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漢世界,漢武帝微微點頭,語氣中帶著明顯的讚賞。


    “這個上官家的小女孩,倒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


    劉據微笑道:


    “病已這個孩子也不錯,沒有為了皇位而放棄自己的糟糠之妻。”


    霍去病揉了揉鼻子。


    許平君的老爹許廣漢最落魄的時候也是個暴室嗇夫,正兒八經的掖庭吏員,領朝廷俸祿的人。


    怎麽就“糟糠”了?


    當然,這種話霍去病還是知道,不能說出口的。


    衛青感慨道:


    “劉病已陛下有情有義,是一個好男人。”


    漢武帝嗬了一聲,淡淡道:


    “好男人是好男人了,但皇位可不是一個單純的好人就能坐穩的。”


    “一個好人也沒辦法鬥垮冠軍侯的親弟弟,對吧去病兒?”


    一滴冷汗從霍去病額頭滑落。


    “陛下,霍光這臭小子無法無天,臣以後一定會好好教育他。”


    漢武帝看了一眼霍去病。


    “先讓他在天牢待一段時間,等朕看完這部盤點視頻再說吧。”


    霍去病暗自叫苦。


    阿光,你這臭小子真是……


    還好你沒篡位,不然為兄和舅舅不但保不住你的性命,怕是要全家和你一起上路了。


    旋即,霍去病又擔心了起來。


    霍光這臭小子,不會在接下來的視頻播放中篡位吧?


    堂堂冠軍侯,難道就這麽被臭小子連累而死?


    ……


    金幕中,視頻繼續播放著。


    霍山帶著一份奏疏來到了劉病已的麵前。


    “陛下,這是一份必須由您親自進行批示的奏章。”


    劉病已聞言,明顯有些疑惑,接過奏章。


    看著看著,劉病已的表情明顯產生變化。


    這份奏折是霍光某個黨羽所上。


    奏折中直接就說了,當今陛下乃是出自孝武皇帝叛太子劉據之後。


    劉據一直沒有議定諡號,作為劉據的後代,陛下應該給劉據蓋棺定論。


    劉病已沉默許久,開口道:


    “大司馬是什麽意見?”


    霍山迴答道:


    “大司馬認為,陛下如今身為大漢天子,早就已經和叛太子劉據沒有任何牽連。”


    “但劉據畢竟和陛下有血緣關係,不如議定諡號,也算是給陛下的血脈一個交待。”


    劉病已點了點頭,道:


    “好。告訴大司馬,明日領三公九卿入宮,商議劉據諡號一事。”


    霍山恭敬道:


    “丞相認為,劉據畢竟是孝武皇帝朝在位最久的太子,還是應該召開一次文武百官都在的大朝議,方顯公正。”


    劉病已猛然握緊了拳頭。


    過了好一會,他才將拳頭緩緩鬆開,唿出一口氣。


    “大司馬言之有理,就那就等三天後的大朝議吧。”


    霍山提醒道:


    “陛下,是丞相的提議,並不是大司馬。”


    劉病已猛然抬頭,死死地盯著霍山。


    霍山沒有說話,麵不改色地躬身一禮,然後離開。


    劉病已臉色鐵青,注視著霍山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


    鏡頭一轉,大朝會如期召開。


    文武百官齊聚一堂。


    丞相楊敞站了起來,開口道:


    “有司上奏,陛下批示。”


    “今日當議定前孝武皇帝朝叛太子劉據諡號。”


    在場的群臣聞言,不少人都露出驚訝的表情。


    許多道明裏暗裏的目光都看向劉病已。


    皇帝冠冕上的旈珠垂下,擋住了劉病已的表情和所有窺探的目光。


    範明友第一個站起來,手持芴板開口道:


    “臣以為,劉據起兵造反,殺戮國家大臣,乃是大奸大惡之徒。”


    “可定諡號為‘幹’。”


    犯國之紀,曰幹。


    劉病已沒有開口說話。


    鄧廣漢隨後站了起來,手持芴板奏道:


    “劉據表麵受大儒所教,言行必提及孝道,實則有暗害孝武皇帝之心,縱得知孝武皇帝在世依舊死不悔改。”


    “可定諡號為‘僭’。”


    言行相違,曰僭;自下陵上,曰僭。


    劉病已深吸一口氣,還是沒有說話。


    範明友、鄧廣漢兩人,都是霍光的女婿。


    兩人開口後,諸多霍光黨羽都站了出來,爭先恐後地開口。


    “臣以為,可定諡號為‘剌’。”


    不思忘愛,曰剌;愎狠遂過,曰剌;暴戾無親,曰剌;暴慢九卿,曰剌。


    “臣以為,可定諡號為‘厲’。”


    殺戮無辜,曰厲;暴虐無親,曰厲;愎狠無禮,曰厲;扶邪違正,曰厲。


    劉病已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對別人來說,那隻不過是曆史中的某個早就已經在十多年前成為過去式的人物。


    但對劉病已來說,那可是他的祖父,還有父親!


    光祿大夫邴吉終於忍不住了,開口道:


    “劉據畢竟乃是當今陛下之祖父,如此惡諡,意義何在?”


    “陛下,臣以為當定諡號為‘聲’。”


    不生其國,曰聲;不主其國,曰聲。


    這個諡號屬於“中諡”,並非之前提出來的“惡諡”。


    丞相楊敞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冷冷道:


    “光祿大夫這就不對了,劉據起兵造反,擅殺朝廷大臣,這是鐵證如山,由孝武皇帝派人查明的事實。”


    “當年大司馬就是主持調查的主要官員之一,還有朝中諸公卿許多也同樣在當年為平定劉據叛亂之事出力。”


    “事實確鑿,怎麽能讓劉據得一中諡!”


    邴吉怒道:


    “臣不言君父之過,劉據乃陛下生身祖父,如何就不能為其遮掩一二?”


    楊敞冷冷道:


    “遮掩什麽?事實就是事實,你是覺得陛下會如昌邑王劉賀一般愚昧昏聵,罔顧事實不成?”


    楊敞和邴吉爭吵起來。


    霍光非常平靜地坐在楊敞對麵,雙目微閉,似乎一切都和他沒有關係。


    終於,劉病已開口了。


    “大司馬,你有何建議?”


    整座大殿突然安靜了下來。


    霍光睜開眼睛,手持芴板,站起來恭敬行禮,道:


    “陛下,依老臣之見,可定為‘戾’。”


    不悔前過,曰戾;不思順受,曰戾;知過不改,曰戾。


    劉病已看著霍光,良久沒有開口。


    這同樣也是一個惡諡。


    霍光並不著急,依舊彎腰站立原地,等待著劉病已的答複。


    過了好一會,劉病已緩緩開口道:


    “就依大司馬之見,定諡號為‘戾’吧。”


    霍光恭敬道:


    “謹遵陛下旨意。”


    頓了頓,霍光又道:


    “劉據既然為戾,則其妻史良娣之諡號當為戾夫人。”


    劉病已表情平靜地聽著,沒有開口。


    “孝武皇帝先皇後衛氏(衛子夫),臣以為諡號可為‘思後’。”


    聽到這裏,劉病已的表情稍微好了一點點,淡淡道:


    “就依大司馬所言。”


    至此,衛子夫、劉據這對母子的諡號,終於在他們死後十八年議定。


    劉病已站了起來,道:


    “朕乏了,今日朝議就到此為止。”


    霍光和文武百官行禮,送劉病已離開。


    漢初世界之中,劉邦重重地哼了一聲。


    “霍光這個賊小子,可以啊。”


    “竟然把朕的後世子孫定諡號為‘戾’!”


    戾這個諡號,屬於惡諡中也相當惡毒的一個。


    不悔前過,知過不改,不思順受。


    得到這個諡號,就等於是在說此人的一輩子都是徹徹底底的錯誤。


    死了,不但是活該,甚至可以說是國家少了一個大害!


    劉病已作為堂堂的大漢皇帝,卻不得不在霍光的逼迫下給自家爺爺定下這麽一個諡號。


    這就是霍光在啪啪當場打劉病已的臉啊!


    劉恆臉色同樣非常難看,冷冷道:


    “這個霍光,病已隻不過是沒有按照他的意思立霍成君為皇後,他就要做得這麽過分!”


    “作為臣子,當麵侮辱君王威嚴,他怎麽敢!”


    蕭何摸了摸鼻子,沒有開口說話。


    在蕭何看來,劉據顯然是隻能給一個惡諡的。


    本來劉徹推崇的是儒家的公羊學派,劉據卻偏偏去信重公羊派的死敵穀梁派諸儒生。


    起兵後得知劉徹沒死,劉據便應該自縛前往劉徹處請罪,但劉據卻選擇了繼續造反到底。


    誠然,從劉據的角度來說,他的選擇是可以理解的。


    但諡號,那是必須要從正統,也就是劉徹的角度來議定的。


    ‘戾’這個諡號,稍微過分了一點,但也還算合適、客觀。


    當然,劉邦、劉恆父子的想法,蕭何也能理解。


    劉據畢竟是劉家後代的嫡長子,再考慮到霍光對劉病已的逼迫,劉邦父子從情感上來說自然是沒辦法接受這個諡號的。


    金幕中,視頻繼續播放著。


    劉病已迴到後宮,表情陰鬱。


    許平君見狀,趕忙將小劉奭交給了一旁的乳娘,走過來握住了劉病已的手。


    “陛下,諡號出問題了?”


    劉病已哼了一聲,道:


    “戾。”


    許平君吃了一驚,過了好一會才道:


    “是大司馬定的?”


    劉病已點頭道:


    “就是他。”


    許平君俏臉浮現怒意。


    “他們怎麽能這麽做呢?實在是太過分了!”


    劉病已沉默良久,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朕也是沒辦法呀。”


    頓了頓,劉病已又苦笑一聲,道:


    “最起碼也是蓋棺定論了,今後朕確實也少了一個麻煩。”


    “唉,真不知道孝武皇帝當年怎麽想的。”


    劉徹雖然誅滅了江充全族,也修建了一座思子宮。


    臨死前還把劉病已收入了劉家皇族的族譜。


    但,劉徹卻並沒有給劉據平反,也沒有定下諡號。


    否則,怎麽會有今天的事情?


    許平君也沒什麽好的辦法,握著劉病已的手柔聲道:


    “陛下,事情過去了就沒事了。”


    劉病已看了一眼許平君,點了點頭。


    “希望霍家能適可而止吧。”


    “你父親的封爵,霍家這一次也該做出讓步了。”


    許平君的父親許廣漢和司馬遷一樣,因為犯錯而受過腐刑,如今是個閹人。


    霍光以此作為理由,認為許廣漢不適合被封為國丈,幾次駁迴了劉病已冊封許廣漢的旨意。


    許平君臉色有些黯淡,過了好一會才歎息道:


    “再等等吧,霍家勢大,沒有人能拿他們怎麽樣的。”


    鏡頭一轉,已經到了霍家。


    霍光獨自坐在書房之中,斑白的頭發隨著窗外吹來的微風緩緩飄揚。


    “陛下, 看來你是真的沒有隱藏的招數了。”


    “也是,都過去了這麽多年。”


    霍光笑了笑,表情變得安心、祥和。


    霍夫人走了進來,坐在霍光麵前。


    “夫君,什麽時候把成君送入宮?”


    霍光看了一眼妻子, 沉吟片刻之後道:


    “你想殺許平君?”


    霍夫人冷笑道:


    “既然那婢子不知好歹,執意要坐皇後的位置,那她就該死!”


    “將來的皇帝,必須要有霍家的血脈。”


    “不然,怎麽保證我們長久掌控朝政?”


    “你也知道,禹兒他們的才能可是遠不如你的。”


    霍光沉默片刻,道:


    “皇後是君母,謀害皇後,此事不合規矩。”


    霍夫人哼了一聲,不滿地開口說道:


    “別和我說什麽規矩!咱們霍家這些年違反規矩的事情還少了?”


    “皇帝都廢了一個,再弄死一個皇後又算得了什麽?”


    霍光默然良久,歎了一口氣。


    “你若是要做,也可以。但事情必須要隱秘,要讓所有人都看不出問題。”


    “若是做不到這一點,就不能去做,懂嗎?”


    霍夫人大為不滿,道:


    “區區一個嗇夫的女兒,需要這麽小心嗎?”


    霍光的表情變得嚴厲起來,道:


    “我說了,做事要合規矩!”


    “至少,表麵上要讓人挑不出毛病。”


    “別再讓我再說一次!”


    霍夫人哼了一聲。


    “你就是這個擰巴的性格,一輩子做什麽事情都瞻前顧後的,沒勁!”


    說完,她拂袖而去。


    看著妻子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霍光搖了搖頭,歎息一聲。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西漢世界中,漢武帝看到這裏,悠悠地開口。


    “這個霍光,真的是一步步越來越放肆了啊。”


    “先是鏟除政敵,然後獨掌朝綱拒不歸政弗陵兒。”


    “接著廢掉劉賀,如今竟然連病已的皇後都要謀害。”


    “再接下來,恐怕就是連病已都要殺掉了吧?”


    劉據表情冷峻地看著金幕,道:


    “霍光已經被權力給腐蝕了,不再是之前那個恭敬於陛下的臣子了。”


    作為一個在金幕中剛剛被劉據定諡號為“戾”的人,是絕對不可能對霍光有什麽好語氣的。


    霍去病滿頭大汗。


    我的好老弟,你究竟在搞什麽東西啊!


    剛想著你不要搞事,怎麽現在連皇後都盯上了?


    衛青緩緩開口道:


    “霍光之妻看來並非良配,竟然慫恿霍光做出這種事情。”


    “臣以為,此女可休迴娘家。”


    霍去病眼睛一亮,忙道:


    “對對對,這女子是萬萬留不得了,必須休掉!”


    漢武帝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衛青和霍去病。


    “大漢什麽時候是女人說了算?”


    別看大漢經常出現什麽太後攝政,但“攝”這個字就說明了權力的本質還是來自於男性皇帝,女子隻能因為某些原因暫時代替男性執掌。


    等自家年幼的男性接班人成年後,這種權力就必須歸還。


    正所謂上行下效,既然連皇帝都是這樣,那臣子們的家中自然更是如此。


    謀害皇後這麽一件大事,沒有霍光的點頭怎麽可能做得到?剛剛金幕中也明明白白地播放出來了。


    劉據也很不高興地說道:


    “大司馬,冠軍侯,你們兩個也不要給霍光開脫了。”


    “在他手裏掌控的霍家,已經和當年齊國的田家一樣,有了不臣之心!”


    漢武帝冷冷道:


    “若是許成君當真被謀害了……哼!”


    霍去病擦了擦腦袋上的汗,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金幕中,視頻繼續播放著。


    劉病已表情嚴肅地拉著許成君的手,輕聲開口:


    “霍氏勢大,之前想要讓霍成君當皇後卻不成,可能會對你有不利之舉。”


    “你可讓丈人和張賀一起在掖庭之中選拔忠心之人入宮隨侍,別再用之前的宮人,以免出事。”


    頓了頓,劉病已又笑道:


    “反正朕現在也不需要處理政務,咱們每天都在一起,朕親自盯著,問題想來是不大的。”


    許平君點了點頭,想著要麵對霍家這個權傾朝野的龐然大物,心中不由有些驚懼。


    但看著麵前一臉鎮定的劉病已,心中又不覺感到安定。


    過了好一會,許平君才輕聲道:


    “陛下,什麽時候才能擺脫這擔驚受怕的日子呢?”


    劉病已將許平君摟入懷中,柔聲開口。


    “再等等吧,霍光馬上就要六十,他活不了多久了。”


    等待,是劉病已眼下唯一能做的事情。


    時間一天天過去,劉病已登基已然兩年。


    這兩年來,霍氏大權獨攬的情況沒有任何改變。


    又是一次大朝議正在進行。


    劉病已看似嚴肅端正,實則暗中觀察各個大臣開口說話的順序和語氣,猜測他們和霍光之間的關係,以及依附霍氏的程度。


    在這座大殿中,沒有一個人是不依附霍氏的。


    說得嚴謹一點,應該是所有人都依附在霍光的羽翼之下,哪怕身為皇帝的劉病已也不例外。


    劉病已心中歎息不已,旈珠下的視線不停掃過霍光。


    這老家夥,怎麽就還沒死呢?


    就在此時,大鴻臚站了起來,開口道:


    “陛下,烏孫國剛剛傳來八百裏加急。”


    “匈奴即將進攻烏孫,烏孫王翁歸靡與王後解憂公主上奏,請求大漢發兵支援。”


    匈奴?


    劉病已一聽,頓時來了精神。


    大漢可是很久沒有開戰過了!


    但馬上,劉病已又想到一點。


    霍光治理漢朝這麽多年,從來沒有和匈奴爆發過真正的大規模戰爭。


    這一次恐怕也是如此。


    劉病已心中暗歎,還是開口道:


    “大司馬,此事你怎麽看?”


    作為漢朝大將軍、大司馬,這件事情還真就是問霍光最合適。


    霍光沉默片刻,用一直以來那不緊不慢的語氣開口道:


    “臣以為,大漢也是時候出兵討伐匈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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