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陪著崔如意去鬼市一夜未睡,和寇放短暫攀談後趙幼安困意襲來,正好寇放說要出去買些東西,趙幼安就躺在趙更古房內陷入酣睡之中。


    一覺醒來已是中午,睜眼就看見寇放坐在屋內矮桌旁怔怔出神,桌上則擺著幾個物件。


    趙幼安揉揉眼睛後起身走到桌前,隻見桌上擺著一截長繩,兩柄短刃匕首,一包不知裝著何物的油紙包,和兩個蒙麵用的黑色布巾。


    趙幼安看著桌上物件挑眉道:“現在就去?”


    寇放露出笑意後看著趙幼安說道:“我的時間很寶貴,沒理由待在這裏荒廢時間。”


    “我也是。”趙幼安沒好氣的看著這個露出兩排大白牙的年輕漢子說道,他抽了一條黑色麵巾揣入腰間後返身去打水洗臉。


    寇放看著桌上趙幼安未拿的匕首說道:“長兵刃就不要帶了,我是去找人問些事情,還需隱匿行蹤。”


    趙幼安蘸著屋內水缸中的清水拍了拍臉後疑惑道:“那還大白天去,為什麽不等晚上?”


    寇放解下腰間長劍放到桌上,然後將兩柄匕首別入袖中暗兜後緩緩開口:“我聽說太常寺少卿早朝後會迴府上休息,晚飯後會返迴太常寺值夜,如果晚上去,我們就得闖皇城,那麽做很危險。”


    趙幼安聞言一臉狐疑的望著正將那截繩子纏在自己腰間的寇放問道:“你說你是第一次來長安,為何會對一個大唐官員的作息了如指掌?”


    “在鬼市中打聽這種事很方便,這也就是我昨夜去鬼市的原因之一。”寇放說道。


    等趙幼安準備好後跟著寇放出屋,門外還停著兩匹馬,很顯然也是寇放買來的。


    趙幼安撫摸這一匹馬的鬃毛輕聲問道:“我們大白天騎馬上街去尋人,是不是有些招搖?”


    寇放撓了撓頭發後笑道:“我們是扮作送馬的牽夫,沒說讓你騎馬。”


    當兩人牽著馬來到長安達官顯貴宅邸眾多的興化坊時,看著在前麵帶路的寇放,趙幼安再次發問:“你對長安如此熟悉,怎麽會是第一次來?”


    寇放笑笑沒說話,牽著馬將不明所以的趙幼安領到一處高院後門,然後指著那高聳的牆壁說道:“進去後我去找人問話,你來吸引守院家仆的注意,幫我拖延時間,等問完話後我來找你。”


    趙幼安抬頭看向那高牆,想起自己去彩裳坊翻牆時的窘態,沒來由一陣煩躁,很顯然他的注意力全放在麵前的高牆上,反而忽略了宅內可能出現的家仆。


    可達官顯貴家中,一般都會有武藝高強的家仆存在。


    興化坊一處高院大宅之中,太常寺少卿張孝在後院夫人房內來迴踱步,張孝那張清瘦的長條臉上隱隱有帶著怒氣。少卿後宅寬敞的屋內圓桌上擺著一桌酒菜,可少卿夫人和兩個清麗容貌的妾室皆是低垂眼簾噤若寒蟬,相比於兩個淺淺坐在凳沿花容失色的兩個妾室,少卿夫人陳氏則膽子大一些,她那雙媚眼瞥向早朝迴來後就帶著怒氣的相公,眼神複雜欲言又止。


    張孝作為太常寺少卿,掌管著朝內禮樂,祭祀,盛典等各項繁瑣事宜的儀式製度,這位來長安不過五年的年輕少卿一直官途坦蕩,極大原因是他是左仆射的門生。五年前還在麟州任司馬的張孝因為在麟州時給左相某件事辦的得力,所以才在帝國權力中樞有了一席之地,按理說在左相這棵大樹底下,朝堂上鮮有讓他如此憤怒之事,今日卻不知為何,一入府內就麵色鐵青神色異常。


    張孝是文人入仕,當初在麟州時多於當地名士墨客交好,閑暇時常飲酒作賦,平日做派也頗有雅士之風,坐在他夫人兩側的美豔妾室見慣了少卿大人吟著豔詞香曲享受紅袖添香的不羈模樣,饒是被今日這一反常態的怒容嚇壞,這兩出身柳巷的美妾滿心忐忑時就聽張孝正室聲音輕柔的問道:“何時讓夫君如此煩躁?”


    張孝夫人陳氏是麟州一戶名門士族之女,除去容貌秀麗端莊外,從小在家族環境熏陶耳濡目染之下,為人也明事理懂規矩,再說了,若不是心胸寬廣,也不可能將張孝從煙花柳巷帶迴來的兩個妾室迎進後院以姐妹相稱,隻要張孝在府裏用餐,就邀兩人陪同。


    張孝聽到夫人問話,那從早朝迴來就緊蹙的眉頭稍稍舒展,他望著陳氏那姣好麵容咬牙道:“之前我不是跟你說過,相爺有意讓我入禮部當個郎中,如果順利的話,我在禮部熬個幾年,鑒於尚書於大人年事漸高,他日那尚書之位我坐也不是不可能。”


    陳氏眉眼恭順的點點頭,倒未說話,這位大家閨秀出身的女子知道,朝堂之事自己不能妄言,聽著就好。


    張孝走到擺著一桌酒菜的圓桌前,端起斟滿酒水的酒杯輕呷一口後說道:“可誰曾想,半路殺出個趙塗,將我唾手可得的晉升機會給奪走了。”


    陳氏輕聲問道:“夫君為何不去找相爺說說?”


    張孝臉色複雜的輕歎一口氣後說道:“那趙塗也是相爺門下,叫我如何去說。”


    看著一臉怒意化作無奈的相公,陳氏默不作聲的收拾碗筷,又給圓桌一側的兩個小妾遞了個眼色,兩個原本一臉驚慌的小妾立即變換臉色,笑意盈盈媚眼如絲的扭著腰肢攀附到張孝身邊坐下,隻聽一個小妾聲音柔媚的輕聲道:“大人不要生氣了,先享用這一桌佳肴吧,要是涼了,就不可口了。”


    另一位小妾也爭寵似的抿嘴低語道:“大人要是怒氣難消,酒足飯飽後何不將怒氣發泄到奴家身上,到時隻求大人輕些。”


    美人耳畔低語挑逗,張孝本身就自詡憐香惜玉的輕雅文人,當即怒意消除大半,本來心中將那在自己仕途橫插一腳的趙塗罵了不下千遍的怒氣,也化作此時酒桌上的一江春水。


    為張孝添飯的陳氏始終低垂眼簾神色平常,仿佛兩個貼著夫君媚態恣肆的小妾不存在一般。


    在少卿府後院之中站著兩個高大的青衣漢子,兩人對於此時屋內的對話充耳不聞,就如同兩尊銅人那般佇立院內,這兩人中腰間別著長刀的叫榮佳,背後負弓的叫榮盛,是左仆射為張孝派來的護院家仆。


    別著長刀的榮佳曾是左仆射府上的親兵,張孝來長安後就被派到少卿府上,榮佳心中明白,相爺極為看重此人,所以他和親弟弟榮盛盡職盡責的守護著張府的安全。


    榮佳的手始終按在腰間刀柄上,全神貫注的掃視著後院三麵高牆。


    背後負弓腰掛箭袋的榮盛相比於全身緊繃的哥哥神情則放鬆很多,因為他有一項哥哥沒有的技能,聽力極好。


    不論任何響動,哪怕是麻雀落在房簷之上,都逃不過榮盛的耳朵。


    所以宅院內張孝和兩個小妾的荒唐事,也都一件不落的聽進了榮盛耳朵。


    酒足飯飽之後,一臉微醺的張孝摟著兩個柔如無骨的嬌媚小妾去了妾室居住的偏房,張府的正室陳氏則領著兩個女婢去了後院清幽的桃花林,桃林之中有一亭子,亭內擺著一把古琴。


    張府妾室屋內傳來讓人臉紅的靡靡之音,不多想也知道張少卿正在和那兩個小妖精做些荒唐之事,而桃亭這邊,低頭撫琴的陳氏麵色清高身姿卓然,頗有名門大家出身的風采。


    素手撥弦之下,琴聲卻是極其哀怨旖旎。


    那邊紅燭羅帳柔情纏綿,亭中清雅撫琴深閨怨婦。


    琴聲悠揚之時,兩道身影翻上高牆,其中一道身影快速消失,而另一道,咣當一聲栽入桃林之中。


    由於琴聲掩蓋,兩個站在亭外的女婢並未發現異樣。


    而撫琴的陳氏一臉錯愕的看著從自家圍牆掉下來的這道身影。


    兩人四目相對。


    揉著膝蓋的趙幼安趁著陳氏還未反應,箭步前衝,一把捂住了那撫琴女子微張的紅唇。


    琴聲戛然而止。


    陳氏瞪大雙眼一臉驚恐的望著麵前這個蒙著黑巾眼神清澈的不速這客,本想叫人,可來人的手死死捂在自己嘴上,曉得自己發不出聲後她眼眶濕潤,兩行清淚瞬間就劃過臉龐,她那隆起的胸脯微微顫抖,身上的低胸薄衫隨著一陣起伏向下滑去一截,從趙幼安的角度,視線剛後將女子那胸前雪白一覽無餘,他急忙撇過頭去咽了一下後水後惡狠狠的說道:“我隻求財,不求別的。”


    說著又情不自禁的瞄向女子那胸前無限春光。


    陳氏感受到那褻瀆自己的目光,羞憤的哽咽一聲。


    趙幼安心中暗道不好,他為自己的定位是摸進少卿府的盜賊,怎麽眨眼間有種采花賊的感覺,想到這裏他湊到陳氏耳垂邊說道:“我可以放開你,但你不要叫。”


    陳氏淚眼婆娑的點了點頭。


    趙幼安鬆開按住陳氏嘴唇的手,這女子果然沒有出聲,而是低頭滿麵羞紅的整理著衣衫。


    桃林外守候的兩個女婢聽到琴聲停止,朝著這邊亭子走來,這時陳氏忽的眼神奇怪的看了一眼抽出匕首握在手中的趙幼安,朝著女婢走來的方向喊道:“蓮兒,我有些乏了,你們去燒壺茶送過來。”


    桃樹枝繁葉茂蒼掩映下,兩個女婢看不清亭中景象,聽到女主人的聲音後乖巧的應下,轉身離開去煎茶了。


    陳氏這舉動倒是弄得趙幼安有些不知所措,他望向兩個女婢離去的背影稍一思索後用慕容羨魚送的那柄鋒銳匕首抵向麵前女子白頸,故意壓低聲音挑眉說道:“別跟我玩什麽花樣。”


    稍微平複心情的陳氏伸手撩了撩額頭的秀發後聲音淡雅的低聲說道:“這裏是當朝四品官員的宅邸,你若是明白其中利害,就快速離去,我不會告訴任何人。”說話時她瞟了一眼下顎的利刃,眼中閃過一絲怯意。


    趙幼安沒有理會女子的威脅,心中盤算著寇放對自己說的話,環顧四周一圈後見此處桃林靜謐,出聲問道:“你們難道沒有看家護院的家仆在嗎?”


    陳氏不知這蒙麵人何意,想到他剛才看自己的眼神後心頭一顫道:“別做惡事趕緊離開,要不然我就真喊府上家奴過來捉你。”


    說著她取下別在發髻的一個金簪遞向趙幼安一臉苦楚的說道:“這簪子能換很多錢,你拿了快走。”


    趙幼安望著女子掌中那不菲的金簪,剛要開口,就聽見一聲輕微的拉弦聲。


    不遠處一棵桃樹下,聽到琴聲驟停過來查看的榮盛挽弓搭箭,對準了用刀挾持少卿夫人的趙幼安。


    趙幼安自從習練那本宇文殊圖送的《扶搖血經》後,感知能力突飛猛進,他隱隱覺得一絲殺氣後抬眼望去,剛好發現那挽弓對準自己的執箭人。


    看到那枚泛著寒光的箭矢後趙幼安一把拽起陳氏擋在自己身前,兩人緊貼之下姿勢旖旎,可陳氏柔軟身體和清幽體香趙幼安無暇感受,他晃了晃手中匕首衝著那舉弓之人挑釁一笑,倒是陳氏感受著這名劫持自己的蒙麵人胸膛的炙熱之氣,不覺羞紅了麵頰。


    榮盛麵對趙幼安的挑釁緊皺眉頭,片刻後猙笑著鬆開拉開的弓弦。


    一支利箭脫弦而出。


    趙幼安萬萬沒想到,這家仆竟然不顧身前女子安危,看著飛來的利箭,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陳氏,然後向後掠出一步。


    威力無匹的鐵箭嗖的一聲擦著趙幼安的麵頰飛過,釘入一棵桃樹之中。


    倉皇之間,那遮麵的黑巾被勁力掀落。


    被推倒在地的陳氏捂嘴驚唿,扭頭看向並未將自己當肉盾的趙幼安,那雙含淚瞳眸中露出一絲難以置信,轉而凝視著這個麵容清秀年紀尚淺的少年郎,似是沒想到這人竟然這般年輕,她並沒有出聲大喊,而是下意識的咬了咬嘴唇。


    此時的趙幼安閃身躲在一棵桃樹後,一臉怒氣的摸向腰間蛇皮袋,取出了那把連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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