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直接被劉徹硬控了三秒鍾。


    這一刻,霍光真的想要問劉徹一句。


    陛下,難道您真的看不出來這些祥瑞都是胡說八道嗎?


    劉徹得意洋洋地對著霍光開口道:


    “霍光啊,你看看,這就是朕的大漢,祥瑞遍地,封禪正當其時啊!”


    霍光頓時陷入沉默。


    幾秒鍾後,霍光點頭道:


    “陛下治理之下的大漢煌煌盛世,乃是前所未有之盛景,臣得幸生在此世間,為陛下效力,與有榮焉。”


    劉徹的笑聲越發響亮了。


    霍光唿出一口氣,覺得自己的心性素養還是有待提高。


    都在宮中這麽多年了,說謊的時候依舊還是習慣性地會心虛一下。


    這樣不好。


    有了各種祥瑞之後,劉徹“順應天意”,將明年的年號改為“元封元年”。


    “元”在這裏可不是錢的意思。


    華夏古人認為,天地開辟之初是一團混沌的元氣,這種元氣就叫做“一元”。


    元,指的就是事情的開始。


    至於“封”,指的自然就是封禪。


    “元封”這個年號,就是昭告天下,大漢皇帝劉徹即將開始封禪大典。


    為了防止匈奴趁著封禪的時候南下搗亂掃興,劉徹先派出十八萬大軍前往邊關,以一部分先鋒掃蕩了漠南尚未被大漢占據的地區,以表示對匈奴的威懾。


    元封元年三月,劉徹正式帶著浩浩蕩蕩地大部隊從長安城出發,啟程東巡。


    這一次除了十餘萬大軍之外,還有文武百官,皇後和各種被冊封的嬪妃,諸侯王以及王妃,列侯和列侯夫人等等。


    整個隊伍的總數量達到了數十萬之多,綿延上百裏。


    劉徹坐在禦駕上,看著這前唿後擁的場景,心情大暢。


    “這就是朕的煌煌盛世啊!”


    金日磾和霍光兩人分別侍立在劉徹身邊。


    縱然是巨大如一間房子的禦駕馬車,依舊不可避免地有些搖晃。


    但兩人非常沉穩地站著,身體不受任何影響。


    金日磾抬起頭,環顧一圈,開口道:


    “陛下,嵩山到了。”


    華夏有五嶽,分別是泰山、華山、衡山、恆山、嵩山。


    華夏地處東方,故而東嶽泰山最為重要,被列為劉徹封禪之地。


    但華夏又自稱“中國”,所以路上正好要經過的中嶽嵩山,也是不可不祭祀的。


    鏡頭一轉,在群臣的伴隨下,劉徹登上嵩山,按照大漢之前郊祭的典禮祭祀了中嶽。


    嵩山的山腳下,數以萬計的民夫正在搬運各種物資。


    “快,再快一點!”


    “別誤了陛下的事!”


    一名身體瘦削的民夫扛不住身上沉重的袋子,砰一聲摔倒在地,袋子裏麵的糧食撒了一地。


    不遠處走來一名頭戴獬豸冠的法家吏員,對著這名民夫破口大罵。


    “混賬東西,這可是要給貴人們吃的上好糧食,你糟踐了一袋,你簡直該死!”


    吏員罵著還不解氣,直接上腳怒踹民夫。


    民夫在地上翻滾呻吟,身前身後的其他人卻隻是眼神麻木地看了一眼,就繼續向前。


    誰肩膀上沒有個沉重的袋子呢?


    多停留幾秒,就要多花費幾秒鍾的力氣。


    耽擱不起啊。


    “住手!”


    一位年輕的侍中走了過來,正是霍光。


    無須多言,霍光身上的衣物已經證明了他身份的尊貴,吏員立刻露出笑容,解釋道:


    “大人有所不知,這些刁民總是習慣性偷奸耍滑,幹活總是偷懶,必須要懲治一下,警示他人。”


    偷奸耍滑?


    霍光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依舊還躺在地上的那個民夫。


    膚色粗糲,皮膚黝黑,腰肢佝僂,衣服破舊,頭頂還包著一塊破布。


    一路過來,霍光看到太多這樣的黔首百姓在田間勞作了。


    又何止是一路呢?


    眼前,霍光麵前不就有一條長長的,由這些辛苦服勞役,給封禪做後勤的黔首百姓們組成的隊伍嗎?


    霍光歎了一口氣,道:


    “告訴你的主官,我乃侍中霍光,此人已經不堪勞役,就讓他迴家去吧。”


    “若有任何問題,我自然負責便是。”


    吏員嚇了一跳,趕忙陪笑道:


    “原來是冠軍侯之弟,侍中霍大人。”


    “沒問題,絕對沒有問題。”


    說著,吏員對著躺在地上的民夫喝道:


    “你祖墳冒青煙了,侍中大人免了你這一次的徭役,還不滾起來謝侍中大人!”


    民夫踉踉蹌蹌地爬起來,對著霍光磕頭。


    霍光看著一臉感激涕零的民夫,心中很不是滋味,勉強露出一個笑容。


    “好好迴家,好好過日子。”


    霍光本想從懷中拿出一些銀子,但看了一眼麵前的吏員,又作罷。


    他就這麽安靜地站在原地,目送這位民夫艱難移動腳步,消失在了視線中。


    吏員不敢打擾,自行離開。


    “你能救一個,你還能救這裏這麽多人嗎?”


    聽到這個聲音,霍光轉過頭來,看到了金日磾。


    “金兄不是應該陪伴陛下嗎,為何會在此?”


    金日磾挑了一下匈奴人特有的卷曲眉毛,淡淡道:


    “裏麵因為封禪禮節的事情吵得兇,陛下把我們都打發出來了。”


    “霍兄還沒迴答在下剛剛的問題。”


    霍光笑了笑,看著麵前的民夫長龍緩緩移動,半晌後才道:


    “金兄從小就是王長子,但霍某不同,從小出生於小戶之家。”


    霍光的父親霍仲孺屬於拔x無情的渣男,從來沒有正式當過衛少兒的丈夫。


    無論是皇後衛子夫還是大將軍衛青,其實都不怎麽待見這個所謂的妹夫。


    所以即便是在衛子夫和衛青發跡已經很長一段時間後,他們也隻是專心培養衛少兒生的霍去病,對霍仲孺那邊並未有什麽優待。


    霍光從小的生活當然也不算差,畢竟吏員也是大漢公務員,生活品質也不是一般老百姓能碰瓷的。


    但吏員又是官吏之中的最底層,也是最經常和老百姓打交道的。


    小霍光跟在父親身邊,多多少少也有一些耳濡目染。


    霍光感慨道:


    “老百姓其實很不容易,特別不容易。”


    金日磾淡淡道:


    “如今乃是大漢前所未有的盛世,若是生在這盛世的黔首都不容易,那生在其他時代的呢?”


    霍光笑了笑,沒有說話。


    有些心裏話,可以和家人說,可以和朋友講,但沒必要告知同事。


    同事隻是結束工作後的陌生人而已。


    金日磾平靜地開口道:


    “我其實很羨慕陛下,縱然我能順利繼承休屠王,也永遠不可能達到陛下這樣的水平。”


    霍光安靜地聽著,沒有開口打斷。


    頓了頓,金日磾又說道:


    “剛剛你救走的這個民夫名字叫做安,他有兩個哥哥多年前在李廣全軍覆沒那一戰中陣亡。”


    “他身上有背傷,是在跟隨衛青大將軍和伊稚斜的大戰中落下的病根子,一直沒好。”


    “在那一戰中,他的長子跟隨的是冠軍侯麾下的校尉李敢。李敢所部陣亡不過三百,偏偏他長子就是那三百中的一個,永遠地留在了漠北。”


    霍光忍不住道:


    “戰死不是有朝廷撫恤嗎?”


    大漢的撫恤金雖然不能說非常豐厚,至少在老百姓這個階層,是足夠維持“吃飽穿暖”這種要求的。


    有朝廷撫恤金的人,怎麽會變成剛剛那個樣子?


    金日磾笑了笑,淡淡道:


    “這你得問桑弘羊啊。”


    霍光差點脫口而出,為什麽要問桑弘羊?


    但下一秒他自己就明白了。


    因為朝廷沒錢啊。


    和其他必要的支出相比,撫恤金是最適合克扣的。


    死人又不會抗議。


    死人留下的妻兒老小,也沒有誰會擔心他們造反。


    頓了頓,金日磾又開口道:


    “不過這個安是幸運的,很快就會有人把他該得的撫恤金送到家裏。”


    “隻要他能活著迴家,他將來的日子至少會比現在好很多了。”


    霍光抬起頭,驚訝地看著金日磾。


    很少有人知道,在劉徹的授意下,金日磾手中秘密掌控著某個特務組織。


    霍光是知情的少數人之一。


    很顯然,也隻有金日磾能做到他剛剛說的事情。


    “為什麽?”霍光忍不住問道。


    金日磾看了一眼霍光,露出笑容:


    “霍兄可能忘了,我在宮裏當過好幾年的馬奴。”


    “上林苑的生活啊,可不比民間黔首百姓強多少。”


    說完,金日磾轉身離去。


    大秦世界之中,扶蘇有些氣憤。


    “沒想到,漢武帝的盛世竟然是這樣的盛世。”


    “黔首百姓被欺壓到這種程度,簡直和亂世沒有區別。”


    “這樣的盛世要來有何用?”


    坐在皇位上的秦始皇聞言沉默良久,臉上罕見地露出一絲自嘲。


    “在這一點上,朕和劉徹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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