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這個身份聽起來有一些悲傷和可笑,但成為零號項目的誌願者可以立刻拿到兩千元的補貼。周三,林柏用這個錢在線下店挑了兩部便宜手機。


    他依然記得離開娥嶺市前向許昌平發的誓,那位被子女遺忘的寡居老人,不知道他還過得怎樣。


    另一部手機則是為了他自己,前日潛淵者好心提醒過他,lep15一直被公司監控。


    裝上手機卡、安裝完各類基本應用以後,林柏立刻向魏青雲發去了消息。


    “五月那邊情況怎麽樣?”


    “你總算是發我消息了,你怎麽跟失蹤了一樣,夜淵他們沒對你怎麽樣吧。”不到一分鍾,魏青雲就迴了消息。


    “沒有,我在處理一些十分棘手的私事,這些天恐怕不能經常到班了。所以五月那邊怎麽樣?”


    “沒什麽收獲。他已經找了一份新工作,還要照顧家人,很忙很忙。至於那串奇怪的字符,則超越了他的能力範圍。我問他留在資料庫中的日誌,他卻反過來問我為什麽還不辭職。再後來,他就趕我走了。”


    “聽起來十分反常。”


    “我不知道。他老婆跟我說,他隻是太累了。”


    “上周五潛淵者說周一要帶我們去下麵看看,他有帶你去嗎?”


    “當然。這下麵有個圖書館兼藏品室,隻不過其中的物品與書籍都很古老且神秘,我隻被允許遠遠地觀望,否則會弄壞它們。除此之外就沒什麽了。”


    “你有看見《玄君經》嗎?”


    “我離得太遠。看完這部分以後我就去繼續工作了,夜光這周給我安排了很多活兒,我又要繼續忙去了。”


    “好了,不打擾了。”


    周三下午,管家開來車,將顧家父子與林柏帶去金雲壹號。


    路上,顧理業依舊對畫像念念不忘,並對長明湖花園的封鎖感到惱火不已。


    林柏早已將巫女畫像托付給了楊明天,這是顧理業與他的妻子所不知道的。


    “陽兒,有什麽辦法能夠迴去一趟,把那副畫拿出來。”


    “爸,你眼裏隻剩下那副畫了嗎?”顧華陽正坐在副駕駛後麵的位置,他對父親說,“那隻是學徒習作,我到現在都想不明白那有什麽好看的。”


    “你不懂。”顧理業搖了搖頭,“你不知道我看見了什麽,那是此世間所沒有的藝術,那是值得追求的彼岸。”


    “是啊,我不懂。我隻知道我媽這些天很辛苦。”顧華陽嘴上應付著父親,手底下則偷偷摸摸地與馮師父交流。


    馮冀已然做好了第二件仿品,隻要他們能趕在顧夫人迴家前抵達金雲壹號,這一切就會做的十分完美。


    而事情就是這樣發展的。


    傍晚之時,顧華陽與林柏攔下了正在往家趕的顧夫人。


    “媽,我們已經拿到那副畫了。”顧華陽歎了一口氣,說,“長明湖花園這陣子我爸也進不去,他不會發現畫被掉包了。”


    “辛苦你們了,沒少折騰吧。”


    “是啊,我們趕緊去處理掉這不祥之物。”


    他們在路邊找到一幢空房,顧夫人帶來了火盆,他們就在其中燃起火焰,將仿品燒成了灰。


    這是一種儀式,一種安撫鬼神的儀式。隻不過鬼神不是鬼神,而是活生生的親人。


    至此,巫女畫像兜兜轉轉,又迴到了林柏的手裏。


    他瞥見顧夫人麵上安心的表情,仿若迴到了老家後院,那一日,他亦是那樣下定決心。錢財算什麽,哪比得上看見親人每天開心舒暢。


    迴到金雲壹號,顧家人圍坐桌前,其樂融融地享受晚餐。顧夫人向顧理業說了很多話,後者卻隻是點點頭表示同意,不怎麽迴複。然而這對於顧夫人來說就已經不錯了,讓一個被其他事情迷住的人迴心轉意,是多麽難啊。


    林柏與顧華陽沒有說話,隻是悶頭吃飯。


    夜漸漸深了,林柏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荊棘鬼籙自動消失,畫像也迴到了他手上,汙染他視覺與聽覺的煩人幽影也消停了,夜淵也不是電影中所描繪的邪惡企業。


    接下來,楊明天向他保證,林柏做完體檢之後他們就可以著手調查有關畫像、有關巫女的一切事。


    所長認為,這雖然與零號項目的主旨有異,但它或許會給他們帶來意外收獲,或許會對項目起到輔助性作用。而且零號項目本來就不是什麽迫在眉睫的課題,隻要每年有一點進度就可以了。因為林柏是楊明天帶來的,所以這件事就交給他來辦了。


    這一切聽起來都很完美,什麽都不用擔心。


    然而林柏知道,影響已經發生了。周日到如今,在梅市已經發生了七八起詭異的兇案。從那天裴秋紮死了馮和興起,一種恐慌在人群中散布開去。那些平日裏看起來默默無聞、極不起眼的弱小者們突然發了瘋,將比他們強上好多倍的鄰舍親友給殺了。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生命而努力。”


    林柏搖了搖頭,放空大腦,釋放積壓多日的疲憊沉沉睡去。


    但是在夢中,潛意識依舊在作祟。


    “這不隻是做給你看的。”


    “我們說到做到。”


    在那熟悉的黑暗舞台上,四個惡鬼依次登場。


    “這一迴,可沒有誰能幫你的了。”王霞冰涼黏濕的手搭在林柏肩上,她在他耳邊吹著風。


    “你們這群騙子。”林柏拉開女人的手,轉過身來,與她拉開距離,“你們說我會死。結果鬼籙呢?它消失了!”


    “孩子,你還不明白嗎?”相隔還遠,那充滿油膩的氣味兒便飄了來,將林柏圍繞住,“你已經死了!這不是生理意義上的死亡,而是你靈魂的死亡!”


    那些氣體陡然凝華成許多冰錐,形若荊棘,又似牢籠。它們帶著寒風,從四麵八方向內壓來,就像那日他們對馮和興所做一般!


    林柏舉起拳頭,向前猛然擊去。可是那冰錐的硬度過於浮誇,就像那些離奇的兇案一般。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者怎麽會將強者殺滅,那定是因為有難以解釋之力量的幫助。


    那簡直就是以卵擊石,毫無用處,隻能落得破碎個稀爛的下場。他收迴吃了痛的手,左右移動著身體躲避飛來的冰錐。


    “慢著,你太心急了。”萬啟忽然出現,將那不斷向內收縮的冰錐停了下來,他說話時,胸膛處的空洞發出風嘯般的迴響,“要給他留下一點想象空間,他無比可怕而強大的想象力將會為我們所用。”


    “你說得好哇,非常好。”於重山從地麵上慢慢升起來,如鐵的樹幹枝杈慢慢生長,沒有葉子,卻迅速結出黑暗的果實。他一發笑,這些鐵果如鈴鐺般搖晃,發出清脆卻刺耳的聲音。


    “腐朽的枯樹還能結出果子?”林柏發聲疑問,“是我想象力太過豐富,還是這個世界已然瘋癲?不,你們不過是我潛意識的妄想罷了。”


    “孩子,世事無常,是呀,你不一定會死。”於重山向冰錐籠中的林柏伸出枝杈,嗓音愈來愈尖銳,“但你還看不明白嗎?你還把我們當成幻想嗎?你會在現實裏看見,你看見到處都是我們的手筆!!!”


    叮鈴鈴鈴鈴……


    林柏被一陣鈴聲吵醒,迷迷糊糊摸到手機,下意識地按了接聽鍵。


    “是呀,你不一定會死。你看見了嗎?你聽到了嗎?到處都是我們的手筆!!!!!”


    嘟……


    他猛然坐起身,聽著輕輕拍打玻璃的蒙蒙細雨,它們一刻不停地下著,噩夢一刻不停地上演。


    林柏下意識地迴撥那個號碼,不料是個空號。


    他躺迴被窩,卻怎麽也睡不著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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