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蒙古第一次伐宋期間,四川全境陷落,孟珙提兵到夔州一番血戰才勉強擋住了蒙軍南下的攻勢。但南宋隻有一個孟珙,不能又讓他守江淮又讓他守京湖還讓他守四川。史嵩之升任次相後任命孟珙為京湖製置使,抗蒙作戰有功的杜杲為淮西製置使,自己心腹李曾伯為淮東製置使,餘玠四川製置使。


    史嵩之任相期間,一直有諫官攻擊他大權獨攬任人唯親,但縱觀四大戰區一把手,孟珙和李曾伯確實是史嵩之的絕對親信,可杜杲卻是憑戰功實打實升上來的,而且杜杲是堅定的主戰派,在蒙古使者南下議和時堅決反對,讓有心議和的史嵩之恨得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


    除了以上三人外,朝廷新任的四川製置使餘玠也並非史嵩之的人,細數起來應該還屬於史嵩之的政敵,因為餘玠是趙葵的人。


    後來守蜀有功的餘玠在年輕的時候可不是個省油的燈,脾氣暴躁好惹是生非,曾經在臨安太學讀書,業餘時間到茶館喝茶卻與賣茶老人發生口角,三兩句話不投機居然直接動手打人,把老人毆打致死。


    殺人就要償命,餘玠一看犯下人命案了隻好立即跑路,書也不讀了,逃到了江淮前線從軍。當時宋蒙開戰,南宋正值用人之際,對參軍之人也沒什麽嚴格的審核,於是餘玠順利成為一名淮東守軍。


    端平入洛失敗後,沒背景的全子才降職去了京湖守唐州,有背景的趙葵很快官複原職繼續擔任淮東製置使。餘玠在淮東投軍後因緣際會之下與趙葵打過一次交道,當時餘玠在軍中侃侃而談,趙葵看他口才不錯便召入府中做事做了一名主簿。


    蒙古南侵時,杜杲在安豐苦戰拒敵,餘玠奉命率軍救援安豐,與杜杲裏應外合之下擊敗蒙軍,升任招信軍知軍。接著又在滁州、濠州一帶多次與蒙軍作戰,挫敗了當時蒙軍的多次進攻。淳佑元年十月,餘玠率軍再次在安豐與蒙將察罕部作戰,宋軍水陸並進大破蒙軍,餘玠憑軍功升任淮東製置副使。


    說趙葵指揮有方也行,說餘玠作戰勇猛也行,反正人家在兩淮打出了戰績,此時蒙古暫緩攻勢,孟珙、杜杲鎮守一方走不開,趙葵升任副樞相進入宰執,派有威望有能力的餘玠收複四川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淳佑三年八月餘玠來到四川,麵對的是一片殘破到不能再殘破的土地。


    拜蒙古人所賜,自從端平三年第一次攻陷四川後,侵略者將整個四川劫掠一空,從州郡府庫到民間所藏幾乎一無所剩。四川盆地氣候炎熱,北方的蒙古人又不習慣當地氣候,故而連續幾次入侵四川,都是搶完之後便北上迴到黃土高原休整。


    餘玠進入四川後,主要幹了兩件事兒,一個是築城,一個是經濟改革。


    為了充分利用四川戰略縱深,防止指揮部上來就被蒙古人端掉,餘玠奏請朝廷將四川製置使駐所設置在了重慶,並於入蜀當年擴建了重慶城。接著又陸陸續續在瀘州修築了神臂城、在廣安修築了大良城、在蓬州修築了運山城、在成都修築了築雲城。


    其中最著名的一座城位於合州(今重慶市合川區),取名釣魚城,十年後,這座釣魚城外將天崩地裂。


    築城是要花錢的,雖然窩闊台死後蒙古人停止了大規模南侵,但南宋四大戰區飽經戰火,尤其是四川已經被打殘,想要有足夠的錢糧用於工事建設依然是困難重重,餘玠意識到了四川財政的窘迫,於是進行了一係列經濟改革,改革的首個對象就是四川交子。


    交子就是紙幣,實際上早在北宋年間朝廷就小範圍的發行過交子,但由於管理不善後來造成通貨膨脹嚴重漸漸廢棄。沒想到金國末年,這套被北宋玩兒剩下的把戲又被金國君臣學了去,在國內開始發行交鈔,同樣也是引起了嚴重的通貨膨脹,但金國已經無力通過國內生產平衡貨幣實物之間的關係,交鈔購買力下降就加大印鈔力度,最終導致政府信用破產,交鈔徹底淪為廢紙。


    南宋雖然吸取了北宋的教訓,但到了寧宗朝開禧北伐前夕,朝廷要對金作戰需要錢糧,當時四川是南宋的錢糧基地,於是朝廷便大規模從四川轉運錢糧沿江而下到京湖兩淮。但問題是四川的錢糧轉運出來了,民生又保不住了,為了穩住四川社會經濟和百姓生活,朝廷在四川一地推行交子,用以彌補銀絹等實體貨幣的不足。


    發行紙幣不是不可以,但一定要控製好規模,防止紙幣與實體貨幣間兌換失衡。現代經濟學中各國央行發行的貨幣都是有相對應的準備金作為壓艙石,可古代封建社會不會管什麽準備金不準備金的,交子印好咱就用,不夠咱再接著印,反正朝廷說了讓四川印交子使用。


    為了防止交子擠兌引起社會動蕩,朝廷對四川交子的使用做出了一定的約束:交子發行三年期內等價於等額銀絹銅錢,三年過後,可到地方政府指定的機構無條件兌換銀絹銅錢實體貨幣。


    有時候不得不佩服古人,在經濟學不完備的古代硬生生的搞出了一套南宋版的“承兌匯票”,但也正是交子有政府承兌的這一擔保作用,四川的交子勉勉強強流通了起來。


    社會穩定的時候用交子可以,交子與實體貨幣兌換也相對穩定。但開禧北伐期間吳曦謀反,四川還沒打出去便先內亂,雖然後來無吳曦伏誅,謀反也被鎮壓了下去,但引起的戰亂嚴重破壞了四川的經濟生產,地方政府開始想辦法救經濟。


    現代經濟學告訴我們,經濟生產、貨幣政策和匯率是一組不可能三角形,四川政府要救經濟,又不能不用交子,那麽就隻有一個辦法:放棄匯率,讓交子貶值。


    於是,從開禧元年開始,四川交子發行量大幅增加,原本政府承諾每三年給予兌換的承兌機製破產,三年到期的交子無法兌換,四川交子貶值嚴重,幾近廢紙。


    現在餘玠來了,想要恢複生產就必須要用到交子這個金融工具,而匯率的失衡又導致交子不被百姓信任,那麽為了保住經濟生產和匯率,就隻能改變貨幣政策。


    餘玠采取了兩項措施,一個是減少交子發行量,餘玠在四川期間每年交子發行量減少到南宋初期水平,大大少於之前開禧以來的年發行量;另一個是延長交子承兌期限,以往到期的交子由政府分批進行兌付,而新發行的交子由原三年承兌延長至十年承兌,百姓看到之前的交子陸續承兌了,反而不再擔心十年期的新交子不會兌不出來,逐漸的恢複了人們對交子的信心。


    凡事啊,隻要是用心琢磨,總是能有個解決辦法的。


    四川自古以來都是天府之國,土地肥沃氣候適宜,在餘玠精心治理下很快恢複了經濟生產,糧食連年豐收,百姓安居樂業,“太平有象,民物熙然”。淳佑十年,入蜀已逾八年的餘玠開始調兵遣將,準備出師北伐。


    南宋時期的四川主要分四個大板塊,最西邊的成都府路、中間的潼川府路、東邊的夔州路和北邊的利州路。蒙古多次南侵劫掠,目標主要是成都府路和潼川府路,北歸之後部分蒙軍依然占據著利州路,控製川北門戶。


    利州路治所位於興元府(今陝西漢中市),這裏南控米倉山、大巴山,北據秦嶺,是陝西南下四川的一處軍事重鎮,曾長期作為四川宣撫使、製置使的駐所。


    當年諸葛亮五出祁山憑的是什麽?就是憑借著掌控者漢中一帶,從地形上占據了主動,否則以蜀漢的國力,能夠守住劍門關就不錯了,想北伐根本不可能。如今餘玠也麵臨一樣的形勢,收複中原是所有愛國誌士的終極夢想,從四川的戰略角度來看,想要實現北伐的目標就必須拿下興元府,進而對陝西、長安實現戰略威脅,尋找機會收複陝西、收複長安。


    淳佑十年十一月,餘玠在四川集結五萬大軍,沿興元府西南的金牛道北上。蒙軍階州(今甘肅武都縣)守將王德新原為宋將,此時王師北上趁機迴歸祖國,抓了階州兩位蒙軍將領前來投奔。宋軍開局順利繼續前進,先在路上的金牛堡擊敗蒙將王進,接著又在羅村、西縣(今陝西勉西縣)兩度擊敗前來阻擊的蒙軍,進駐到興元城外不遠處的中梁山。


    興元府城防堅固,強攻恐怕會造成較大傷亡,餘玠派部將焚毀了興元府以北通往大散關的棧道,切斷大散關以北蒙軍的增援路線,接著在興元城外大肆砍伐竹木製造城寨,每天白天派士兵不停地在幾個城寨之間來迴奔走,夜裏又派人不斷持火把進入城寨再悄悄溜出去,接著再持火把進入下一個城寨。


    就這麽演了幾天的戲,餘玠果然把興元城裏的蒙古人忽悠瘸了,蒙軍興元主帥夾穀龍古覺得宋軍人多勢眾,自己不是對手,打算突圍逃跑,但身邊的漢人謀士向他建議,宋軍遠道而來不可能有太多兵力,越是在城外搞些個大動作越意味著宋軍這是虛張聲勢,根本不足為懼,隻要耐心守城,待宋軍師老兵疲之後自然自行退去。


    了解漢人的還得是漢人,餘玠在城外一番折騰卻沒引起城內蒙軍絲毫異動,知道蒙軍這是打算據城死守了,於是率軍發起總攻,雲梯、石炮全都招唿上,晝夜不停。城中蒙軍同樣堅決抵抗,白天夜裏兵不卸甲,雙方苦戰數日,興元城中蒙軍逐漸不支。與此同時,大散關外的蒙軍統率塔思也得知了興元府被圍攻的消息,本想率軍前來救援沒想到關內棧道已毀,蒙軍主力無路可走。


    條條大路通羅馬,條條棧道同樣也通興元,在塔思多方打聽之下,得知大散關以西的陳倉道同樣可以南下進入興元,於是塔思率大軍繞行陳倉道南下,奔襲千裏前來救援興元府。


    五萬大軍對於宋軍而言兵力不少,對於蒙軍來說卻根本不夠看,再加上蒙軍多為騎兵,打起來宋軍的步兵也打不過,因此當餘玠得知蒙軍主力已經前來救援之後,立即下令全軍撤退,大軍返迴重慶,臨行前再次派人在城外城寨裏演了一把戲,蒙軍以為宋軍大軍還在不敢輕舉妄動,等塔思主力到了之後才發現上當,再想追擊,餘玠已經率大軍從容撤退。


    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跑還得能跑得掉,這才是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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