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構君臣一行人狼狽不堪逃過長江,暫時停留在鎮江府,在隨行的吏部尚書呂頤浩的力主下於鎮江府設置行在,以隨時掌握江北諸軍抗金形勢。


    皇帝自己跑的比誰都快,江北還有誰肯為南宋賣命?趙構也知道江北形勢已經無可挽迴,但即使是做樣子也要做出來,就先在鎮江府待著不繼續南逃了。


    當時金軍暫時北歸,趙構終於有了喘息之機,開始著手整頓他的小朝廷。汪伯彥黃潛善兩人主持朝政一塌糊塗,金兵都打過來了還以為隻是盜賊,差點讓趙構當俘虜絕不能再留,於是兩人被貶了官。


    接著在呂頤浩的建議下重新部署了江南防務:西軍將領王淵率親兵護駕,西軍將領楊惟忠駐守金陵,西軍將領劉光世駐守京口,西軍將領張俊駐守吳縣。


    在鎮江一通安排,趙構發現呂頤浩執政能力比較強,於是提拔他作為宰執。鎮江待了不到一個月,趙構又感到不安全,於是在王淵的建議下南逃到了杭州。到了杭州之後,趙構終於有了些安全感,於是又提拔王淵為簽書樞密院事。


    這次提拔壞事兒了。


    王淵這個人在西軍眾多將領中並不出眾,帶兵作戰能力屬於比較一般的。但能力不行不影響人家履曆豐富,老早跟著童貫打西夏,接著又南下打方臘,接著又北上打幽雲,靖康之變後又留在河北打盜賊。趙構在河北建立元帥府後又率軍歸附趙構,就這樣混成了軍中老資曆,趙構稱帝後這些元帥府的文武百官都是嫡係,王淵也被多次提拔。


    一路涉險逃到鎮江再到杭州,王淵畢竟有護駕之功,雖然提拔到了宰執,但畢竟不是樞密院一把手,要說也不是很過分。可王淵有個致命的缺點,軟。


    當年辛興宗在前線搶了韓世忠生擒方臘的軍功,自己爭不過告到王淵這兒想讓領導做主,王淵當時已經是老資格了,就這都不敢去跟辛興宗爭一爭。建炎三年二月趙構剛剛度過長江時,劉光世跑來找趙構哭訴,說王淵管著江麵上那麽多船,我們士兵過江就是不給調派,還得很多士兵在江邊落水而死。


    自己帶兵水平低下把兵帶到水裏不自己反省,反而去怪人家調度部門,劉光世這就是典型的職場甩鍋行為。可王淵麵對這口飛來的大鍋居然不敢爭辯,而是怪罪自己在江北渡口值守的部下,並立刻將這名部下處斬以表示嚴明軍紀。


    王淵這種漲他人士氣滅自己威風的作法在部下那裏人心盡失,其中有兩人最為失望和憤慨,一個是苗傅,另一個是劉正彥。


    苗傅是北宋禁軍將領世家,當時王淵與宦官康履串通一氣升官發財,對手底下人不管不問讓他越發的看不慣。劉正彥是西軍名將劉法的兒子,投奔王淵後奉命外出平定盜賊,打了勝仗迴來之後王淵居然克扣朝廷給他的封賞。對王淵的不滿讓兩人走到了一起,正好當時韓世忠劉光世等人都領兵在外,杭州城隻有王淵手下的這一支宋軍,兵變的機會來了。


    苗傅借口臨安縣有盜賊出沒,向王淵奏請前往征討,還沒來得及出城就走漏了兵變的消息,被康履的手下得知報了上來,康履又報告給了趙構,趙構一聽是王淵的部下就安排王淵自行處理。


    王淵一聽說苗劉二人要借口出城剿匪造反,不慌不忙的在出城的必經之路上埋伏下了五百精兵,準備把苗劉二人搞個一網打盡。但王淵蠢就蠢在他設伏兵是想出其不意,可派去的所謂精兵鬧出來的動靜非常大,一路上把老百姓嚇得魂不守舍,沿路百姓一片驚惶。


    動靜這麽大,想伏擊苗劉二人已經不可能,二人眼見王淵已經有了反製措施,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為強。第二天三月五日正好是神宗祭日,趙構率百官給神宗祭拜,禮畢百官退朝,劉正彥帶人在王淵迴家路上設下埋伏將其斬殺,接著苗劉二人又派人衝入宦官康履家中,因康履不在家便殺光其全家。


    苗劉二人殺完王淵之後帶著王淵的頭顱趕赴行宮,當時宰相朱勝非還在宮中,消息傳來趙構大驚失色忙問宰相朱勝非什麽情況,朱勝非意識到苗劉二人既然敢在杭州殺宰執大臣那就肯定不會就此罷休,自請前往宮門口查看詳情。


    朱勝非是靖康年間的南京應天府知府,趙構到了應天府之後擁護趙構稱帝被趙構當作心腹,隨他南下到揚州之後升任尚書右丞進入宰執。


    官場老油條到了宮門口,行宮守將吳湛報告稱苗劉二人已來到宮門口不可輕易開門,朱勝非無奈之下帶著其他宰執上到門樓上勸門外的叛軍迴去,沒想到苗傅拿出王淵頭顱,掛在竹竿上表示自己是為天下除害,沒有辜負國家。


    宰相們的話毫無威信,叛軍圍在宮門口就是不肯走,趙構無奈之下隻好親自出馬,登上門樓勸叛軍離開。沒想到苗傅針鋒相對,說他即位以來寵信奸臣和宦官,對士兵們賞罰不公,王淵更是勾結康履禍國殃民,現在王淵已經伏誅,希望皇帝能把康履處斬以謝三軍。


    康履是趙構的貼身宦官,哪可能輕易交出去,趙構在門樓上對著苗傅說宦官有過失,將下詔問責流放海島,今日知道諸位都是忠臣,也將給苗傅、劉正彥分別升任承宣使和觀察使,讓大家盡快散去。


    這時候想起來給大家加官進爵收買人心,早幹嘛去了,苗傅在宮外堅決不肯撤,宰執們都勸趙構,生死關頭一個宦官還有什麽不舍得的,苗傅既然要了給他便是。


    不得已之下,趙構隻好派人去吧康履抓來,從門樓下把人用繩子吊了下去。苗傅這幫人也真夠狠,當場就把康履腰斬了,然後又把康履頭看下來與王淵相對擺放,以示為國除害。


    在現代國際政治中有一個得到全世界普遍認可的共識,那就是政府不能與恐怖分子談判,因為恐怖分子的訴求從來都不會停止,一次談成之後就會變本加厲的再次索取更多的利益。


    趙構就麵臨了這樣的局勢,殺完康履之後,苗傅上前大聲喊道,陛下本不該登基稱帝,可曾想過如果有朝一日欽宗皇帝迴來,陛下要如何自處?


    天下是徽宗的天下、是欽宗的天下,隻是因為徽欽二帝被俘才有了他趙構即位得了天下,誰都知道這個道理,但礙於皇帝的尊嚴誰都不敢明著說。如今苗傅把話挑明了,意味著此次兵變再無退路,不是叛軍死,就是趙構死。


    趙構肯定不願死,於是安排宰相朱勝非到宮門外跟苗傅斡旋,因為擔心叛軍趁勢攻入宮內,趙構不敢開宮門,用繩子把朱勝非從門樓上吊了下去。朱勝非在宮外跟苗傅談了半天,迴來告訴趙構,叛軍要求兩點:一、目前政局不穩,需要孟太後垂簾聽政;二、國內動蕩,要與金國議和。


    孟太後是自己恩人,垂簾聽政對自己有百利而無一害,至於金國,趙構巴不得早點議和,於是爽快答應條件,當場下詔恭請太後垂簾,並讓當時還在宮裏的百官持詔書開門曉諭叛軍。


    百官出門宣讀了詔書,然而苗劉等人竟然一直站著聽完詔書沒有拜謝,反而進一步提出,陛下不該再當皇帝,希望按照徽宗的做法禪位給皇太子。


    當時南宋朝廷沒有皇太子,到趙構有個獨子趙旉,如果趙構要禪位就隻能禪位給趙旉,不管是趙構也好趙旉也好總歸是老趙家的皇帝,可問題在於趙旉當時隻有兩歲。擁立一個兩歲的幼兒當皇帝,苗劉二人司馬昭之心可見一斑。


    自己堅持不妥協,有可能跟叛軍來個魚死網破但至少能保住兒子,自己如果妥協了,恐怕以後自己跟兒子都要死於叛軍之手。趙構對眼前的困境非常清楚,但此時宮外形勢已非他能控製,隻能把希望寄托在前來垂簾的孟太後身上。


    孟太後接到詔書後知道大事不妙,急忙趕赴行宮。到了之後在宮門外見到叛軍,苗劉二人主動提出趙構失道百姓遭殃,請太後為天下做主。就算徽宗欽宗都迴來,孟太後也是法理上的正統太後,自然是底氣十足,質問叛軍徽宗皇帝當年寵幸六賊導致金軍入侵國家受難,與當今聖上有何關係?況且汪伯彥黃潛善等人已經遭貶黜,將軍們不必再堅持由我來垂簾。


    苗傅堅持必須太後垂簾,孟太後隻好退一步,可以垂簾,但國賴長君,趙構皇位不可禪讓。


    苗劉二人見孟太後談起來費勁不吃硬的,決定改來軟的,對著孟太後開始嚎啕大哭,哭訴一定要趙旉即位,否則他們幾個人就死在太後麵前。


    任憑對方軟硬兼施,孟太後根本不理會苗劉二人的表演,雙方就在宮門外僵持著,誰都不肯退讓。


    人們常講股市裏最重要的是信心,其實在亂世裏最重要的也是信心。孟太後堅定而又強硬的態度逐漸讓百官、讓叛軍明白道義到底是在哪一方,信心的天平在朝著趙構傾斜。


    可又是在關鍵時刻,趙構慫了,派人到宮門外報信,願意禪位。


    自己在前麵力挺,當事人卻在後方當慫包,孟太後簡直火冒三丈,但既然趙構已經決定,也不好再說什麽,趙構又派人到宮門口跟苗劉二人約法三章,可以退位,由兒子趙旉即位,但禪位詔書發布的同時宮外的士兵必須卸甲歸宅。


    這次輪到苗劉二人犯渾了,同意了趙構的提議,而且退位詔書一發布還就真遣散了士兵各自迴家去了。


    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發生,三月五日當天趙構便出宮移居顯寧寺,接著三月六日趙旉即位,孟太後垂簾聽政,苗傅、劉正彥二人入朝與宰執共同輔政。


    苗劉二人當政後,在二人的要求下,南宋朝廷改元明受並且準備把行在遷至金陵,朱勝非為了拖延時間反複勸二人說金陵靠近江北,萬一金軍打過來不易防守國防不安全,使得遷行在一事一再拖延。


    杭州城裏朱勝非跟苗劉二人不斷的扯皮,而在外鎮守的其他人已經發覺了朝廷裏的不對勁,當時趙旉即位,苗劉二人一定要大赦天下,於是朝廷的大赦令就發了出去。好好的怎麽突然就大赦了?駐守平江(今江蘇張家港市)的張浚經過與呂頤浩和劉光世商量,猜到杭州朝廷可能發生了政變,派人打聽後得知在苗劉二人逼迫下趙構已退位,皇子趙旉即位,孟太後垂簾聽政。


    事出緊急,張浚決定派韓世忠趕赴杭州勤王,為了迷惑苗劉二人,韓世忠出發後他還派了使者前往杭州勸說苗劉迎迴趙構複辟,爭取和平解決此次政變。苗劉二人一口迴絕趙構複辟的提議,又聽說韓世忠已經率軍逼近,情急之下就抓了韓世忠老婆梁氏和兒子韓亮當做人質,這時候朱勝非又跑過來勸二人說與其把韓世忠老婆孩子抓來當人質,不如把他們放走讓他們遊說韓世忠投靠朝廷。


    韓世忠妻兒歸來,更是完全沒了後顧之憂抓緊向杭州進軍,接著張浚聯合呂頤浩、劉光世等在外鎮守諸位大臣傳檄天下苗劉二人謀反,號召天下共同討伐。


    聲勢一旦形成就無法壓製,苗劉二人手裏的治安軍又不足以對抗在外鎮守的幾支部隊,朱勝非趁機建議,不如從了藩鎮們的意見,擁立趙構複辟。


    被嚇壞了的苗劉二人六神無主,加上張浚派來的使者也忽悠二人,說朝廷一直拿他們當忠臣對待不會因為此次禪位之事怪罪,二人為了自保決定,擁立趙構複辟。


    建炎三年四月初二,趙構從顯寧寺迴來重掌帝位,恢複建炎年號,又給苗劉二人辭了免死鐵券以示安撫。趙構雖然複辟,但外地勤王的軍隊依然在向杭州前進,尤其韓世忠走的最快,初二晚上已經到了杭州城外的臨平,遭遇苗劉麾下的治安軍,雙方沒什麽可說的上來就開打。


    當晚下著大雨戰鬥進行的很艱苦,韓世忠本來有不少騎兵,但道路泥濘馬匹根本走不了,韓世忠率先下馬手持長矛衝向叛軍,宋軍看到主將帶頭拚命也都跟著衝向叛軍。叛軍除了臨平的一部分還有苗劉二人派駐在杭州城裏的一部分,當時二人已經預感到大難將至,趁著夜晚準備逃走,臨走前想縱火然後趁亂逃跑,結果下著大雨也點不著火,二人率軍像無頭蒼蠅一樣出了城就潰逃。


    頭目都跑了,臨平的叛軍打著打著也就敗退了,韓世忠率軍進城見到趙構,趙構握住韓世忠的手痛哭失聲。


    萬般委屈萬般感慨鬱積在心頭趙構卻因為驚嚇過度說不出口,好不容易平穩住了情緒,想起苗劉把持朝廷時宮門守將吳湛跟二人蛇鼠一窩,就問韓世忠,如今還留在城中的反賊餘黨隻剩下吳湛,能不能先把他除掉?


    韓世忠不假思索答道,好辦。當時吳湛因為杭州城裏兵荒馬亂的防備心很強,身邊也有不少部下,韓世忠就這麽大搖大擺的走到吳湛跟前,裝作要跟他談話,趁其不備握住對方的手硬生生掰斷了其中指,不顧吳湛的哀嚎揪著人就要出宮門。


    吳湛身邊士兵大吃一驚想要圍上了,韓世忠拿出佩劍怒目而斥,氣勢逼人,竟然把士兵們嚇的不敢上前。接著押著吳湛交給宮外宋軍直接拉出去砍了,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吳湛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韓世忠進城後,張浚,呂頤浩、劉光世等文武大臣也隨即率軍進城,杭州城形勢穩定下來。趙構下詔誅殺城內叛軍剩餘頭目,基層士兵一律不予追究,接著派韓世忠外出追殺苗劉二人。


    建炎三年五月,劉正彥在浦城(今福建浦城縣)被俘,苗傅在建陽(今福建南平市建陽區)被俘,二人被押赴建康,千刀萬剮而死。


    多說一句,就在趙構迴到行宮後不久,苗劉二人還在城中的時候,孟太後就已經命人撤簾,悄悄的隱退幕後,不給任何人“請示太後”的機會,這個聰明又深沉的女人呐,一直在默默庇佑著趙宋的江山。


    經此一役,趙構大受驚嚇,但隨著苗劉二人伏誅,情緒逐漸好轉,基於當時的國防形勢,為了保住江北安全,又從杭州來到了江寧府,將江寧府改為建康府。


    接著對帶兵的各個將領做出部署,張俊和劉光世留在趙構身邊重兵護駕;韓世忠最能打,放在淮東防線拱衛建康;呂頤浩也有不少帶兵經驗,安排坐鎮武昌;張浚威望高,委以重任,川陝京西湖南湖北路宣撫使,許以便宜從事。


    大將張俊和朝中重臣張浚兩人同音不同字,在今後的高宗朝中,兩人戲份都很多。


    幾個人中張浚的職務最奇葩,我們在明清時代聽說過有三邊總督、兩江總督等能夠跨省統管的大官,到了張浚這裏好家夥,直接管理了五個省,簡直權力滔天。


    張浚出任的這塊地方大概是今天的陝西南部四川北部河南西部和湖北西部的這塊區域,之所以給他這麽大的權力而且便宜從事,是因為當時南宋的川陝地區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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