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皇宮之中。


    丞相魏相頗為高興,笑道:


    “《春秋》曾言,大夫出使國外,若遇有利國家之事,可自行其是。”


    “馮奉世平定莎車國叛亂,功勞顯著,可加官進爵。”


    禦史大夫邴吉,大司馬張安世等也表示同意。


    左將軍韓增本來就是推薦馮奉世的人,此刻趁機開口道:


    “陛下,如此大功,臣以為馮奉世足以封為關內侯了。”


    但就在此時,九卿中的少府蕭望之站了出來,手持芴板正色道:


    “諸公之言,蕭某不敢苟同也。”


    “馮奉世出使西域,原本另有任務。他卻因為路上之事而耽擱時間,還在沒有得到朝廷的詔令下私自調動西域各個屬國的兵馬。”


    “試想,若是每一名大漢外交官都和馮奉世一樣,那將來誰都能擅自無令在西域調兵,邀功求賞於萬裏之外,在夷狄各國中給大漢多生事端,這怎麽能行?”


    “臣以為,此例絕不可開,還請陛下明察!”


    劉詢聞言,陷入沉吟中。


    眾人也都若有所思。


    過了片刻,劉詢點頭道:


    “無論如何,馮奉世的確有功。”


    “就封他為光祿大夫兼水衡都尉吧。”


    漢初世界,劉邦大為不爽,一拍大腿。


    “這個劉詢怎麽一點主見都沒有?”


    “平定西域,粉碎匈奴圖謀,還不動用大漢一兵一卒,足以封列侯才對。”


    “居然連關內侯都沒有,豈有此理!”


    劉恆也有些失望,開口道:


    “劉詢這孩子,是有些賞罰不明了。”


    蕭何卻開口道:


    “陛下、太子,臣認為蕭望之的話才是對的。”


    “召集軍隊在任何時候都應該是出自皇帝的命令,而不能由臣子自行其是。”


    “假設人人都學馮奉世,有朝一日某個出使西域的使者直接召集數萬西域兵馬造反,朝廷又該如何?”


    劉邦父子同時都是一怔。


    劉邦道:


    “這怎麽可能?”


    蕭何正色道:


    “世間一切皆有可能。”


    “馮奉世固然是忠心耿耿為了大漢,但大漢自有法度。”


    “法度雖不近人情,有時候也會反應緩慢,卻是千百年來最適合大漢和華夏的秩序所在。”


    陳平也點頭道:


    “臣也覺得劉詢陛下做得很好,封賞馮奉世光祿大夫兼水衡都尉,獎勵的是出使大宛國的功勞。”


    “平定莎車國的功勞忽略不計,這樣就可以讓其他大漢的使者不會擅自調兵,給大漢朝廷增添麻煩。”


    周勃連連點頭:


    “臣也覺得是這個道理,臣子就要有臣子的樣子,兵權這種東西是任何一個臣子都不應該擅自觸碰的,無論是大漢精銳還是藩屬國兵力都一樣。”


    劉邦驚訝地看著麵前發言的幾名老臣,過了好一會才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們這些個老東西,今天倒是跑過來一起反對朕了?”


    蕭何跟劉邦相處多年,這種語氣完全不放在心上,笑道:


    “陛下,老臣等這一次真的是為了您好了。”


    劉邦哈哈大笑。


    “恆兒,明白了嗎?”


    劉恆連連點頭。


    “兒臣明白了。”


    兵權,就是皇帝的命!


    任何人能擁有私自調動兵權的力量,就等於威脅了皇帝的性命。


    從這一點來說,馮奉世為大漢做的確實是好事,卻無形中開了一扇威脅皇帝性命的大門。


    劉詢及時堵上了這扇門,處置並無問題。


    劉恆不由心中暗自感慨。


    “這小子,年紀輕輕,處事倒是縝密。”


    金幕中,視頻繼續播放著。


    【馮奉世平定莎車國叛亂,掃平了匈奴在天山以南絲綢之路南道的所有勢力,讓匈奴損失慘重。】


    虛閭權渠單於得知消息之後大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這個唿圖徵怎麽如此愚蠢,竟然被一個漢使帶著幾個小國就打敗了?”


    在場的諸多匈奴大臣也是麵麵相覷。


    本來匈奴人都已經派出一萬騎兵前往莎車國支援了。


    結果都還沒抵達車師後國呢,就知道了唿圖徵被馮奉世幹掉的消息。


    右賢王表情凝重地開口:


    “大單於,漢朝在平定這一次叛亂中顯現出來的力量,實在驚人啊。”


    “咱們今後去西域,恐怕麵對的就不是漢軍,而是西域諸國的數萬聯軍了。”


    左大將冷笑一聲,道:


    “西域都是蕞爾小國,有什麽好怕的?”


    “大匈奴的精銳隨隨便便就能碾碎他們,也就你右賢王,嘖嘖。”


    右賢王聽出了左大將話語中的輕蔑,頓時大怒:


    “是誰打個隻有幾千漢朝屯田兵的車師國,一百天都打不下來的?就你這種戰鬥力,也好意思說我?”


    被揭了老底的左大將臉頰火辣辣的,直接拔刀而起。


    “你再說一句?”


    右賢王拍案而起。


    “怎麽,你想在大單於麵前對本王撒潑?”


    兩人怒目相對,空氣中似有火星四射。


    虛閭權渠單於大感頭疼,一聲暴喝。


    “都給本單於閉嘴,坐下!”


    兩人不情不願地坐下,依舊怒目相視。


    虛閭權渠單於見狀也怒了,冷聲道:


    “眼下大匈奴困境未解,你們還在這裏內訌,是想要氣死本單於嗎?”


    “若是再這樣下去,右賢王和左大將都可以換人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兩人才終於不情願地低下頭,表示臣服。


    虛閭權渠單於看著這兩個家夥,隻能說是非常的心累。


    他唿出一口氣,盡量用平和的語氣道:


    “天山以南沒有就沒有了吧。”


    “隻要守住天山以北,大匈奴還是能對漢朝有一戰之力的。”


    右賢王也恢複了理智,憂慮地開口道:


    “單於有所不知,那個鄭吉屯田也就算了,還在不停地招攬我們右賢王部的貴族和牧民。”


    “這幾個月的時間,陸陸續續就已經有好幾千人投奔鄭吉,都被安置到漢朝的河西四郡之中了。”


    匈奴這些年的日子很不好過,就連最高層的單於、右賢王等人都覺得非常艱難,底層的老百姓更不必說。


    匈奴高層可沒把底層的牧民當人看過!


    右賢王部又是唯一一個不由攣鞮氏王族統治的,更是突出一個沒爹沒娘,爺爺不疼姥姥不愛,小日子過得極為淒慘。


    在這種情況下,漢軍屯田所在的渠犁,對牧民們來說就是天堂啊。


    牧民們哪裏管你什麽狗屁的種族之見?


    隻要能活下去,當漢人的狗都願意!


    虛閭權渠單於又是一陣眼皮亂跳,怒道:


    “之前跟漢朝的和約裏不都說了嗎?雙方都不得收留對方國家的子民。”


    “鄭吉這個混賬東西怎麽敢的?本單於要派使者去長安質問漢朝皇帝!”


    右賢王雙手一攤,道:


    “質問也沒用啊大單於,漢人最厲害的就是嘴皮子。”


    “最關鍵的是,咱們現在也沒有出兵南下的能力。”


    虛閭權渠單於表情頓時變得僵硬。


    右賢王這句話,說到了點上。


    匈奴人為什麽會把誤入境內的漢朝人禮送迴去?


    就是因為匈奴人害怕觸怒漢朝皇帝,引發十萬漢軍騎兵北上。


    但漢朝又不怕匈奴!


    所以漢朝大可以公開招募匈奴底層牧民,挖匈奴人的牆角。


    匈奴要是不服氣,那就南下來進攻漢朝,大家打過一場唄。


    正是因為漢朝擁有了強大的、超越了匈奴的軍事實力,所以漢朝說要和平,那匈奴就必須乖乖選擇和平。


    就算是右賢王部那邊天天有牧民逃亡去漢朝,導致匈奴的人口牲畜不斷減少,國力不斷削弱,匈奴也隻能選擇和平!


    虛閭權渠單於心中氣憤,道:


    “這個漢朝新皇帝,天天就知道玩弄這種陰謀詭計,還不如之前那個劉徹呢。”


    劉徹在位的時候,漢軍就是一個直接北上硬剛。


    無論匈奴什麽想法,漢軍打到門口來,大家都必須統一思想迎戰。


    可現在嘛,劉病已在一次無功而返之後,甚至都不出兵了。


    就玩經營,玩滲透,玩小刀子割肉。


    匈奴這邊吧,為了幾百幾千牧民開打,又犯不上,也不敢。


    可不開打呢,又要繼續被鄭吉這些家夥給惡心,給繼續割肉。


    總之就是非常惡心,但又一點辦法都沒有!


    看到這裏,東漢世界中,歡聲笑語一片。


    劉秀撫須感慨道:


    “宣帝就是宣帝,這個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確是把匈奴人耍得團團轉啊。”


    耿弇笑嗬嗬地說道:


    “臣捫心自問,若臣是匈奴的貴族,那真的會被氣得每天睡不著覺的。”


    底下的牧民天天跑去投奔漢朝人,偏偏還沒辦法阻止。


    那可是牧民啊,難道還能不讓他們出去放牧了?


    耿弇非常慶幸,還好咱是大漢的!


    鄧禹笑道:


    “宣帝看似沒打仗,但實則通過鄭吉等人,時時刻刻都在不斷地削弱著匈奴。”


    “這種不費一兵一卒就能不停給匈奴放血的方式,看似進度緩慢,實則細水長流。”


    “也就幾年時間,匈奴必生內亂啊。”


    大漢可不是隻有鄭吉一名戍邊將軍。


    漠南草原從東到西,整整上萬裏。


    大一點的城池就有居延城和受降城,小一點的據點要塞更是幾十上百個。


    這些個邊境的城池、據點、要塞,就相當於一個個小水管,不停地把匈奴人僅有的那點水抽到大漢這邊來。


    幾十上百個小水管一起抽水,那可真是要命的事情了!


    劉莊笑完後,好奇道:


    “為何其他朝代的皇帝們很少用呢?”


    “好像父皇在沒有金幕之前也很少用。”


    劉秀表情稍微變得沒那麽開心了,搖頭道:


    “這種辦法,隻有大漢強盛的時候才能用。”


    “並不是每個皇帝都有這種條件用的。”


    弱一點的大漢,匈奴直接南下。


    夠強的大漢呢,又會直接像劉徹一樣北上。


    如劉詢這般,既能讓大漢比匈奴強,還能克製住北上一舉平定匈奴的誘惑,絕無僅有。


    丞相宋弘點頭道:


    “是啊,關鍵還是在曆史功業評價上!”


    漢武帝劉徹,大戰不斷,封狼居胥,人稱千古大帝!


    但像劉詢這種,幾乎沒有什麽大的戰爭能讓史書銘記,也就沒有功業可言。


    縱然能削弱匈奴,但對後人來說,劉詢此人沒有記憶點,注定評價不如漢武帝。


    後人看待曆史人物,都有一個慣性。


    那就是把這個人一輩子的功業最高峰,等同於他的評價。


    劉徹封狼居胥,就是牛。


    劉詢沒有飲馬北海,就是不如劉徹。


    當過一次世界首富,哪怕將來破產了,後人的評價也會比一輩子穩定在世界前十富豪的人要更高。


    這就是最高峰的重要性。


    劉秀感慨道:


    “宣帝證明了一句話,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金幕中,視頻繼續播放著。


    一個個鏡頭不斷閃過。


    許多衣衫襤褸的牧民,或一家幾口,或一個部落,紛紛南下投奔漢朝。


    漢朝這邊,則將他們安置,給他們安排牧場。


    他們家中的成年男子,被吸收入大漢邊軍,給大漢效力。


    每當匈奴小股騎兵來犯,這些被歸化的漢軍匈奴騎兵,猶如打了雞血一般衝上去,就是一頓猛殺。


    一名漢軍校尉有些疑惑。


    “爾等是匈奴人,對麵是爾等同族,怎麽爾等下手比我們漢人還猛?”


    一名血染征衣,手上提著兩顆腦袋的大漢匈奴族騎兵聞言露齒一笑,用相當不標準的漢語道:


    “大人有所不知,這些還願意當匈奴人的,都是之前最喜歡欺壓我們這些底層牧民之人。”


    “我們最恨的不是大漢,而是這些該死的吸血鬼!”


    “現在能有這個機會幹掉他們,我怎能不為大漢效死?”


    朝廷方麵,劉病已削減了一些常備軍的物資,將更多的物資投放到邊塞,用來保證在邊塞戍守的大漢將士們補給。


    邊塞的將士們雖然依舊麵容粗糲,但身體卻是肉眼可見地變得壯實起來。


    草原上,一隊漢軍騎兵唿嘯而過。


    躲藏在山丘草叢中的牧民一家子看到精壯的大漢騎兵,都露出無比羨慕的表情。


    一名小小的匈奴男孩忍不住道:


    “阿爹,他們這麽高大威猛,肯定每頓飯都能吃飽吧?”


    另外一名小男孩肚子裏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帶著哭腔道:


    “阿爹,我餓了。”


    兩名男孩的父親是一名同樣精瘦的匈奴牧民,聽到這番話之後心中也是頗為感傷,一咬牙就站了起來。


    “好孩子,隨阿爹去投奔大漢。”


    “咱們,不做匈奴人了!”


    【漢朝對匈奴的釜底抽薪政策,在短短幾年裏就造成了虹吸一般的效果。】


    皇宮之中,具體負責操辦此事的右將軍趙充國一臉欣喜地開口。


    “陛下,根據各個邊塞的統計,去年一年內來投的匈奴人就有整整兩萬三千人之多!”


    劉詢聞言,臉上也露出了無法抑製的笑容。


    “好好好,實在是太好了!”


    兩萬三千人,看似不多。


    但匈奴人的年齡分布和大漢是不一樣的。


    就以糧食為例,成年匈奴男子最優先,然後是孩子,最後才是老人。


    這就導致,匈奴老人的死亡率極高。


    如果是大漢,兩萬三千人之中一般也就四千左右的成年男子。


    可在匈奴這邊,兩萬三千人中,最少也得有七八千的成年男子!


    匈奴人可是全民皆兵。


    這意味著,大漢一年內就成功讓匈奴少了七八千的騎兵,還給大漢自身補充了七八千的騎兵。


    裏外裏一算,大漢等於是淨賺了差不多兩萬騎兵!


    一年淨賺兩萬,這個數字隻能用恐怖來形容。


    【對於被漢朝不斷抽水的事實,匈奴統治階層並不是沒有預見。】


    【但此刻的匈奴統治階層卻無暇去管這件事情。】


    【因為在匈奴內部,另外一件大事爆發了。】


    王庭中,諸多匈奴貴族齊聚,氣氛極為凝滯。


    虛閭權渠單於躺在眾人的麵前,身體已經僵硬,沒有任何氣息。


    一場圍繞著單於大位的博弈,就此召開。


    這場單於之爭,還要從上上上任的且鞮侯單於說起。


    且鞮侯單於死後,當時在王庭內部的貴族們並沒有推當時是左賢王的狐鹿姑,反而推了他弟弟左大將繼任。


    時任左賢王的狐鹿姑急了,領兵和左大將相爭。


    後來雙方妥協,狐鹿姑繼任單於,左大將被提升為左賢王,等狐鹿姑單於死後再接任單於。


    沒想到,這個左賢王死在了狐鹿姑單於的麵前。


    狐鹿姑單於立刻反悔,把左賢王的兒子先賢撣封為日逐王,空出來的左賢王則交給了另外一個弟弟。


    這下子引來了匈奴內部的激烈反彈,狐鹿姑單於死前不敢把這個左賢王立為單於了,就讓第三個弟弟左穀蠡王接任。


    不曾想,衛律等匈奴大臣覺得第三個弟弟左賢王上位對自己不利,等狐鹿姑單於死後就立了右穀蠡王,也就是第四個弟弟為單於,這便是壺衍鞮單於。


    壺衍鞮單於倒是沒出什麽幺蛾子,順利地把單於的位置傳給了第五個弟弟,也就是剛剛死掉的虛閭權渠單於。


    所以,狐鹿姑單於、壺衍鞮單於和虛閭權渠單於三個人,都屬於親兄弟關係,而不是父子關係。


    那問題就來了。


    狐鹿姑單於時那個左賢王的兒子先賢撣,心中肯定不爽啊。


    本來單於應該是我爹來當的,我爹讓給你的,結果你狐鹿姑卻傳給了另外的兩個叔叔(壺衍鞮單於、虛閭權渠單於)。


    如今,虛閭權渠單於已經是狐鹿姑單於兄弟輩中最後一個活著的了。


    虛閭權渠單於死後,也該將單於的位置傳迴我先賢撣手中了吧?


    但問題是,別人不這麽想啊。


    狐鹿姑單於的兒子,壺衍鞮單於的兒子,還有虛閭權渠單於的兒子都覺得自己有資格繼承單於的位置。


    三個單於一共有十四個兒子,再加上一個先賢撣。


    整整十五個人,開始爭奪匈奴的單於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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