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麽三言兩語的功夫,顧華陽發現林柏竟然走入了父親的房間,其他人並沒有攔住他。想來,他們對待他就不是這樣了。


    盡管如此,顧華陽依然走上前去,查看情況。


    林柏站在父親前麵,低頭看著他的臉,隨後又轉過身去,麵對著牆上的畫像,然後像是定住了般,一動不動。


    舊日同窗穿過木訥的人群,進入房中將林柏拖了出來,大抵是後者擋住了畫像,前者連一點兒也沒瞧見那不祥之物。


    顧華陽將林柏弄到二樓書房的小床上之後,就下了樓繼續為他們弄點吃食。吃了點東西後繼續將房裏的其餘人一個又一個推出門外,除了他的父親,坐在地上根本拽不動。


    透過貓眼,顧華陽看見門外的人漸漸“清醒”過來,他們卻無人討論為什麽自己會在這裏,而是像是有目標似的各自離開。


    此後,他給馮師父發去消息,詢問他第二幅畫的創作進度。他不是沒有想過去求助過居委或是警方,但早已證實,那樣隻會更加地一發不可收拾。


    大抵折騰到半夜十二點,兩聲刺耳的尖叫同時在樓上樓下響起,顧華陽這會兒正在樓梯上,一時之間不知是先去照顧父親還是去查看林柏的情況。


    想到畫像的險惡,他沒有再多猶豫,轉身上樓奔至書房。


    拉開門後,他怔住了。


    原本潔淨的房間已然被一坨亂七八糟的東西所汙染,到處都是汙濘的斷肢,腐朽已久散發屍毒的內髒,還有發腥的魚以及莫名奇妙的染血皮毛、爛葉子、灰泥石沙……


    幸虧所有的書擋在書櫃的玻璃門後,玻璃的破碎程度也不是很嚴重,受到損害的物件在他所能承受的範圍之內。


    在那張床榻上,被墨色物質裹住的人踉蹌著站起,顧華陽不顧場麵混亂以及氣味毒臭,立刻進去將那人拉了出來。


    “放開我!放開我!”那人用力推開顧華陽,手舞足蹈,大喊大叫,“我不想與你們同住,讓我出去,讓我出去!!!!啊呀,等等,我能說話了,我能掙脫出來了,我,我,我。我不痛了,天哪,我死了,我死了,這裏是哪兒,這裏是無間地獄?這裏是陰曹地府?不對,不對,我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我能感覺到,我的手,我的腳,我的軀體,就是沒有衣服,我的衣服去哪兒了,我草他娘,這些東西,好惡心,好惡心,好惡心。惡……”


    “是我,是我!顧華陽!”顧華陽一再地上前,但林柏的喊叫聲太過吵鬧,完全覆蓋住他的聲音。


    說著說著,林柏突然跪下來靠著門朝地上一頓嘔吐,顧華陽終於找到機會靠近他,不斷拍打前者的後背。但是由於前者肚腹空空,所以並沒有吐出些什麽來。


    平息下來以後,林柏抬起頭,用手抹去阻擋視線的汙物。


    “是我。”顧華陽說道。


    “我……我還活著?”林柏大喘粗氣,“不對,不對,這不會還是幻象吧!無底洞的新物質?它還會帶來精神思想?”


    “是我。”顧華陽說道,“你被畫像迷住了,現在已經快淩晨一點了。”


    “畫像?畫像又複生了?又複生了?”


    “它一直掛在原處,沒有收到半絲損害……”


    直至今時,林柏稍稍明白過來,這不是無底洞強行為他增添的新物質,他似乎已從迷徑中脫離而出,或許不是脫離,是被允許釋放。


    然而這個現實看起來無比陌生,那些窸窸窣窣的聲音已然消逝,流光溢彩的幽影不見了蹤影。即便是深夜,也無法反襯出它們明亮的身姿。


    在這種情況下,林柏何嚐不會懷疑,親眼所見的並非是真實的。


    “其他人呢?”但不管如何,當務之急是要搞清楚現狀。


    “他們看起來清醒些了,但沒完全清醒。”顧華陽邊說邊往樓下走去,“我爸爸也是,剛剛跟你一樣在尖叫。”


    “等一下。”林柏想到了些什麽,“你這兒有沒有長一點的布,我們應該把畫蓋起來。我先去收拾收拾,太惡心了,草。”


    “好。”顧華陽轉過身,走到一旁的臥室,扯了條床單下來,疊了幾層,又拿了幾個夾子,然後趕緊下了樓。


    顧理業已然從地上站了起來,背對著畫像。


    “爸,你……”


    “這麽晚了,你還不睡?”他容光煥發、口齒清晰,身上衣物整潔幹淨。


    “我聽見你在尖叫,所以下來看看。”


    “陽兒,一定是你聽錯了,快上樓休息去吧。你拿著床單做什麽?”


    “這不是……看你在這兒裏啥也沒有,大半夜的,著涼了可不行啊。”


    “沒事啊,我的乖孩子。快迴去休息吧,時間已經不早了。”


    “不,今天客人把客廳弄得亂七八糟,必須收拾幹淨才能休息。”


    “明天再弄吧。”


    “不行啊,明天還要來客人的話,豈不是讓他們看了笑話。”


    “沒關係,誰會在乎。”


    “我在乎,我媽也在乎,行吧。爹……我媽媽她很想你,為什麽你不去看看她發你的消息?”


    “她要是真的想我,怎麽不來直接看我?”


    “爹,您糊塗啦,因為您拋下工作不管,她隻能代替您忙上忙下東奔西跑,否則會出大狀況的。現在媽隻有一個願望,就是你迴迴她消息,好不好。”


    顧理業的眼中閃過一絲仿徨,他搖搖晃晃地走出房間,低頭摸索著自己的手機。


    見此情形,顧華陽抓住機會,三步並作兩步衝入房間,舉著疊好的床單擋著臉,然後覆蓋在畫像上,並用夾子把床單夾住。


    就在這一瞬之間,身後傳來一聲悶響,顧華陽迴過頭去,看見父親向前倒在了地上,好在地板上鋪著一層厚厚的地毯,雖然被人群蹂躪得亂糟糟,但依然起到了緩衝作用。


    而他的手機落在一旁,鎖屏畫麵被數不清的電話與消息所淹沒。


    樓上,林柏在浴室裏一邊拾掇自己一邊思索接下來的行動。


    他在迷徑中所見的一切,此次此刻都成了一場噩夢,因為那些四處流竄的色彩和混亂相摻的萬象已經離他遠去。


    在他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之時,一股力量如電流般穿過迷徑,是綠色的、紫色的群星發出判語,將他治愈,將他釋放。


    但這並非毫無條件,它們麻木了他的神經,使他失去了感知幽影的能力。


    林柏不曉得自己是如何理解這一切的,但這種概念已經深深印刻在他的頭腦之中。他應該大感寬慰,至少自己還活著。


    恐怕,它們沒有這麽好心,林柏從迷徑中帶出的物質就能證明這一切。誰能曉得這些惡心的物質裏藏了些什麽東西,那些東西是否會帶走更多人的生命,誰知道呢。


    林柏知悉了它們的名諱,而這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但他並不後悔,畢竟隻有更加了解這些東西,才能與之相抗衡。那位洛巫女,定與鑒魔相鬥多年之久。林柏依然記得她追求長生的願望,是否有一種可能性,她依然存活於世,在暗中為這個目標而持續努力?


    他得想辦法找到這個人。


    不過當務之急,是要將這裏封鎖起來,並讓懂科學的專業人士來處理那片狼藉。林柏清洗自己時堵住了下水道,並將身上的墨色物質弄進水桶裏,並想盡辦法不把它整到其他地方去,避免留下無法解決的後患。


    在這個過程中,林柏發現手上的荊棘鬼籙不見了蹤影。


    “新的噩夢替代了舊的噩夢,哈哈。”他笑了。


    之後,他借了顧華陽的手機致電楊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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