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林真被小妹的話嗆得猛烈地咳嗽起來。


    “你們在外麵吵什麽,都給我滾進來。”


    祖母張老太那帶著威嚴的聲音在屋內咆哮,如滾雷般炸過來。


    林真立馬閉上了嘴巴,硬拖著林昭的手腕往屋裏帶。


    張老太今年五十出頭,頂著一頭銀絲,眉眼間被歲月刻下了幾道淺淡的魚尾紋。


    這是個堅強的女人,這幾年來因兒子戰死而鬱鬱寡歡的她始終保持著風儀,不肯在眾人麵前表現出一絲頹廢之態。


    她坐在高椅上,平淡又生氣地注視著小孫女。


    “昭妹,剛才你說的那些話是從哪聽來的?”


    “奶奶,是姐姐和我說的。”


    林昭反應飛快,脫口而出。


    張老太又把目光轉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另一個黃衣黃裙,梳著垂掛丫頭髻的小女孩。


    她也是林真的妹妹,林錦,今年九歲。


    當然,她們都是虛歲,因為如今的人們不興周歲。


    林錦低下頭,怯生生說:“奶奶,是小翠姐姐和我說的。”


    “老夫人,我不是這樣說的,我是那樣說的,我是說老夫人說公子昨晚去了啞妹那了,老夫人說有人說公子偷看她洗澡了……。”


    “夠了,一個個口齒不清的。”張老太打斷了小翠的辯解,揮手道:“你們幾個女娃兒都退下去吧。”


    屋內,最後隻剩張老太和林真。


    “阿真,你昨晚幹什麽去了?”張老太語氣淡淡的問道。


    “奶奶,我聽說啞妹的姐夫昨天去了啞妹那,我準備去找他,讓他找他的姐姐向何鎮撫吹吹枕頭風的,誰知……。”


    林真低著頭,長歎了一口氣:“誰知道被人以為我是要行不軌之事,被抓了去。”


    張老太聞言,神態緩和了下來,皺眉道:“難道你還心存幻想,還在惦記?”


    她知道孫子是為了明年能夠繼承兒子的巡檢之職做著努力,她這個做祖母的,已勸過了幾次。


    大明巡檢之職本是父死子替,但年齡需達到十五歲才能任職,當年林大勇戰死時林真才八歲,隻能領著朝廷補償的優給,等到十五歲後才能正式上任。


    可這六年來,那代理巡檢之人經過多方努力,已經把控住了黃鄉巡檢司,扶正隻是上頭一句話的事。


    林真仰起頭,辯解道:“奶奶,我不想讓我們林家淪為農戶。”


    張老太看著林真不甘的神色,搖了搖頭:“我們林家現在無權無勢的,無人幫手,怎麽去搶,而且你說的何鎮撫,妻妾一堆,那女子說得上什麽話?”


    說到這,她的聲音又嚴厲了起來:“劉家人現在已經坐實了巡檢那個位置,你要是不識相,小心別人對你下黑手。”


    失望的神情,像是在指責著林真的固執與自私。


    “奶奶,我……。”林真艱難地低下頭,歎了口氣:“我錯了。”


    其實他也明白,最近這兩年來他被人陷害過多次,就是有人在背後下黑手。


    以前,林真也打算過把巡檢之位拱手相讓,可在遭到各種誣陷後,他明白自己如果沒有權勢,在大明就是一條草根,做什麽事都會受到壓榨。


    要是不爭那巡檢之位,讓他如何心甘?


    “我看你的腿像是受了傷,讓你母親拿藥酒給你擦擦吧,然後好好睡一覺,把這事忘了。”張老太揚了揚手。


    林真沒去找母親,而是頹喪的迴到了自己房裏,倒頭就睡,做起了夢。


    這是個前世與今生的夢。


    “爸,媽,你看看這是什麽,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喲,還是全國十強學府的,是不是比我哥還強……。”


    “老師,國家有難匹夫有責,我想停學去參軍……。”


    “教官,這個任務,我接了……。”


    “林小寶,果敢勇猛,追授下士銜!”


    “兒啊,爹這次恐怕有去無迴,你趕緊把身體養好來,以後這個家要你來護了,記得看好你妹妹……。”


    “……敵眾我寡,林大勇畏戰退縮,黃鄉巡檢司全軍覆沒……。”


    迷迷糊糊中,大腿上傳來陣陣麻痛,又似乎被東西磨蹭著。


    林真醒來猛地睜開眼,看見床邊坐著一名二十來歲的美貌婦人正給他的大腿擦著藥。


    “啊。”林真嚇得腰一挺,坐了起來:“母親,你怎麽能趁我睡著時動手,會打擾我做夢的。”


    他這麽一動,原本正專注幫他塗抹藥酒的美貌婦人驚唿了一聲,手一抖,藥酒灑在了他的褲子上。


    “哎呀,阿真,對不起,對不起……我……。”她忙站起身來,臉紅耳赤的。


    “沒事,母親。”林真尷尬地笑了一聲,低頭看著濕掉的褲襠,笑了笑:“我知道母親一直把我當小孩,不過我已經長大了。”


    婦人名叫陳影紅,在十四歲時當了林真的繼母,當時的林真四歲,得到了她很多照顧。


    本來雙方感情極好,隻是六年前林真換了芯子,就漸漸有了些隔閡。


    陳影紅小心翼翼的擦拭著床單上的藥酒,輕聲問道:“你餓了吧,要不要吃點東西?”


    林真看了下窗外西斜的太陽,點了點頭。


    他從昨晚開始就沒吃過東西了,如今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


    下了床,穿好鞋,林真和陳影紅邊走邊說話。


    “母親,聽說會昌千戶所李千戶的兒媳是你娘家人,是嗎?”


    “嗯,不過是同宗的姐妹,並沒什麽交情。”


    “那可惜了。”


    “是啊,挺可惜的。”


    陳影紅美眸微閃,暗藏狡黠。


    其實,李千戶的兒媳是她外甥女,親親的外甥女。


    晚飯過後,林真在院中打著軍拳發泄不憤,拳拳盡力,威風十足,坐在石階上的妹妹們忍不住為他高聲鼓勁。


    突然,一陣又急又重的砸門聲響起,破壞了他們的熱情。


    “砰砰砰。”


    “開門,開門。”


    “快開門,再不開門就撞門了。”


    門人陳叔快步跑過去把院門打開,一群衙差推開陳叔衝了進來。


    “林真?”


    “是我。”


    林真有些疑惑地看著這五個衙差,心想來者是不是因為今早的事。


    這些衙差穿著皂服,腰間別著刀,一副兇巴巴的模樣,顯然來路不善。


    “奉縣太爺令,帶你迴去配合調查。”一名衙差麵無表情的走到林真跟前,身高上的差距令他仿佛是在俯視著一個犯人。


    林真抬眸,看著這名麵無表情的衙差道:“這位大哥,抓我,您至少要給我一個理由吧。”


    “我問你,昨晚你是不是去了啞妹家?”


    “我連她家門都沒進。”


    “所以今日你又去了?”


    “沒去。”


    “看來不打不招,把他抓迴去……。”


    就在衙差要動手時,小翠急急忙忙從屋內跑了出來,遞上了一個看似很重的荷包。


    “李捕頭,有勞你們跑這一趟,這是老夫人給各位的一點茶水錢,我家公子也是年少不懂事,望李捕頭在縣尊麵前給我家公子說說情。”


    衙差接過荷包,掂了掂,搖了搖頭:“林老夫人她見外了,當年林巡檢還和我爹喝過酒的,說情是應有之義。”


    “但,林公子今日是必須跟我們走啊。”


    “為什麽?”小翠急了,在自己袖管裏掏了掏,又掏出了個小荷包。


    林真知道這是小翠的私房錢,想要阻止,但衙差卻在這時說了句讓他震驚不已的話。


    “啞妹死了,被人在家中奸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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