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九年十一月十二日,辰時,贛州衛兵馬出現在了信豐城北門。


    經過一夜跋涉的他們,雖略顯疲憊,氣勢卻依舊強盛,一眼望去,旌旗獵獵。


    那厚實的軍伍,估算下來得有五千人。


    領兵而來的贛州衛指揮同知在三百丈外紮下營來,並沒有倉促下令攻城。


    他望著城頭上兩步一人的叛軍,又看了眼緊閉的城門,怒火瞬間燃了起來。


    “王六如不是來報說……北門被攻破沒修繕嗎,為何如今城門緊閉?”


    旁邊一手下見狀,小聲勸道:“高同知息怒,這門……可能是剛安上的。”


    不說還好,一說,贛州衛同知怒火更旺。


    他瞪向那人,冷聲道:“屠珅,等下攻城,你後軍千戶所人馬先上。”


    城牆上。


    林真用手背擋著冉冉升起的初陽,眺望著遠方。


    “兩千衛所兵,三千民壯!”


    這是他對官兵人馬作出的判斷。


    因為城外這支朝廷軍隊隻有不到一半人甲胄齊備,與另一半衣衫簡陋的人形成了明顯的分界線。


    “鍾千戶,你說他們此行有沒有配備火炮?”


    “以末將看來,是有的……”


    鍾千戶肯定的點了點頭,繼續道:“不過就算有,也隻有那麽兩三門,其餘火炮都被潘巡撫與指揮使帶著北上了。”


    鍾千戶名鍾啟勝,信豐千戶所守禦千戶。


    當日他被城樓裏塌下的木塊所埋,奄奄一息的被長寧軍挖了出來,醒來時,發現眼前這少年正為他小心翼翼的包紮著傷口,使得他感激滿懷,當時頭腦一發熱,就降了過來。


    林真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擺手道:“我是在想,此戰我們能收繳來多少門火炮,就算他們帶來七八門,也無妨。”


    “林將軍為何對此戰如此有信心?”


    鍾啟勝有些詫異,覺得林真是在強行壯膽,但林真的下句話,卻讓得他不由自主的肅然起敬。


    隻聽得……


    “朝廷兵馬夜裏奔襲而來,正該憑著銳氣一鼓作氣攻城,可他們如今卻反而紮營休息,一旦放鬆下來,一夜未睡的他們必會困頓,等下必然會盡顯疲態,加上昨夜寒涼,現下有暖陽……就算他們能提得起刀槍,也會筋軟骨僵,與他們作戰,根本不足以為慮……”


    很有道理,鍾啟勝信服不已,差點就要五體投地。


    但林真覺得這支掀不起什麽風浪的朝廷軍隊,卻讓得信豐城百姓人心惶惶起來。


    他們知道朝廷大軍已兵臨城下,莫不心生恐懼,傷慟莫名。


    “我們信豐城是造了什麽孽啊,要被攻來打去……”


    “前陣子不是有人說,隻要小巡檢討迴了公道就會退兵的嗎,朝廷給小巡檢一個公道就得了,為什麽要兵戈相向啊?”


    “哎,你這傻子,朝廷也要麵子啊,朝廷不甘心啊......”


    麵對城中的議論和不滿,林真並未多加幹涉,但為了防止有人趁機作亂,他依然下達了約束令。


    “運糧隊維持城中秩序,禁止百姓集聚,嚴防宵小鬧事,若有可疑者,先行扣拿。”


    從長寧縣過來的運糧隊可不僅僅是一群被征召來的役夫而已,他們也是以十一人為一隊,由長寧銀票局的護衛充任領隊。


    這些護衛在林真眼中就是銀票局的打手,可在長寧縣百姓心裏,這些打手卻有著很高的權威,是銀票局加縣衙的狗腿子。


    他們不但兇悍,還手抓權柄,動不動就能給人扣個工分,罰人工錢。


    這一路運糧過來,役夫可沒少被這群狗腿子操練,早就習慣了聽令從命。


    “啊,真的讓我們維持信豐城秩序?”有役夫不太相信,開口詢問。


    運糧隊總護衛官馬大點了點頭,明確道:“對,所有人,找自家隊長報到去,若有表現出色的,我會登記在冊,到時稟明大小姐,若大小姐認可,你們就有機會成為我們銀票局一員。”


    聽到這番承諾,役夫們都激動了起來。


    若進了銀票局,便等於自己也擁有了權威,到時候自己也能扣人工分,罰人工錢了!


    就算現在沒進銀票局,自己也有了管理信豐城百姓的權力,可以先耍耍威風了啊。


    於是乎,一群役夫開始充分的利用起了臨時得到的權力,把信豐城百姓管治得敢怒不敢言,連門都出不來。


    信豐縣衙後宅,王六如一臉焦急的接過了女兒剛從林真那偷來的情報。


    那是一本厚厚的書,可能情報會夾在書裏麵。


    可王六如嘩啦啦的翻了幾遍後,沒看到想要的東西,頓時氣得把書往地上一扔,伸手就一巴掌將女兒給拍倒在了地上。


    “你個廢物,養你那麽大,卻連一點小事都做不好。”


    王六如的女兒王依依,在家中行七,因為長得很漂亮,所以一直很受寵溺。


    如今她被父親一掌扇倒,隻覺得又委屈又羞惱,坐起來抱腿哭得淚流滿麵,梨花帶雨。


    “嗚……爹打我……。”


    王六如氣得胸口直喘粗氣,指著地上的書罵道:“你個蠢貨,我讓你找林真的作戰計劃,偷聽他的談話,你看看你,拿的什麽東西,白話道德經,他道德了嗎……”


    “嗚嗚嗚……,我見他經常看這個,每次有人送消息來他都會看這個,所以我才拿了這個迴來……嗚嗚……”


    女兒的話讓得王六如憋在胸口的氣瞬間消了大半,想起女兒前些日子帶給他的消息,他又覺得自己氣過頭了,不該對寶貝女兒動粗。


    不過,現在兩軍蓄勢待發,眼下就要交戰,急上火也情有可原。


    王六如為自己的行為在心中默默檢討了一遍,然後蹲下來看著女兒臉上的巴掌印,心中頓時生愧。


    如果不是女兒,他能知道贛州衛的後軍千戶屠珅是林真的人?


    如果不是女兒,他能知道林真有撤軍的想法?


    若不是女兒告知,他能知道林真在官兵進軍路線設了埋伏?


    這些消息,都被他使人傳報給了朝廷官兵,這可是大功啊!


    “是爹的不是,乖,不哭了啊,你還是得去好好當他的丫鬟,一有別的消息再迴來告訴爹,好不好?”


    “嗚……那爹要給我道歉。”


    “好,好。”


    “以後,我要嫁給曹秀才,爹不能反對。”


    “這……再說吧!”


    “爹要答應。”


    “呃……好吧!”


    好個鬼,曹秀才是吧,看我不弄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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