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清被帶去醫院,仍然留在廢棄工廠內的阿剛像是被剝離了魂魄。


    木偶似的趴在地上,隻微微的喘息證明他還活著。


    他不想探究自己的身世,也不在意以自己為籌碼的談判,人雖留在原地,心卻早已追隨言清而去。


    “合作愉快,蔣老狗。”


    錢康昂著頭朝對麵的老人伸手,恨不得鼻孔能翻到天上去。


    蔣成功睨了眼他的手,嗬嗬一笑:“愉快算不上,錢老弟給的驚喜倒是不少。”


    錢康神色自然的收迴手,招手示意手下將人送過去,邪笑著說:“這樣的驚喜也許會更多,希望蔣老狗你別嚇得一步登天。”


    他聳聳肩,意味深長的看了沉浸在自己世界裏,仍舊呆怔的紅發少年一眼。


    等他走後,蔣成功臉上和善的笑容立刻轉變為陰狠,森冷的目光落向阿剛。


    想到自己丟的碼頭,他一腳踹向正被解綁的少年,捏著腕上佛珠憤怒斥聲:“沒出息的東西!”


    要不是有親子鑒定佐證,他都懷疑這到底是不是他的種。


    “你有什麽資格管我?”


    阿剛抬起頭嘲諷的看著他,轉身就往外走去。


    能被他承認的父親,隻有死去的繼父。


    蔣成功冷哼:“送少爺迴總堂。”


    兩個強壯的保鏢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捉住少年的胳膊:“少爺,得罪了。”


    “你們放開我!我跟你們沒關係!”阿剛掙紮著,“我要……”


    要去找阿清的話吞沒在喉間,他不能給阿清招惹上麻煩。


    想到這的他及時住了口,老實的安靜下來,甩了甩肩:“放開,我自己能走!”


    -----


    做完手術取出子彈的言清,趴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胡先生站在旁邊,靠在床頭的置物櫃前,拿出煙想點燃,想起身側還有病人,便收起了打火機。


    隻將香煙放到鼻翼前嗅了嗅。


    他扯了扯唇,覺得有些好笑。


    隨心所欲慣了的他,竟會有一天因為個女人給自己設限。


    這種感覺卻又並不那麽討厭。


    他迴想著發生在倉庫的一幕幕,試圖找出言清的算計痕跡。


    可腦海裏異常清晰的,隻有言清奮不顧身撲向他的畫麵。


    沒有停頓,沒有猶疑的衝向他。


    眼中含著灼人的情意,燙得他拿不穩手裏的煙。


    愛?


    嗬。


    他閉上眼,藏起眸中複雜的情緒。


    像他這種刀尖上舔血為了利益不擇手段的人,不配有愛人和被愛的權利。


    他覺得言清這種寧願不要命也要救他的行為有些可笑。


    又覺得隻會用質疑一切來掩蓋內心真正想法的自己很可悲。


    手術期間,言清魂魄脫離複製體,在係統空間看了幾集喜羊羊。


    眼見時間差不多,才重新迴到軀殼裏。


    她不由慶幸自己的先見之明,得虧當初沒有選擇用原主的身體。


    她沒有第一時間睜眼,而是夢囈般呢喃:“先生……喜歡……先生……”


    男人矮身湊近,聽清了她口中囈語。


    他皺著眉替言清撚好被角,變得深邃的眼眸裏殘存著動容痕跡。


    言清低喃的夢語也不再隻圍繞著他。


    “疼……爸爸、媽媽……迴家……阿清想迴家。”


    她的聲音斷斷續續,但咬字並不含糊。


    胡先生直起腰,神色複雜的望著她眼角不斷滲出的淚水,掐著煙的指尖顫了顫。


    他見過她自信颯爽的模樣,也見過她狡黠如狐的樣子,而今的她脆弱彷徨就像失去安全感的孩子。


    迴過頭才發現,女孩的每一麵都仿佛是鐫刻在他心上。


    不用刻意迴想,仍舊記憶猶新。


    言清手指動了動,緊閉的眼皮緩緩抬起,失神空洞的瞳孔有一會兒才聚焦。


    “先生!”


    看清站在床邊的人,她麵露欣喜,借著手肘的力想要爬起,牽動肩胛後的傷口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不想疼就好好躺著。”


    男人聲音裏聽不出責怪,抱她起來時動作下意識放輕,又在她腰後墊上枕頭。


    言清側著身子癡癡望他,上揚的嘴角怎麽也彎不下來。


    “先生關心我,是不是說明我能受得起先生的在意了?”


    胡先生被她眼裏濃鬱的愛意燙到般,偏頭避開她的視線,將手裏碾斷的煙丟到垃圾桶。


    “想吃點什麽?”他問。


    言清想了想:“小米粥。”


    他出去打了個電話,在醫院外抽了幾支煙,等到身上味兒散了才進來。


    煙這種東西他沒有癮,隻心緒不寧的時候會抽上一口。


    他進病房時,言清正小勺舀粥小口送進嘴裏,邊上是看護的護士。


    一看見他,立即放下勺子。


    “先生,手抬不起。”言清皺著小臉裝可憐。


    她受傷的是左肩,右手能正常活動。


    胡先生清淺的眸色暈開無奈的笑意:“不是吃得正好?”


    她麵上的表情滯了滯,眨巴著眼:“疼~”


    胡先生上前,從她腿上的托盤裏端起粥,坐在一邊。


    每舀起一勺,都要等會兒才遞到她嘴邊。


    怕燙到她。


    旁邊原本想要給言清喂食被拒絕了好意的護士,捂著偷笑的唇一臉曖昧的離開病房。


    吃了半碗後,言清就覺得有些飽,微擰著眉咽下嘴裏的粥。


    “吃不下的話不用勉強自己。”


    胡先生是個細心的人,觀察到了她的小表情變化。


    正準備將碗放到一邊,被言清抓住了手。


    動作幅度有些大,扯到了傷口,她淚眼汪汪的望著男人。


    “先生喂的粥,我一定要吃完。”


    因為是他親手喂的,所以哪怕吃不下也舍不得叫他放下勺子。


    胡先生心跳遲緩了一秒般,盯著她眉眼裏洋溢的幸福。


    言清仰頭問:“可以抱抱先生嗎?”


    “嗯。”他沒有拒絕。


    言清的手不敢動,怕牽扯到傷口,隻輕輕靠過去,將臉貼在他懷裏。


    “先生將我從遊輪帶下來的那一刻,我就將先生視為了救贖。”


    她小聲的說。


    胡先生身體兀的僵硬一瞬。


    救贖?


    他自己都身處黑淵,如何能成為他人的救贖?


    喉結滾了滾,舌尖莫名發癢,他的視線落在言清身後包紮的繃帶上。


    白色的繃帶滲出了些血,讓他想起了她一身白裙滿是鮮血的樣子。


    “好好休息,有什麽事就叫護士。”


    他扶言清趴下去,將無線唿叫鈴放在她枕邊。


    走出去的步伐邁得很大,卻帶了幾分莫名的倉惶。


    言清將臉埋在柔軟的枕頭裏,藏住眸中的笑意。


    魚,上鉤了。


    但像他這樣的人,即便上鉤也易脫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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