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來了餡兒餅,趙構驚喜萬分,堂堂天朝上國大金國居然如此厚待自己開出這麽好的議和條件,當然要答應,趙鼎勸也勸不迴來。


    趙構親自督辦議和,很快就派出使者前往金國報送國書,兩國使者你來我往。淮西兵變之後趙構考慮到行在安全問題離開建康迴到臨安,紹興八年五月,金使來到臨安商議和談細節,態度極為傲慢。


    趙鼎見金使如此倨傲,力勸趙構不要和談以免有傷國格,並且提出和談要遵循兩個基本原則:一是兩國互相平等,二是金國必須歸還全部北宋故土。


    從神宗的恢複漢唐舊疆到南宋試圖恢複北宋故土,想來也是心酸。


    趙鼎的兩個基本原則屬於有腦子有臉的人都會要求的,但趙構沒有臉,否定了趙鼎的兩個基本原則,告訴使者隻要能歸還徽宗靈柩和放還自己生母韋賢妃迴來,什麽都可以談。


    趙鼎反對無底線議和,秦檜卻極力支持,於是趙構秦檜君臣二人越走越近。紹興八年八月,趙構下詔授和州防禦使趙璩節鉞,封吳國公,這樣一則看似普通的任命卻遭到了首相趙鼎的反對,原因是不合禮製。


    趙構的太子趙旉死後因為再無子嗣,便收養了兩個養子-趙眘和趙璩。經過幾年的考察,趙構決定將趙眘作為接班人,將其任命為建國公,並為趙眘選拔老師教授功課,從一定程度上確定了趙眘皇嗣的地位。但趙眘受封後趙構並未遣散趙璩,而是繼續養在宮中,不久之後為其授予吳國公職位。


    天無二日國無二主,儲君也是一樣的道理,否則就會人為的在朝中製造派係,隻要趙構曖昧不清不明確趙眘儲君地位,就要有大臣在兩位皇子身後站隊,首相趙鼎上疏反對趙構對趙璩的任命一點兒毛病也沒有。


    首相強力的阻攔導致趙構沒能給趙璩任命官職,趙構內心自然非常不滿,原打算讓兩位皇子互相製衡,自己好居中把控,沒想到趙鼎這麽不給自己麵子硬是壞了自己的計劃。


    僅僅是在皇嗣問題上跟趙構對著幹也就算了,在對金態度上趙鼎也是絕不妥協。經過幾十年的風風雨雨,趙構成了徹底的投降派,但凡隻要有一絲議和的可能也要議和,能不打絕不打。


    在這樣的指導思想下,趙鼎主戰的態度越來越讓趙構難以容忍。紹興八年宋金兩國使者來來往往傳遞書信磋商議和事宜,趙鼎卻一直保持強硬態度多次威脅到議和進程。秦檜敏銳的抓住了趙構對趙鼎的態度變化,派心腹諫官禦史蕭振攻擊主戰派副宰相參知政事劉大中,趙構借故將劉大中貶官外放。


    主戰的副宰相被貶官,趙鼎知道自己在朝中已經難以容身,既然你趙構一門心思的要議和,那你就自己去議吧,紹興八年十月趙鼎上疏請辭,趙構求之不得順勢將其罷相外放。


    趙鼎離朝後,秦檜成了實際意義上的獨相,與趙構兩人狼狽為奸賣國議和,紹興八年十二月,經過多輪磋商,金國使者攜帶詔書前來簽訂最終盟約,趙構夢寐以求的和平就要到來了。


    兩國締約,一般都是采用互換國書的方式,之前北宋與遼國從澶淵之盟和與金國的海上之盟都是交換國書,怎麽到了這次金使這裏變成詔書了呢?


    這個問題在金使進入臨安城之前就通知了南宋君臣,此次前來攜帶朝廷詔書,要求南宋君臣對宗主國金國行跪拜禮接受詔書。


    詔書意味著兩國不平等,金國來的詔書是天朝上國給藩屬國下的詔,是恩寵、是命令,唯獨不是平等的對話。並且藩屬國要接詔書就必須行標準的禮節-跪拜,君臣都要跪。


    朝鮮國王、琉球國王接大清詔書就要跪拜,那是因為有明確的宗藩關係。可南宋這跟金國又沒有明確的宗藩關係,憑什麽就莫名其妙被降了國格成了藩屬國?


    要說南宋被金國武力威脅那就是胡扯了,到了紹興八年偽齊已經滅亡,南宋先前麵對偽齊在戰略戰術方麵均保持優勢,四大軍區大幾十萬軍隊,而金國好幾年沒打過硬仗,軍事力量不一定就能強的過南宋,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沒有軍事優勢卻想不戰而屈人之兵,做白日夢呢?


    金國還真能做成這出白日夢,因為手中有欽宗這個殺手鐧。


    徽宗病逝,但欽宗還活著。史書雖未記載,但從後來宋金兩國的表現看,是達成了某種默契的,那就是隻要趙構稱臣稱藩,金國可以一直把欽宗扣留在五國城,讓趙構坐穩皇帝之位。


    趙構排行老九,母親韋賢妃在後宮地位也不高,原本怎麽輪也輪不到他來做皇帝,陰差陽錯趙宋皇室被一網打盡,隻剩下他一根獨苗繼承皇位。權力就是毒藥,一旦品嚐過後誰都難以戒除,更何況是九五之尊的皇權。


    之前無論是偽楚還是偽齊,在政權的合法性上存在嚴重缺陷,因此很難對趙構的正統產生挑戰。偽齊滅亡後,金兀術一再聲稱要立欽宗的太子趙諶迴開封當皇帝,趙構一度提心吊膽,直到後來局勢逐漸穩定金兀術也不再提立趙諶之事才放下心來。


    對於趙構來說,國家和自己的利益是割裂的,大宋想要振興就必須提兵北上恢複中原,一旦提兵北上金人就有可能把欽宗或者太子放迴開封,而欽宗或者太子迴到開封,對趙構的打擊是致命的,到時候開封的政權就是真正的大宋,而趙構的臨安政權就會淪為“偽宋”。屆時自己別說當不成皇帝,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成問題。


    而對於金人來說,手裏控製著欽宗父子來逼迫趙構屈辱議和是最經濟劃算的買賣。隻要這兩人在金人手裏控製著,那南宋就是投鼠忌器根本不敢對金國反抗,直到數年之後金兀術重病臨終前,還囑托親信“如宋兵勢盛敵強,製禦所不能,遣天水郡王桓安坐汴京”。


    對麵既然願意議和,那就議和,趙構稱臣稱藩再給金國進攻歲幣,這不比天天打打殺殺強得多。反而如果把欽宗或者太子放迴去,宋朝正統迴歸,嶽飛韓世忠可不怕金軍,到時候這幫人團結到正統宋朝皇帝那兒金軍可擋不住。


    一拍即合的買賣,想不成交都難。


    當然了,趙構公然賣國也不是那麽好賣的,廣大人民群眾可不好糊弄。由於金使一路上的高調,等他們來到臨安下榻之後,全城老百姓都知道了他們是來下詔的而不是交換國書的。民意沸騰了,憑什麽我們大宋就要矮金賊一頭?百姓開始在臨安城中遊行,有的還打出標語-秦檜是細作。


    為了避免百姓群情激奮釀成惡性事件,議和之事必須速戰速決,但接受金國詔書又要趙構行跪拜禮實在勉為其難。一開始有大臣提議,為了避免傷害皇帝尊嚴,接見金使時在大殿北牆掛上北宋曆代皇帝畫像,雖然要麵北跪拜金使,但祖宗畫像也在北牆,就當趙構跪拜的是祖宗不是金使,這樣說出去也能挽迴些尊嚴。


    趙構想了想不靠譜,這不就是掩耳盜鈴嗎?與其故意演戲傳出去遭人恥笑還不如再想別的法子。這時候宰相秦檜跳出來了,提了個絕妙的解決方案,徽宗是趙構親爹,現在親爹死了趙構要服喪,《尚書》有雲“高宗諒陰,三年不言”,皇帝服喪期間不參與國事政事,全部交由宰相處理,就由秦檜代趙構去麵見金使跪拜就行了。


    奸臣之所以破壞作用大,就是因為業務水平高,高水平的秦檜引經據典巧妙的解決了趙構的難題,以代理人的名義去麵見了金使,接受了詔書,磕了一頓頭。


    丟人歸丟人,但此次議和還是有不少好處的,主要達成了以下三條約定:


    一、金國歸還徽宗靈柩和韋賢妃迴歸南宋;


    二、金國歸還南宋河南、陝西故土;


    三、南宋每年向金國進貢銀絹各二十五萬兩匹


    澶淵之盟遼國要三十萬,金國雖然多要了二十萬,但是考慮到人家願意把北宋故土還給南宋,多二十萬也能接受。一切都看起來在向好發展,直到遙遠的北方傳來驚天大陰謀-金國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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