嘯中一個嬌小的身影立在懸崖邊的石柱上,手中執著一把纖細的短劍,雪亮的劍光映著日色,璀璨奪目得很。那孩子也就是十歲上下的樣子,一頭長髮披散下來,襯著襲紅衣,烈火也似的。她的手指輕輕在劍脊上彈了彈,伴著清越的劍吟聲,她手上驀然一動,劍光陡然吞吐縱橫起來,她的身形隨之而動,在孤零零的石柱之上飄忽騰挪,小小年紀就已經初見大家風範。


    是了,不會錯的,那就是阿源。蒼夙一族以白為尊,這天各崖又是冷氏家族私宅所在,在這裏還是一身紅衣的,除了她之外不會有第二個人。


    正想著,淩飛塵忽然看到石柱上的紅衣女孩身形一頓,她修長的眉狠狠皺了皺,一跺腳從石柱上飄身而下。


    “真是的,這都幾日了,明若叔叔教的這套劍法怎麽還是練不好!”很有些懊惱地嘟囔了一句,冷疏源輕輕哼了一聲。一時也沒有興趣繼續練下去,她把手中的劍隨手一丟,短劍錚的一聲沒入了地上插著的劍鞘裏。


    “小少主,祭司大人傳了話來,讓您去一趟斂辰宮。”剛收了劍,宅邸中就有一人走出來,恭敬地行過禮後垂首稟報。


    “祭司大人找我?”冷疏源愣了一下,緊接著那雙黑漆漆的眼中就是光芒一閃,很是興奮的樣子,喃喃,“祭司大人可算是想起我來了,他答應好教我練功的,我還當他忘了呢。早就該開始了,若是在這樣磨蹭下去,我什麽時候才有能力保護阿姐和哥哥呀!”


    直接把前來報信的族人丟在了原地,冷疏源把地上的劍連鞘拔出,快步向自己的院落跑。天知道她想修煉‘幽冥譜’想了多久!她都快十歲了!就算有痛苦有代價她也不怕!她要變強,變成最強最強的那個人。祭司大人說過擁有力量的人才能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隻要她能變成最強的那個人,她就可以保護好爹娘和哥哥阿姐了!


    迴了自己的居所,冷疏源換下了身上的紅衣。她從箱籠裏翻出一襲華灩的白色禮服,也不知是什麽料子裁成的,捧在手裏就像是一泓月光。那白衣上沒有任何裝飾,隻兩路打磨精細的透明玉石沿著衣襟釘上,折出幽微的光,澄淨到像是從雲端裁下。


    她喜歡紅衣是不假,不過斂辰宮是蒼夙大祭司的寢宮,亦是族中的聖地,必須依照例製穿著相應的禮服才能入內。雖說祭司大人不會因為這個懲罰她,可是她也不想讓別人覺得自己不敬重祭司大人,畢竟祭司大人是那麽厲害那麽好的一個人。


    規規矩矩地綰好一頭散亂的長髮,冷疏源從妝匣中取出一套七支素銀浮雕的髮簪,仔細地佩在發間。最中間的鳳凰釵在額頭上垂落一串瑩瑩生光的明珠。以她現在的身份隻能佩戴七支髮簪,身為夜家家主的澄姑姑和早就被定為下一任蒼夙族長的阿姐可以佩九支,音主的禮服就是山河九鳳衣配十二玉簪。等阿姐繼任了族長,穿上那一身,想必也會很好看的!


    到時候自己是冷氏的家主,哥哥是下一任大祭司,他們三人聯手,一定能讓“蒼夙”變得更強!


    入斂辰宮不得佩戴兵刃,整理好了儀表,冷疏源沒有佩劍,她取了帛絹給爹娘留好書,最後檢查了沒有錯處之後就往斂辰宮去了。


    用了奪神陣就相當於融入了受陣者的靈魂,盡管冷疏源的神誌抵抗得非常厲害,淩飛塵仍能斷斷續續地讀出她心中所想。原本他還奇怪自己這個平素都是一身紅裳的妹妹何以在那晚穿了她幾乎從來都不會主動去穿的白衣禮服,原來是去找了大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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