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後宅,毛克陽從噩夢中驚醒過來,感覺額頭濕漉漉的,一摸,竟是冷汗浸濕了臉頰,還打濕了枕巾。


    夢中的情形,依舊在腦子裏徘徊,大殿上那黃袍怪的聲音,猶在耳邊迴蕩。


    “毛克陽,你勾結寇匪為禍一方,置我大明於死局,今日我便要為這天下蒼生,滅你滿門。“


    “來人,把他押入天牢,擇日……。”


    “殺!“


    一個“殺“字,就像魔咒一樣纏繞了毛克陽整夜。


    一想到黃袍怪那猙獰恐怖的嘴臉,他就不由自主的渾身打顫,心中升起陣陣絕望。


    如今這處境,已是迴不去了,真的迴不去了……。


    毛克陽睡不著了,起身去書房裏,點了油燈,拿出幾張名帖,照著林真昨日所給紙條上的人名,一個個寫了請帖。


    其實,他心裏是深怨林真的,可一想到自家人的性命原本就是人家救迴來的,心中的怨便沒能如願化作恨。


    而長河村裏的林真,卻是睡得很香……很香,嘴角,還掛著一絲淡淡的淺笑。


    清晨,林真醒來時總感覺有些不對勁,一掀開被窩……。


    為免發生尷尬的事,林真起來換了衣服後,順手把自己的睡衣洗了。


    可即便如此,也沒能避開尷尬。


    吃早餐時,他儼然聽到了妹妹林錦在祖母耳邊說自家哥哥今天好奇怪,一大早起來自己洗衣服,有些不正常。


    最後,林真在張老太意味深長的目光下,快步拖著唐先生打馬出了門。


    唐先生看著自家主公那毛毛糙糙的樣子,有些疑惑,沉吟半晌後,追上前問:“主公一向沉穩,為何如此慌亂,莫非是惹怒了老夫人?”


    “呃......不是,不是,是......是因為做了一晚上的噩夢,一晚上都做著同一件事......。”


    “哦?”


    唐先生皺著眉一邊想,一邊追在林真身後,看了又看,忽然笑了起來。


    “去年,主公上山時還是個稚嫩的少年,如今卻成長為統領近千人的首領,確實成長了不少……”


    “唐先生。”林真忽然放慢了速度,朝唐先生招了招手。


    “前幾天厲臣和我說,我們可以從桂嶺堡東麵的大墩堡東進,不必南下小雪山,也不必北上會昌羊角堡,隻要越過山林便能到達福建武平的河坑峒,我想讓七叔去打通這一條路。”


    “主公,廖柒勇則勇,卻不善與人溝通,主公若讓廖柒前去,須得青芳一起去才行……。”


    “不不,青芳須守家,我想讓唐先生你去,你和七叔相識較早,可互為倚靠!”


    “等……”


    唐先生連忙搖頭,想要拒絕,卻被林真否決了他的拒絕。


    “走吧,我們先去崇山。”


    林真雙腿夾著馬腹,一聲吆喝便遠馳而去。


    他知道,上次因大當家過世的事,唐先生與廖柒鬧得很不愉快,如今是見了麵也不說話,宛若陌路。


    但作為飛龍嶺出身的兩人,其實都有心要冰釋前嫌,隻是拉不下麵子,需要個中人來調解罷了。


    林真來到崇山山腳時,劉青芳親自到山腳相迎,然後與林真一起往山上溜達而去。


    如今的崇山,樹木新枝抽條,嫩芽齊出,點綴出一派春意盎然。


    而崇山半山腰到山頂,都是人聲陣陣,儼然有成為一處村莊的景象。


    “青芳,如今崇山四周蕩平,不如把些人安置到山腳吧,住在山腰看似不錯,可一旦下雨,恐會被洪流衝下山去。”


    作為一名出山還不到一年的俊傑,還沒怎麽遭過俗世的毒打,對世務的處理終究是有著些許局限性。


    不過劉青芳對林真的話很是信服,也會思考,最多就是問一些不明之處,明白過來後便會盡力改善。


    “大公子,你看那邊的幾間大木屋,以往山坳裏的弟弟妹妹們都搬出來了,我讓他們在裏麵裝火藥、彈羽絨,還有些父親戰死的小土匪,我讓幫著搓麻繩……”


    “裝填火藥的地方要用土牆圍起來,免得失火,造成死傷。”


    一路下來,林真發現自己離開一個月,崇山就變了大樣。


    而最讓他意外的是,山上竟是有了個鐵匠鋪。


    鐵匠鋪裏,幾個匠人揮舞著大錘,叮叮當當的砸著燒紅的鐵塊。


    那些缺損的刀兵,被放置一旁,等著他們修補。


    鑄銅打鐵,是冷兵器作戰時最為重要的技術之一,不僅能夠冶煉鐵甲刀槍劍戟,還可以打製各種鎧甲盔甲。


    這種技藝,是兵器發展的根基,在熱武器還未發展起來之前,這種技藝更加實用。


    林真興趣盎然的觀看了許久,而幾個匠人不僅不懼怕,反而砸得更加賣力。


    那赤膊壯軀,一條條汗珠流淌而下,浸濕了褲腰。


    “大公子,他們都是廣州府那邊的匠戶,據說如今朝廷各地戰亂,正需鐵匠,所以被征去京城服役,在來到我們地界時,被我截了下來。”


    “很好,以後如果還有匠人路過,一並截下,寬厚待之……”


    匠籍製度始於元,興於明。


    大明初立時,沿襲了元朝的很多製度,像匠戶這種製度就很受朱元璋青睞。


    其想法就是想建立一個僵化的社會,把工匠控製手中,這樣即便是有人想造反也沒有工匠打造武器,有利於其統治。


    而衛所軍戶製度,很大程度上也是受到了匠戶的啟發。


    明朝還規定各地工匠要定期赴京服役,每三年需到京城服役三個月,加上如今朝廷各地戰亂,所需匠戶不在少數,估計還會有工匠路過。


    “往後,我們要成立一個管理工匠的署部,但不可對工匠過於苛責,要在榨取他們價值的同時,給予他們應得的地位……”


    林真對這些有著一股韌勁的匠人的印象很好,便多說了許多。


    他不希望這些工匠在自己這裏還如在大明那般,吃不飽穿不暖還沒地位。


    劉青芳一邊聽著,一邊記下。


    等廖柒被叫過來後,林真這才收迴了對工匠的注意。


    也許是有心要融入劉青芳他們,廖柒對崇山的人顯得熱情了許多。


    而林真安排他打通前往武平的路線,他也沒有絲毫猶豫就應了下來。


    也就在聽說安排了唐先生同去時,他才冷哼了一聲。


    不過也就冷哼而已,並沒有不同意。


    隨同廖柒過來的葉從龍倒像是長大了不少,也拘謹了不少。


    不過在林真離開時,葉從龍還是沒忍住,過來問了句:“林大哥,今天怎麽沒帶錦兒妹妹上山來玩?”


    “等有空再來玩。”


    林真拍了拍他的肩膀,隻丟下這一句話就走了。


    而葉從龍卻很開心,他心裏想:山主這是叫我有空了去他家玩嗎?


    林真迴到家時,林昭用小手撓著小臉對林真大喊:“匪頭哥,聽奶奶說你今天尿床了?你多大的人了還尿床,我那麽小都不尿床了,你怎麽還尿床,是不是你不想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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