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宗駕崩當天,為了防止不孝子光宗得到消息後躲在後宮不出來,當天的值班宰執趙汝愚命令封鎖消息,沒有往宮裏報喪。第二天一早,趙汝愚上朝時直接當麵匯報,太上皇駕崩,請陛下前往重華宮主持國喪。


    光宗再次耍起老把戲:同意前往,然後要迴後宮準備。


    迴宮準備?你一迴宮那還不是泥牛入海再也不出來了?百官可不傻,留正趙汝愚堅決不同意光宗迴後宮準備,要走現在就走。


    千磨萬擊還堅韌,任爾東南西北風。麵對咄咄逼人的百官,光宗表現出了超強的頑固性,管你首相次相還是樞相,根本不理不睬,沒有再給對方勸諫的機會,轉身離朝就走。


    事出緊急留正顧不上體麵,又開始一邊拉扯著光宗的衣襟一邊哭,一直追到福寧殿。福寧殿是皇帝寢宮,居住的有後妃,追到這裏留正實在沒辦法再往前走了,隻好鬆手,放了光宗迴去。


    果然,迴去之後光宗就開始裝屍體,說啥也不出來了。


    皇帝能拖,駕崩的太上皇可拖不得,農曆六月的杭州有多熱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就這種天氣裏孝宗遺體拖上一天就得臭。留正無奈之下隻得自己親率百官到重華宮料理喪事,由謝太後代為主持,走完了全部喪事流程。


    喪事過後,一名叫做葉適的太學博士找到留正,代表所有太學生提出了一項建議,當今聖上以身體不適為由不主持國喪,無顏麵對天下,如果想安天下人心就請嘉王參與朝政,


    皇帝不得人心,但嘉王在孝宗最後時刻曾多次前往重華宮探望,如果嘉王此時受封太子,也算給朝廷和民間一個交代-儲君是孝子。留正不敢耽擱,立即進攻見到光宗,上奏了立太子之事。


    出乎留正意料,光宗對於立太子一事大為光火,把留正給臭罵了一頓,告誡留正不要亂提建議。


    當初光宗兩口子為了給兒子嘉王立太子與孝宗鬧出那麽大不愉快,如今阻力沒有了,卻不肯再把兒子立為太子,看起來似乎自相矛盾,但結合光宗一貫的表現來看也並不矛盾。當初向孝宗請立自己兒子為太子是害怕孝宗把嘉國公趙抦立為儲君威脅自己,如今孝宗已死,自己受威脅的源頭沒有了,還著急什麽立太子?


    自從孝宗駕崩,光宗就稱病罷朝不見大臣,除了留正趙汝愚等幾個宰執人員能見得到皇帝其他人誰也見不著。皇帝如此不孝,還不見大臣,也不出來解釋,也不立嘉王為太子讓他參政議政。時間一長,臨安城裏人心惶惶,大家都在擔心,不知道咱這位光宗皇帝到底想幹啥。


    到了六月中旬,臨安城的輿情已經發展到了幾乎無法控製的地步。很多官員直接離開朝廷逃迴老家,城內的居民大量遷居城外,就連宮裏的太監宮女們也開始陸陸續續出逃。由於城內動蕩,物價也跟著飛漲,米價、布價都在上漲,整個臨安城越來越混亂。


    國家太平的情況下被老百姓自發趕下台,這種先例在中國曆史上不是沒有過,為了避免南宋重蹈覆轍,上次請立太子沒過多久,留正再次進宮請立太子。


    令留正沒想到,時隔沒幾日,這次光宗很爽快的答應了,同意立太子。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光宗顯然不是君子,為了防止光宗變卦,留正請求正式下詔,把立太子辦成實事兒,別光停留在嘴上。


    光宗再次爽快的執行了,第二天翰林學士便把詔書送了過來給留正簽字,留正一看,光宗不僅下詔立太子,還在詔書裏說了自己當皇帝太久,身心疲憊,已經準備退位了。


    紹熙五年,光宗才剛當了五年皇帝,這算哪門子太久,隻不過最近留正進宮勸立太子勸的勤了點兒,就身心疲憊了?留正看完詔書後背發涼,這哪裏是下詔立太子,這分明就是在控訴首相留正逼宮,皇帝被迫禪位。


    自己辛辛苦苦為大宋江山社稷不停奔走,到頭來居然被皇帝甩了這麽大一口鍋,留正非常鬱悶,這次嘉王無論立不立太子,自己“權相”的惡名是要坐實了,萬一光宗真的禪位了,那“權相逼宮致使光宗無法盡孝”的故事將會廣為流傳。


    細思極恐,不寒而栗,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紹熙五年七月,留正稱病不朝,上表請辭,說啥也不幹你這光宗皇帝的首相了。


    臨安城裏本來就亂,之前全靠留正統禦百官安排朝廷日常事務,留正這一走,朝廷的大管家沒了,更是亂上加亂,連當時臨安城的衛戍部隊都開始竊竊私語,流言滿天飛。


    首相留正跑了,次相葛邲早先也已經被罷免,當時朝廷中官最大的就屬樞相趙汝愚。官職越高責任就越大,官員們自然把希望寄托到了趙汝愚身上,在葉適等人的勸說下,趙汝愚決定進宮麵見太皇太後吳氏,請吳後主持大局,讓嘉王提前即位以保大宋江山。


    吳後是當時趙宋皇室內輩分最高的,由吳後出麵廢黜不肖子孫主持禪位儀式當然是最合適不過的,可問題是大臣們一廂情願的大道理在吳後那兒不一定好使,趙汝愚等人沒有把握能說服吳後主持禪位。


    跟女人講道理不一定講得通,但講親情常常會收到奇效。在同僚的推薦下,吳後外甥,時任知閣門事的韓侂胄進入了趙汝愚的視線。


    韓侂胄,韓琦曾孫、神宗女兒唐國公主孫子、太皇太後吳氏外甥,雖然擁有者一串牛逼的親戚頭銜,但韓侂胄同誌本人讀書並不出色,沒能科考中舉,隻是後來憑借恩蔭,在宮裏混了個知閣門事的差事。


    知閣門事主要負責皇家日常出行禮儀安排,有比較多與皇室親近的機會,韓侂胄在工作期間經常與姨媽吳後打交道,吳後也很倚重這位難得的自己娘家人。


    趙構死後,吳後一個人居住在慈福宮,趙汝愚找到韓侂胄果然沒有找錯人,經過韓侂胄多次往返於慈福宮溝通斡旋,吳後終於同意主持禪位儀式,將南宋帝位過渡給嘉王。


    由於禪位計劃從策劃開始,光宗一直都處於稱病不朝的狀態,反倒減輕了趙汝愚的保密壓力,通過韓侂胄與吳後約定好,等七月嘉王服喪完畢後,立即舉行禪位。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趙汝愚看似無懈可擊的計劃其實仍存在一個巨大的變數:你想讓嘉王即位當皇帝,人家嘉王自己想當皇帝了嗎?


    嘉王雖然是光宗唯一在世的兒子,但當時顯然還沒做好要接班的準備,給皇爺爺孝宗服喪完畢後,原本喪事結束該迴王府了,卻不想被群臣攔住,皇太奶奶吳後就在孝宗靈前宣讀了詔書,命令嘉王即皇帝位,尊光宗為太上皇、李鳳娘為皇太後。


    皇位突然從天而降,是福是禍吉兇難料,嘉王不由得心生畏懼,堅決不同意即位。趙汝愚率百官苦苦勸進,可嘉王始終拒絕即位,被逼急了竟然繞著殿中柱子躲閃。


    禪位儀式眼看著要演變成一場鬧劇,吳後忍無可忍,怒斥嘉王站定,親手從群臣處拿過龍袍,給嘉王來了個南宋版“黃袍加身”,然後又拉著嘉王的手親自給他扶上龍椅,群臣跪拜新君。


    嘉王趙擴就這麽即位為帝,是為宋寧宗。


    因為此次禪位發生在光宗紹熙年間,故又稱“紹熙內禪”。紹熙內禪名為禪位,實為政變,南宋群臣在吳後的支持下擁立寧宗上台廢黜了光宗皇帝。光宗為了不對自己親爹盡孝,寧可長期稱病躲在後宮,對朝堂、民間發生的諸多輿情視而不見,最終為自己的錯誤行徑付出了代價。


    被迫成為太上皇,不意味著光宗願意認輸。寧宗即位後率百官來朝拜光宗,已經被尊為太上皇的光宗命令侍衛關閉寢宮宮門,堅決不見寧宗。


    當初不見父親,現在又不見兒子,光宗可以稱得上任性到家了。本來不見就不見吧,可光宗住的那是皇帝寢宮,現在寧宗做了新皇帝,按照製度應當寧宗住進皇宮寢宮,光宗要搬出去到重華宮居住。


    現在光宗不肯搬,寧宗即位之初又不能一上來就逼太上皇搬家,隻好自己跑去住到了重華宮。


    至此,紹熙內禪全過程結束,光宗和李鳳娘夫妻倆在接下來的歲月裏,不作妖、不露麵,長期居住在以坤寧殿和福寧殿為主的寢宮中。人們口中的“悍婦”李鳳娘也像換了一個人一樣,再也沒有主動製造過任何矛盾、慘案,而是安安靜靜的陪在光宗身邊,數著日子度餘生。


    後世學者通過研究史料,結合現代醫學分析,光宗有可能患有精神疾病,常常“目瞪不順,意思恍惚”。紹熙內禪後第二天寧宗單獨來看他,他瞪著寧宗看了半天愣是不認識是誰,最後還是韓侂胄解了圍,說是嘉王已繼嗣皇帝。當時光宗隻剩寧宗這一個兒子,卻對著寧宗看了又看,問別人,吾兒耶?


    總而言之,光宗的人生到了這裏講完了,雖然他還賴在寢宮裏不走,南宋曆史卻再也與他沒什麽關係了。在寢宮又生活了六年後,慶元六年(公元1200年)六月,太後李鳳娘先行病亡,兩個月後的八月光宗也一病不起,當月不治身亡。


    人吧,孝多孝少,總歸要有些孝心,不能當不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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