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影通透,麻雀飛上枝頭,圓圓的腦袋一扭一扭的看著樹下的人。


    這是安然第一次見到普通人或者說底層人的生離死別。


    矮矮的小墳包裹著一墩簡易的棺木,沒有什麽紙幣滿天或是吹拉哭唱,有的隻是默默的哭泣。


    這一墩簡易棺木還是王家連夜打出來的,就像王老爹說的,後人還在怎的也不能拋屍荒野,連像樣的衣冠塚都沒有。


    安然嘬著自己的手指,不知道為什麽身體的本能讓她吮手指,像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小孩子。


    餘光看向不遠處的山坡,她腦袋靠在王永林的肩上,兩個一隱一顯的人影,是便宜舅舅的兩個孩子。


    女孩子躲在樹後麵,她和哥哥不敢過去,意識裏仿佛說著再也見不到奶奶了。


    爹想要把她和哥哥賣了,那天她聽見爹和一個男人說的話,但是那個人一直沒來,被賣掉總是能有飯吃的。


    她和爹一樣天天翹首以盼,盼著那個男人快來把她買走,可惜等來的是她爹的咒罵,讓她和哥哥纏著大姑和二姑家,可惜她們像攆過街老鼠一般。


    當王永林和李珍香離開之際,兩個小孩從樹後衝出來,一把抱住李珍香的腿。


    “小姑姑,小姑姑……”


    一聲一聲的童音叫得李珍香鼻子發酸,牽著王文卓的手不自覺的緊了緊。


    兩個孩子灰頭垢麵,麵龐是青青紫紫的淤斑,腳上是結疤的血痂,女孩子連上半身都遮不住。


    王永林見妻子如此,開始安慰著,他也是有兩個孩子的人,心軟,見不得小孩子遭罪。


    “迴家和爹商量商量,我多出去做些活,能養著就養著。”


    王永林牽起兩個小孩的手,深知這一牽便是責任,那個雜碎李三是不會管的,這兩個小孩是遭了孽。


    安然看了看農場,一窩的大兔子圍在一起嗦草,耳朵輕輕抖動,不亦樂乎。


    “兔子?”王永林不可置信眼前一團雪白。


    “哇!爹,真的是兔子耶!它肚子好大。”


    王文卓看著眼前被拎起來的大兔子,它的腳在輕輕蹬著。


    王永林檢查著兔子,是一隻受了傷的兔子,還懷了崽,應該快要生了,連跑的力氣都沒有。


    原本陰鬱的氣氛一掃而空,這真的是一個意外之喜,要是這隻母兔子救活了,就會生下一窩崽子,兔子吃草好養活。


    迴到家裏,大大小小的孩子將兔子圍起來,這隻兔子好白白,真可愛。


    文博摸了一把兔耳朵,手感絲滑,當即決定要照顧這隻大兔子。


    “我也要,我帶弟弟去割兔子草,我認得兔子吃什麽草。”文卓毛遂自薦起來,他跟著村裏的花阿婆去割過,花阿婆告訴了他很多兔子吃的草。


    李阿柳和李阿玲吸溜著鼻涕,羨慕的看著和他們年齡差不多大的孩子,他們可以圍著那隻兔子看,他們穿的衣服是沒有補丁的。


    王老爹細細打量了兩個帶迴來的孩子,麵色有些深重,抬頭紋一層一層的疊著,若是手頭有煙杆,指定要在地上抖抖。


    收留兩張嘴在他們家是個大事情,頭一個不同意的就是方翠英。


    “李珍香,都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我們家一幫的小子,你咋就泥菩薩心腸,你都自身難保了。”


    李阿柳牽著妹妹的手,剛剛那個女人的眼神像刀子一樣刮了他們一眼。


    劉春蘭和張桂花也是站在方翠英的陣營裏,現在這個時候哪有閑錢餘糧救助別人,她們還有孩子要養活呢。


    “爹,是我決定留著兩個孩子,以後我和珍香的口糧省些也夠養活這姐弟倆的,該怎麽做飯就怎麽做飯,山裏我也會多去的,爹是個大丈夫,難不成真的看著這兩個孩子活活餓死。”


    王永林說著撲通跪在地上,讓幾個女人嚇了一跳,王永林是個大漢子,還從未如此下跪過。


    接著就是李珍香,兩口子夫唱婦隨,這是在逼著王老爹答應。


    王老爹站起身來,身形仿佛沒有了以往般高大,背有些佝僂,白頭發也多了不少。


    王老爹怎的不知道自己兒子脾性,為了幾碗水端平,給小兒子立了不少規矩,當然糧食也是真的沒有一口多的,要想養其他的孩子隻能扣自己口糧,但是前提是不得影響福寶的口糧。


    “真是,就他們爹那個德行,養大了還不知道是不是白眼狼呢。”方翠英對於這個決定十分不滿,但是決定權又不在她這裏。


    另外兩房的人更是軟柿子,一點反抗都不做,隨即又悄悄對著兩個兒子耳提麵命,不準和他們玩。


    安然看著兩個孩子眼裏有著各種情愫,即有留下來的開心又有喘喘不安。


    當然小孩子們對於新加入的成員沒有大人那麽大的惡意,但是也隱隱約約知道些什麽。


    安然瞧著農場裏熟了一批又一批的作物,哼次哼次吃嘛嘛香的牲畜們,她要改善改善大家的生活。


    晚上大家依舊是吃的糊糊狀的野菜粥,連像樣的一盤菜都沒有。


    安然現在還在喝奶,可惜她娘奶水不足,她經常靠著農莊的羊奶養活自己,真是每天都要為自己這條小命著想。


    因為家裏多了一個女孩子,還沒有起鋪,李阿玲隻能暫時的打個地鋪。


    今晚她吃了半碗有糙米的糊糊,雖然還是餓,但是想著明日還會有半碗米糊糊就有些開心,要是她是個男孩子就好了,因為哥哥可以睡在一張大床上。


    李阿柳聽著均勻的唿吸聲,緩緩睜開眼,他們都睡著了,妹妹蜷縮在那個角落,那是一團草做的地鋪。


    李阿柳睡不著,心裏想著些什麽,屋外的風有些微涼,輕輕掀開木頭蓋子,小手摸了摸,原來這隻大兔子真的很軟很熱乎。


    王文遠悄悄的躲在暗處,他就知道這個小子不老實,是想偷他們家大兔子。


    躡手躡腳的走到李阿柳身後,他要人贓並獲,抓住這個小偷。


    哪知李阿柳突然轉過頭來,兩人的麵近在咫尺,連對方唿吸都能感受到,嚇得王文遠一個踉蹌。


    “你幹嘛?”李阿柳也是嚇得不輕,臉色有些發白。


    “幹嘛,當然是抓你,我看到你對我家兔子動手動腳,你說,你是不是想把它抓來吃了。”王文遠理直氣壯,仿佛自己的是鐵證。


    “我隻是想摸一下。”李阿柳害怕自己被冤枉,害怕被趕出去,極力的解釋著。


    是嗎?王文遠一臉不信,可是眼前的人好像哭了,不是放聲嚎哭,是那種隱忍委屈的哭。


    “不要以為你哭我就不告你了,下次再讓我發現你打什麽壞主意,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當然這次就暫且放過他,誰叫他哭的那麽心煩,一時拿不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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