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無邊的空夢過後,白日留給他的是一個冰冷冷的現實。


    如今的他,卷也卷不動,躺也躺不平。


    如何破局?


    父母接連不斷的催促,房東也急不可耐的希望他快點交錢。他成了親戚眼中的反麵案例,教訓他們家的孩子好好學習。


    林柏緩緩從床上坐起,形同木偶一般機械地穿衣。


    今天要做什麽?找工作?還是繼續躺平?他心煩意亂地站起身來,拉開書桌前的凳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就在這時,牆上的那古畫捉住了他的目光。畫中女人隻是站在那裏,滿眼涼薄,仿佛在嘲笑他當下的處境。


    “你這老表子,我已經夠煩的了,為什麽還來愚弄我。”


    那幅畫隻是靜靜地依著牆壁,輕風從窗外拂來,薄如蟬翼的宣紙微微擺動。


    他忽然想起自己有個初中同學,名叫顧華陽,家境甚是富裕,其父亦是鑒定古玩字畫的高手,更重要的是,他與自己同城。奶奶說,那副畫許是郎世寧的真跡,或許可以找他問問。如果真是如此,把這該死的畫賣掉,還能大發一筆。


    他僅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在列表中尋找那個號碼,最終向對方發去了消息。


    “最近怎麽樣?”


    沒想到對方竟然秒迴。


    “直接說吧,什麽事?”


    “啊,是這樣的。”對方幹脆利落的態度,一點沒變,他迴道,“我這邊有一幅古畫,疑似郎世寧真跡。想找你爹幫忙看看。”


    “我懷疑你被騙了,我現在正好有空,我住在長明區革新路(長明湖花園)20號,你現在就來吧。


    舊日同窗的熱情有點把林柏嚇到了,但是他一向如此,盡管許久未見麵,還是如此的信任自己。


    “不僅不怕我是個騙子,還擔心我上當了。”他嘟噥著。


    長明湖花園顯然是有錢人才住得起的,不是那種逼仄壓抑的鴿子籠,亦非林柏租住的老式步梯樓。它靠近市中心,由許多外觀精致的別墅組成。


    而東邊的江夏梅景卻是另外一番風貌,它仍在修建之中。華陽向他吐槽,那個項目十年前就開始了,雖然每天都能看到許多工人進進出出,卻毫無完工的跡象,也不知那兒哪年才能住人。


    林柏的衣著非常隨意,頭發也有些淩亂,他換上鞋套,被邀請坐在鬆軟舒適的沙發上,他之於顧家的精致優美,著實格格不入。


    畢竟好久沒見了,盡管顧華陽性格直率,但因為他爹也在場,噓寒問暖仍是少不了的。


    之後,林柏拿出那個圓筒盒,戴上手套,將那古老的畫像小心翼翼地取了出來。


    “不,絕對不是郎世寧。”顧爸看到那副畫的第一眼,就否決了那個猜測。


    郎世寧是意大利傳教士,於清康熙五十四年來華傳教,隨後成為了宮廷畫師。眾所周知,他將西方的油畫技藝與中華筆墨相結合。其刻畫精致,顏色明快。但這幅畫雖有相似之處,其刻畫卻遠不如郎世寧,更像是新學這種技法的學徒。


    “雖是如此,難道它就沒有一點價值了嗎?”林柏雖然大失所望,但依然希冀能用這幅畫獲利。


    “我們不知道這幅畫出自誰手,這幅畫沒有印章,也沒有任何字跡。”顧華陽搖了搖頭,但他的父親忽然拿起一個放大鏡,彎下腰,幾乎要貼上畫麵了。前者連忙阻攔,“哦,不,你這麽做把它弄壞了怎麽辦。”


    “沒關係。”林柏無奈地擺了擺手,“它不會壞的。”


    “我看到了一個名字。”顧爸說,“沒錯,沒錯。許多畫師都喜歡把名字藏在難以被人找到的位置,但是這個名字,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


    林柏和顧華陽湊上前,透過放大鏡,在背景中的鬆林間尋得了那個答案。


    是這個名字,讓他不禁寒顫。


    洛空婧。


    莫非,這是一幅自畫像?而那傳說中的巫女,竟是真實存在的人物?


    在九州的古代曆史中,會書畫的文人墨客多是男性,但無知的厄運降臨在女性身上,識字的女性甚是稀有,會畫畫的女性更是罕見至極。即便是國外,情況也同樣如此。隻有那些膽識過人的女人才會站起來對抗那些迂腐不人道的傳統。


    若真是如此,這女人更添了幾分神秘色彩。


    但這樣的揣測並不能站住腳,關於這幅畫還有許多難以解釋的疑問。盡管如此,奔放的想象力再一次讓他靠近了那幻夢的世界。


    她到底是誰。那個叫妮洛的女人跟她到底有無關聯?


    也就在這一刻,林柏下定決心。一定要把這事調查個清楚,否則恐怕會有比找不到工作還要可怕的事情發生。


    好了,接下來他要再迴一趟老家。不過是偷偷的,可不能讓親戚們知道了,尤其是奶奶。不然,她肯定會被嚇得大病一場。


    從顧家那迴來之後,一個身材魁梧的人正站在樓梯口,一看見林柏,便衝上前去,揪住他的衣領。


    “我最多給你一個月的時間!”


    “好,好,好。你要是對我動手動腳,我就報警了。”林柏拉開那人的手,說道,“我會把租金按時交給你的。”


    “行,但你要是沒交錢,你就死定了。”跟他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房東。撂下這句狠話就下了樓。


    林柏剛一安定下來,拿起手機一看,父母又在轟炸他的vx。敷衍幾句之後,再象征性地在招聘網站上投了幾家公司。但是當對方迴信的時候,他並沒有迴複。


    相反,他買了一張迴老家的機票。他驚奇地發現了一件事,這個時候的機票竟然比他坐火車還便宜!


    在老家,有一位叫做許昌平的老先生,也是他此行要拜訪的人物。此人是屯裏有名的“半仙”。或許他會對洛巫女的傳說有更加深入的了解,興許能從中知道一些關鍵線索。


    他踏上了歸鄉之路。


    ***


    “林——柏——你罪該萬死!”


    林柏倏然睜開雙眼,黑暗、麻木、窒息……


    又做夢了。


    他坐在大巴狹小別扭的座位上,原來,他半個小時前剛從飛機上下來,轉乘大巴向老家娥嶺市駛去。因為路不太平,車輛非常顛簸,但他還是困得睡著了。


    這是今天的最後一個班次,此時已抵至目的地。


    他背上雙肩包,從車上下來,踩在泥濘的土地上。路兩旁僅有一些光禿禿的樹,這一片區域的路燈似乎壞了,前路盡是黑暗。


    一陣風不知從何處吹來,雖然穿著棉衣,依然冷得很。


    林柏抬頭望天,是無月無雲的夜晚。雖然無月,但卻有一道銀河掛在上麵,是他從未見過的奇觀。


    他隻聽長輩們說過,在兒時的夜晚,沒有那麽多光汙染,在農村,在鄉野。夜晚總是能看見數不清的漫天繁星,如此美景,令人神往,卻無福享受。


    但是在今夜,他終於圓了長久奢望的夢。


    群星璀璨,讓他暫時忘卻了那些怪異之事,林柏抬著頭,慢慢向許家走去。


    夜半拜訪著實不太禮貌,但是不僅這個時段的機票便宜,而且能降低撞見親戚的概率。


    不過令人意外的是,許老伯的業務出奇的繁忙,還沒走到他家,就看見他正送一個客人離開。對方一轉頭,正好望見了林柏。


    “林柏,是你嗎?”他熱情地揮了揮手,笑容可掬。


    林柏走上前,象征性地笑著說:“是我,許伯伯好。”


    “我記著你不是上梅市去了嗎,怎麽又迴來啦,還這麽晚?”許昌平問。“要不先來我家睡一晚,明早再迴你家?”


    “好,我們快進去再說吧。”


    二人走進內屋,坐在溫暖的炕上。


    “許伯伯,唉。”林柏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這些天我就住您家了。您可千萬別讓我家裏人知道,尤其是我奶奶。我有點事想請您幫忙,要是我奶奶知道了她指定得犯病。”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對方的語氣似是疑惑,實際上是一種我早就知道會這樣的心理,“阿柏,我記得你不是一向瞧不起幹我這行的人嘛,這會兒咋想著求我辦事呢?”


    林柏從包裏拿出那個圓筒盒,又把那畫像拿了出來,放在炕上的小方桌上。


    “謔家夥,是她!”許昌平盯著畫像,眉頭緊鎖,“這事兒我恐怕辦不定。”


    見對方的反應,林柏心想這一趟沒有白來。於是,他將這些天的經曆詳細陳明。


    “伯伯,這幅畫攪得我這些天心神不寧,那邪異如此糾纏不清,聽說您能降服厲鬼,讓它去它該去的地方,您就幫幫小輩吧。”


    許老伯聽完他的訴求後,搖了搖頭。


    “這事非常難辦,若洛巫女的陰魂附在畫上,那她的怨氣定是積累百年,大得很呢,再加上她生前就有強大的法力,她能耐太大,老朽我也無法降服。但,有個旁門之法,你可以試試看,成不成就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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