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的那人果然被激怒,拖著傷腿一瘸一拐走過來,用刀指著女人的頭,惡聲惡氣罵嚷,駱深眯眼計算著距離,猛然使出全力向外一撲,小小的身體不偏不倚掛上男人受傷的那條腿,小手用力在傷口處摳進去。


    這一下毫無預兆,男人猝不及防地痛唿出聲,揮起手中刀就要往駱深劈下,那女人終於醒悟過來,一下子從地上竄起來,雙手死死攥住了他握刀的手腕。駱深狠命在對方的傷口處摳挖,逼得男人站立不穩向後栽倒,抓著他右手的女人也被帶著向前撲倒,狠狠一口咬在他手腕上,男人用另一隻手撕扯她的頭髮,想要將她從身上扯開,兩人在地上扭作一團,駱深在地上爬到男人頭頂旁,手中抓了一塊帶尖棱的石子,用力刺進男人的左眼。


    男人痛地鬆開手去捂眼睛,女人趁機撿起被他鬆落的刀,一刀紮進他的脖頸,她騎在男人身上,雙手握著刀柄,拚命一刀又一刀刺下去,直到躺在地上的男人身體不再抽搐,才傻愣愣停下來,呆滯地注視著那張被她刺得血肉模糊的臉。


    駱深爬過來,扯了扯她的衣角,這可不是發呆的時候,那些人隨時都可能迴來,他們必須趕緊走。女人的視線轉移到他身上,片刻後,猛然將他一把抱起來,撿起刀,站起身拔腿便跑。


    駱深想叫她把刀放下,那刀上有血往下滴,會暴露他們的蹤跡,但語言不通真是個見了鬼的問題,女人抱著他在山路上狂奔了一陣,喘著氣停下來,像是跑不動了。駱深打量著周圍,見一旁的山岩似乎能夠爬上去,便嗚嗚哇哇的叫起來,伸出手指向那片山岩。女人領會了他的意思,沒有半分猶豫抱著他從那裏爬上了山岩,一上到山岩,駱深就心道不好,隻見四麵八方全是一望無際的荒土,連個能夠躲藏的地方也沒有,任何人在遠處都能看見他們。


    女人也十分茫然,抱著他拖著疲憊的腳步往前走,不知道該往哪裏去。駱深探著頭趴在她肩上,警惕地盯著後方,突然感覺到頭上有一絲涼意,他錯愕地抬起頭,望向頭頂昏暗的天穹。


    下雨了。


    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救了他們的命,女人抱著他在雨中艱難前行,大雨隱蔽了他們的蹤跡,那些人終究沒有追上來。他們走了很久,雨停了天也黑了,前方似乎無邊無際的荒野終於多了一點不同的景象,是一片枯木林。


    女人抱著駱深在一棵枯硬的樹幹後坐下,她的雙腳都已磨爛,血肉模糊,她將駱深緊緊抱在懷裏,用凍成紫白的嘴唇親吻他的額頭,臉上的水跡分不清是雨水,還是眼淚。


    如果能夠說話,駱深想說,你做的很好,別哭,謝謝你。


    女人最終疲倦地睡著了,駱深強撐著眼皮,天氣這麽冷,她又淋了雨,體溫下降到一定程度,她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但他又不忍心立馬叫醒她,便隻能這麽盯著……結果他忘了自己這副嬰兒的身體比大人更脆弱,在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情況下,他同樣睡著了。


    一睜開眼,已是天亮。


    駱深茫然地動了動僵硬的腦袋,隨即恐慌地瞪大了眼,女人的身體冷得像冰,他拚命用小手推她,想要叫卻發不出聲音,喉嚨裏像有火在燒,難受極了。他一定是生病了,駱深感受著身體各處傳來的虛弱感,心中抑製不住地絕望——又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感受到死亡降臨,他無法冷靜,他很害怕。


    他不想死。


    在他絕望地推搡下,女人的身體終於動了動,她遲緩地睜開眼,過了半晌,眼中才有了焦距。她用凍僵了的手指顫抖著摸了摸駱深的臉,表情有些痛苦,然後她拿起了放在腿邊的刀,拄著刀身一點點站起身。


    她張開嘴唿吸,從喉嚨裏發出的聲音像是破掉的風箱,嘶嘶作響,駱深虛弱地躺在她的手臂上,看著她無神而茫然的雙眼,腦子裏一片空白。


    她在枯木林中行走。


    這地方荒涼的可怕,沒有植物,沒有動物,除了荒土和石頭,就隻有這些枯硬的、黑色的古怪樹木。已經燒得有點糊塗的駱深瞎想著:電視劇上穿越的好像沒有他這麽慘的,就算生下來被遺棄也肯定能遇到命中貴人,逢兇化吉……所以故事都是編出來騙人的。


    女人在這片荒林中迷了路,走了許久也沒能走出這片古怪而荒涼的枯木林,手中刀叮噹落地,她失去了站立的力氣,蹭著一棵幹枯的樹幹滑坐到地上,駱深昏昏沉沉地睜著眼看著她,看著她摟著自己想要哭泣,卻流不出眼淚隻能沙啞嗚咽的悽慘模樣。


    他向她伸出手,小小的手掌在半空中虛弱地搖晃,夠不著她的臉,最終無力地垂落。


    “羅阿,羅阿……”她對他說話,他聽不懂,沒有辦法迴答,在她含混不清的話語聲中,他的意識一點點模糊起來。駱深不知道老天為何要給他第二次生命,又為何這麽快便要奪走它,他有一種被戲耍了的惱怒感,更多卻是不太確信地期待著……期待著天無絕人之路,老天爺不會就這麽讓他死。


    他痛苦地攢著眉頭,陷入了昏迷。


    小時候,每到冬天,父母就會生起爐子,把煙囪立起來,通到窗戶外麵去。他下了學迴到家,就端張板凳坐在爐子旁邊寫作業,手凍僵了,便貼到煙囪壁上烤暖,要是肚子餓了,就拎開爐蓋看一看,爐邊裏有沒有放著紅薯。長大後有了空調和暖氣,爐子是再也用不上了,他都快忘了在爐邊烤暖的感覺,此時此刻,卻突然又想了起來。


    很溫暖,很安心。


    駱深迷迷糊糊地張開嘴,溫熱的液體被送了進來,他下意識地吞咽進去,身體也漸漸真正甦醒過來。摟著他的女人拿著一隻木勺,將熱水送進他口中,見他睜開眼睛,頓時露出驚喜的表情。她看上去比白天要好了許多,嘴唇也有了些血色,雖然臉色依然憔悴而蒼白,但眼中卻多了幾分生氣。駱深艱難地扭動腦袋打量四周,這貌似是個山洞,地上有個火塘,上麵架著口鍋,這山洞並不大,除了這些也沒有其他東西,但好歹是個有頂的住處,駱深不知道女人是怎麽找到這地方的,莫非真是老天顯靈?他正這麽想著,一股冷氣突然從山洞的入口處鑽進來,隨即一個陌生的身影出現在那裏。


    是個老人,矮小瘦弱,抱著一捧木枝,慢吞吞挪到火塘邊,開口與女人說話。兩人用駱深聽不懂的語言交談了幾句,然後老人從懷裏掏出一把小刀,將一根木枝的外皮削掉,把內裏的木瓤放進鍋中,他削了七八根,然後等了一會,拿出一根湊到嘴邊,費力地咬下去,咀嚼,吞咽。


    駱深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幕,他本以為老人拿這些木枝迴來是要當柴火燒,沒想到居然是拿來吃?這東西真的能吃嗎?難道就沒有別的食物可以吃了嗎?


    女人也學著老人的樣子,拿起一根木枝舉到嘴邊,隻咬了一口就皺起眉,但她沒說什麽,皺著眉將嘴裏的木頭嚼碎,硬咽進肚。駱深看得心情複雜,肚子卻不適時宜地叫了起來,他餓了。


    女人勉強吃掉了一根木枝,就無論如何也吃不下去,她沖老人歉意地笑了笑,背過身掀開衣服給駱深餵奶。才短短幾天工夫,她已經比駱深初見時消瘦了許多,連胸肋上的骨骼也凸了出來,盡管理智告訴自己要控製,但嘴巴一咬上奶【頭,駱深就不受控製地猛吸起來,女人的奶汁簡直像是最令人上癮的毒品,他完全控製不住想要喝更多的欲望,直到嘴巴裏嚐到了一絲血腥的味道,他才恍然醒過神,卻見女人眉頭死死皺在一起,緊緊咬住嘴唇,表情十分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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