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五六日,困獸之鬥的人們眼裏有了點光,水退下去不少。


    到處都是倒伏的樹杈木塊,泥濘不堪的路麵上有退水留下的死魚,倒栽蔥似的立在泥裏。


    山上下來的人如同柳絮,鳩形鵠麵,淚落蒼茫。


    原本的家園是破敗不堪,各村的領頭人帶著村人搭棚建設。


    王老爹家的大瓦房更是連一片瓦都衝不見了,留下幾個打地基的木頭樁子光禿禿立著,纏滿雜碎的枝條。


    “我的娘嘞,這日子怎麽過啊。”方翠英見淒淒慘慘的景象,仿佛被逼到絕地,拉著兩個兒子文卿和文華哭起來。


    幾個妯娌也都是麵露難色,如今莊稼毀了,房也衝沒了,家裏十幾口人都要吃喝拉撒,沒幾個月也要入冬。


    “哭哭嚎嚎的像個什麽樣子,隻要老子一條命在不會餓死你們的,上麵自會有人管的,都振作起來。”王老爹中氣十足,難不成活人還能給尿憋死。


    家裏能夠勞動的都開始搭棚,清理地基,清點物資。


    安然將手伸出包裹,這幾天差點憋死她了。


    珍香將她放進搭好的窩棚裏,裏麵墊著幾件幹燥的衣服,吩咐最小的哥哥王文博看著。


    王文博隻有四歲左右,兩隻小手輕輕的拍著妹妹的小包被,像大人一樣哄她睡覺。


    “妹妹是不是喜歡哥哥,那哥哥給你做一個鬼臉。”王文博見妹妹眼睛圓溜溜的看著他,想起自己哥哥總是做鬼臉逗自己笑。


    果不其然,原來妹妹也喜歡鬼臉,隨即更加的誇張起來。


    安然要被這個可可愛愛的小鬼笑死了,怎麽可以這麽可愛,他知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變成鬥雞眼時有多麽傻乎乎的。


    可惜小哥哥可愛是可愛,就是臉上少了肉肉,這裏的人都是吃飽就好,談不上什麽營養,家裏每個人都抽條。


    她的農場已經十三級了,開了三個養雞場和一個豬圈,可惜養的數量有限,每個雞場隻能養6隻雞,一個豬圈養三頭豬。


    這幾日她都在這個農場拚命幹等級,發現越是往後麵等級越不好刷。


    安然瞧著雞場裏的幾隻雞,抓兩隻出去不過分吧,反正就是大水後有幸逃生的聰明雞。


    “哇哦!大哥,快看啊,那是不是雞!”


    沒想到第一個發現她放出來的雞的還是她二哥王文遠。


    一時間到處都是爺爺爺爺,安然有種爺爺和他的七個葫蘆既視感。


    王文遠早就眼疾手快的拎起剛剛出來嗒嗒散步的母雞。


    被拎著的雞仿佛被王文遠掐住了命運的咽喉,若不是他娘張桂花的及時解救,估計都咽在他手裏了。


    “這哪來的?”王老爹拎起其中一隻雞,隻是一眼就知道這雞不是普通人家養出來的。


    “這得有五六斤重,是隻大肥雞,還有蛋。”張桂花的手從雞屁股下麵探出來,她剛剛摸了,這隻雞今天還會下蛋的。


    接著就是雞的懷疑人生,幾個妯娌紛紛表示今天要下蛋,而且兩隻雞都有蛋。


    安然能夠想象這兩隻雞的內心,我的屁屁啊,它不幹淨了。


    也不對哦,雞屁屁本來就是拉粑粑的。


    這兩隻雞來路不明,但是又恰到好處,大家都將它們認成失主雞。


    本來該命絕今晚的母雞,被圈養在臨時的籠子裏,上麵搭著雜物,為的就是那兩顆蛋蛋。


    “哥哥,你真厲害!”王文博跟在後麵吹噓拍馬屁,轉頭才想起福寶妹妹還在棚裏。


    “妹妹乖,二哥抓了兩隻大肥雞,它們的屁股肥肥的,真的,娘說讓它們下蛋了就給嬸嬸吃,然後福寶就可以吃飽了。”


    以前怎麽沒覺得她小哥哥是個話嘮呢,安然翻不了身,隻得聽他一直和她說話,而且是湊到耳朵邊上的那種。


    王老爹剛帶著大家夥清理好地基,村長就叫人去開大會了,商討接下來的事宜。


    “弟妹啊,你先歇著吧,看你咳咳咳的,以後怕是要落病根,這是剛煮的薑水,喝點去。”


    家裏的女人們屬大嫂子劉春蘭最貼心,說話直,人也幹練,王老爹將家裏的財政大權都放她手裏。


    女人聽了進去,她害怕自己病了過病氣給福寶,福寶還小,但是她又不想當閑人,二嫂子的嘴巴毒,說得她心裏難受。


    夜裏大家也沒歇著,搗鼓著搭建房子,這是過冬的剛需。


    當然還有更不利的消息,縣太爺被水衝走了,衙門裏散作一鍋粥,新上任的還不知是誰呢,更不要說什麽賑災糧銀了。


    本來是要命絕的兩母雞也被偷偷的養了起來,它們每天都要下蛋呢,舍不得。


    文博天天負責找野草喂兩隻母雞,隻要它們咯咯叫,他就知道有暖乎乎的蛋生出來了。


    為了不叫別人聽見,每次下了蛋的雞都會被文博捏住雞嘴,咯咯不出聲來,撲騰一地雞毛。


    漸漸的母雞們就開始自閉了,因為它們不吃飯也不下蛋了。


    吃慣了精細糧食的母雞哪裏受得了天天吃草吃蚯蚓,生個蛋都要被監視。


    沒幾天兩隻母雞就被嘎掉了,要不然餓瘦了多虧呀。


    那幾天文博天天都會在她耳朵邊念叨,說她牙齒還沒長出來,說著雞的肉肉多香,雞翹翹最好吃了,等她長大…


    啊——我什麽時候學會翻身啊,受不了這個小可愛了,每天能在她耳朵邊叨幾個小時。


    不知道是不是吃了兩隻雞補的,最近安然的口糧也富足了起來。


    夜裏安然打著奶嗝,王老爹抱在懷裏逗她。


    王老爹明顯變得蒼老了不少,眼底也有疲倦之色,皮膚是老農民的黝黑,矍鑠的眼眸卻是依舊不變。


    安然喜歡這個老頭子,他身上有股韌勁,手背手心像是老鬆樹皮,老繭下是一條條裂痕,刮在臉上有些疼。


    “喲,你個小娃娃,吃飽沒煩惱。”


    安然也會很給麵子的咯咯笑,隻是要流一汪的口水,糊得滿脖子都是。


    “明日縣裏要發種子,按人頭給,永安和永業跟著村長去領,其他的人都去把地捯飭一下,那些殘苗都拔了,過了水長不了。”


    聽說縣裏是隔壁銅鑼鎮的縣長操持業務,新縣令還在報道的路上,聽說是被貶下來的。


    老百姓那管貶的是人是鬼,隻要讓他們餓不死的都是好官,反正天下的烏鴉一般黑,人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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