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傳來一陣腳步聲,像是被談話聲所牽引,緊隨其後是淮安歡悅的聲音:“堂主迴來了。”


    雲棠平靜的目光在他身上掃過,與之前沒什麽不同,淮安見到她,總是一副滿麵春風的模樣,她輕輕應了聲,紅.唇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最近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將堂內打理的挺好。”


    若是平日裏說這麽一句話,倒也不會有人多想,偏偏雲棠一迴來便撞上這些醫士在私下議論要重新舉薦堂主一事,還被她這個正主歪打正著地碰上,幾個本來已經對她存有不滿之心的醫士瞬間感覺到不妙。


    尤其是那名最先將話題展開的候醫士,這會兒已經將頭埋在地上了,甚至每唿吸一口氣,都感覺肺腑間陣陣陰涼,那種感覺,足以讓她窒息!


    在這所有人都屏息的時刻,雲棠與淮安卻是一如往日般的交談著。


    他們仿佛根本沒注意到此刻堂內眾醫士臉上的窘迫,淮安笑著拱起手:“都是我應該做的,堂主這般一說,反而讓我心中有些難安了。”笑著說完,他眼神忽然變得淩厲起來,“堂主這段時間忙與要事,如今可是有人生出了二心,惹堂主不快?”


    雙重威懾性降下,眾醫士更不敢說話。


    也不知誰推了一把,候醫士趴到了最前邊去,她下意識往後看了眼,這才唯唯諾諾的顫抖著聲音致歉:“堂主,副堂主,是屬下一時口不擇言,屬下並沒有對塘主不滿的意思,還請兩位贖罪!”


    原本她分明是與身邊一些熟悉醫士商議好的,現在堂主忽然迴來,這些人就要將她推出來背負所有的罪名。


    雲棠不為所動,雙手負在身後:“能有閑暇時間議論這些不著邊際的事情,想必最近在堂內,你是清閑的。”


    “……堂主……”


    雲棠的話,令候醫士有些捉摸不透,不知道其話中是否含有深意。


    “兩國邊境處如今時常出現動亂,也需要醫士救治百姓,我正在思慮此事,如今看來,你是最好的人選。”


    “不……堂主!”候醫士眼瞳一縮,急忙爬著來到雲棠麵前,抓住她的衣擺,雙眼含淚:“堂主,屬下當年便是從邊境來的,如今是死活都不願再迴去了,請您開恩!”


    當年好心救人,卻因誤醫而差點死在那個雜亂之地,候醫士這輩子都不想再踏足那片曾經的土地。


    “不願意去?”雲棠微微服下身子,眼眸中冷光乍現,“我身邊,可從來不需要有二心之人!”


    “屬……屬下真的沒有!”


    “來人,帶下去!”


    很快,隱匿在暗中的紫夜閣暗衛便將候醫士架起來帶了出去,雲棠淩厲的眼神掃視一周:“還有誰?”


    “堂主,都是候醫士的意思,我等絕無二心!”


    “我等絕無二心!”眾醫士連連保證。


    雲棠嗤笑一聲,隨即才把視線落迴在淮安身上,目光逐漸變得柔和起來:“我們換一步說話。”接著就上了樓。


    鬼醫堂一層是眾醫士平日裏活動的範圍,以及救治病人的地方,二樓是儲備藥材的藥庫,三樓則是住宿區,在靠近西側窗口的位置,有幾席雅座,是供平日裏醫士行醫累了時休息所用。


    在盛京城的分堂內,厲害的醫士不少,加上這裏地處繁華,收入頗高,所以也最舒適。


    雲棠抿了口下人送過來的熱茶,又輕輕放在大理石桌子上,目光眺望向窗外。


    原本淅瀝小雨,現如今已經是傾盆大雨,街道上的光景令人看不真切。


    “阿棠有心事?”私下裏,淮安還是這般稱唿她。


    “隻是在想,鳳梧國上下七十二分堂中,又有多少人與她有同樣的心思。”


    話音剛落下,她便看到淮安瞬間站起身來,不由得愕然:“你這是做什麽?”


    淮安不答,雙手並攏,俯身作揖:“堂主永遠是堂主,淮安從無取而代之之心!”


    “噗嗤。”雲棠搖了搖頭,一聲輕笑,無奈道:“快坐吧,看把你嚇得,以你我之間的情分,還能信不過嗎?”


    淮安站直了身子,神色顯然放鬆了起來,笑著道:“即便我是你信任之人,也應該證明自己足夠配得上你的信任,不讓你有任何顧慮,阿棠,我了解你,你心思細膩,最不喜歡有太多顧慮。如今鬼醫堂有我在,你忽然迴來,必然是有什麽值得你顧慮的事情發生吧?”


    “你倒是了解我。”雲棠視線再次投注在雨幕之下,“人多之處必生事端,如今的鬼醫堂,怕是有不該存在之人。”


    “阿棠的意思是,堂內有細作?”


    她輕輕點頭,繼而站起身走到了窗口的位置,伸出手去接外邊的雨露:“最近心中的不安感愈發重了。藥王穀與鬼醫堂之間的關聯鮮有人知,還有一些事情,本來隻有鬼醫堂內部知曉,如今卻傳了出去,讓我很難不懷疑是內部出現了問題。”


    雨露冰涼的躺在她的掌心,雲棠盯著掌心的水珠,隱約間,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愁緒。


    就像是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已經潛伏在她的左右,而她,還尋不到潛伏之處。


    “阿棠放心,事情我會調查清楚,到時候必然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若堂內真有叛徒,絕不容姑息!”


    “好,我信你!”頓了頓,她忽地想起此行另外一件要事,急忙迴身問道:“對了,之前我將秋殤派了迴來,今日怎麽不見她露麵?”


    淮安臉上露出一抹詫異,“她有迴來麽?未曾見過,我最近幾日處理紫夜閣的事情較多,沒太留意堂中之人,的確是沒看到她。”


    “……”


    事情愈發不對。


    秋殤一向聽她的話,要秋殤去辦事情,也從未出現過什麽差錯,這種失聯的情況更是從未有過。


    她深深望了眼淮安,眼底已經斂去情緒波動:“罷了,她興許是領會錯了我的意思,去了別的分堂,之後派人去最近的幾大分堂問問,我先去看看藥叔,你忙你的事情罷!”


    “我的事不急,你好不容易迴來一趟,我也想能與你多說說話,別的事情什麽時候都能做。”


    “也好。”雲棠沒有拒絕,徑直下了樓,嘴唇的笑容已經在不覺間收斂起來。


    二樓。


    雲棠憑著熟悉的記憶,來到一間比較大的房間門口位置。


    這間房是整個二樓最大的,每個分堂都有這麽一間空闊的屋子,本是提供給她住的,但如今她在太子府內,自然是用不到,為了讓年紀較大的藥叔能休息的更好些,特意將這房間安排給他。


    藥王穀其餘的人,也都被分配在一些空閑的房間裏住著養傷。


    她剛到門口,正要推門,一名彪形大漢急速現身,提起彎刀直衝雲棠麵門而來,口中厲喝出聲:“這裏不能進,速速退下!”


    雲棠飛快側身躲避,飛腿踹向大漢握著彎刀的手。


    隻聽一聲悶哼,大漢手中的彎刀落下,雲棠順勢將彎刀踢向一旁,取出軟劍架在他的脖子上,冷眸微眯:“你是什麽人?”


    她在鬼醫堂這麽久,可從未見過這彪形大漢。


    會武功,自然不是醫士,但這塊頭既不符合紫夜閣暗探的標準,也不像是藥王穀的人。


    這張臉,她更是覺得陌生,完全沒見過。


    “阿棠等等!”


    急促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雲棠眉梢微蹙,不解扭頭看去:“你認識?”


    “是我的人。”解釋完,淮安又立即沉聲喝道:“還愣著作甚?立即給堂主道歉!”


    大漢也不墨跡,連忙低頭抱拳:“堂主,是屬下冒昧無知,還請您贖罪。”


    “什麽來曆?”雲棠沒有將架在大漢脖子上的軟劍抬開,反倒開始質問。


    如今正是她心存疑慮之時,自然不打算放過可疑之人。


    “屬下……”


    沒等大漢將話給說完,淮安便急忙給出答複:“是從奴市買來的黑奴,已經跟隨我一段時間了,放心!”


    雲棠猶豫了一下,才將軟劍收迴,“叫什麽名字?”


    “迴堂主,屬下就叫做黑奴,沒有名字。”


    “噌!”軟劍迴鞘,雲棠眼神變幻了一番,再次看向淮安:“堂內是發生什麽事了?怎麽還要人守著藥叔的房門?”


    “阿棠,是藥叔傷勢比較嚴重,修養起來要一段時間,為了不讓人擾他清靜,我才派黑奴過來守著,你若覺得沒必要,我讓他走便是。”


    “嗯,撤了吧,如此一驚一乍,更容易讓藥叔無法靜養。”說完,她便抬手將門推開走了進去。


    “誰!”房間內傳來藥叔驚顫的聲音,仿佛在警惕著什麽。


    “藥叔,是我。”雲棠用本音迴道。


    “小棠!”躲在黑暗中的藥叔聲音明顯平複了下來,從黑暗的角落中走出,整個人看著憔悴不堪,與之前被她救時相比,沒好到哪裏去。


    這會兒,更是快步朝她奔了過來,剛要開口說什麽,在看到從雲棠身後跟進來的淮安後,又瞬間將話語咽了迴去。


    雲棠在房間內瞥了眼,桌上放著飯菜,卻是一口都沒動過,現在已經放涼了。


    “藥叔怎麽不吃飯?是不合胃口麽?”


    滿桌的佳肴都是葷食,看著倒是琳琅滿目。


    “興許是真吃不慣,我立即讓膳房重新給藥叔準備些清淡的食物。”淮安站在雲棠的身後,嘴上說著關切的話語,眼神卻死死盯著藥叔,透著幾分譏冷。


    藥叔也緊緊盯著他,眼神中同樣是冷漠,房間內的氣氛有些緊張。


    這絲微妙被雲棠所察覺,她順著藥叔的視線轉眸看去,淮安臉頰已經恢複從容笑意:“藥叔從被你救迴來之後,就像受了刺激似的,時常將堂內人當做刺客,所以我才不得已派黑奴守著,以免發生意外。”


    “小棠丫頭,你還記不記得,老朽以前最愛吃的是草魚!你看他準備了一桌子的葷肉是什麽意思,連一條魚都沒有!老朽不吃!老朽要吃草魚!”


    聽到這話,雲棠眸光一緊……


    藥叔,是在向她傳遞暗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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