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乞買下詔兩路金軍迴朝除了因為防止孤軍深入外,還因為當時河北反抗金國的起義此起彼伏,需要金軍迴師鎮壓以穩固後方。


    靖康元年金軍南下時攻占真定,後來當地的一名基層軍官馬擴逃出真定聚眾抗金,聲勢一度席卷整個河北。


    馬擴雖然是一名基層軍官,卻同時還是一名資深的外交官,對遼金兩國非常熟悉。馬擴祖籍狄道(今甘肅臨兆縣),政和八年考中武舉人,成為一名基層軍官。當時在幽州人馬植的斡旋下,宋金兩國有了聯手夾攻遼國的同盟計劃,北宋派出登州鈐轄馬政渡海前往遼東,以買馬為名打聽金國虛實。


    接著在宣和元年六月,馬政再次出使金國以交換兩國聯盟的文書,此次出行兒子馬擴也隨行。


    兩國聯盟原本是好事,可宋徽宗偏偏要搞個騷操作,當時遼金兩國時打時談,天祚帝此前剛剛冊封阿骨打為東懷國皇帝,徽宗一聽說你阿骨打都接受遼國冊封了,怎麽能與我大宋平起平坐?外交方麵必須表現出來,於是原本象征兩國平等的國書先是改為詔書,又改為登州牒。


    詔書一般是給附屬國發的,牒文就更低一檔了,是是以州的名義出具的文書。


    人家金國好歹也是跟遼國打的有來有迴的國家,你就把人家當做自己國內一個州的級別,就不符合外交對等的原則,這不是結盟,這是挑釁。


    果然,拿著牒文的馬政馬擴父子一行人到了金國引起了阿骨打的強烈不滿,於是外交家馬植登場,宣和二年四月緊急趕赴金上京會寧府,持國書與阿骨打談判,阿骨打才勉強同意結盟事宜。


    人呐,隻要是心裏有了芥蒂就很難再和睦相處,阿骨打雖然同意結盟,但是對北宋也起了防備心,派使者去開封交換國書前把馬擴留了下來當人質,免得你宋朝又給我耍什麽花花腸子。


    就這樣,馬擴莫名其妙的跟著阿骨打混了大半年,原本金人都以為宋人隻會讀書寫字,騎射根本不行,於是經常以騎射輕視馬擴,沒想到馬擴是個武舉人,終於逮到一次機會跟阿骨打完顏宗望完顏宗翰一幫人一起外出打獵,又說起宋人騎射不行,馬擴就問完顏宗翰要來弓箭,彎弓搭箭,照著阿骨打的手指指哪兒射哪兒,例不虛發。


    更精彩的還在後麵,阿骨打還沒指完目標,雪地裏突然竄出來一隻傻麅子,阿骨打當場號令,所有人不準射,讓宋朝使者來射。馬擴躍馬追上,一箭射出傻麅子當場中箭倒下,金軍一片叫好。


    自此以後馬擴在金國地位驟然提高,無論是阿骨打還是宗望宗翰等大將都對他非常客氣。


    人要想贏得別人的尊重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具備相應的實力。


    多虧了馬植來迴奔走,海上之盟總算簽好了。可沒想到阿骨打在滅遼之前病逝,遼國滅亡後,宋金兩國在幽雲十六州多次產生摩擦,最終引發戰爭。


    馬擴當年從金國迴國後一直跟隨童貫任職,麵對日益緊張的兩國關係,童貫還一直幻想著對方能把雲州地區還給北宋,想要遣使到雲州找完顏宗翰商議交割事宜。當時大家都知道金人殘忍彪悍,所有人都不願去,童貫就找到了馬擴,派馬擴去找完顏宗翰要地。


    馬擴早看出來金軍意欲南下,勸童貫加強防務,卻被安排去談判交割雲州。軍令難違馬擴領命上路,到了雲州後見到完顏宗翰稟明來意,完顏宗翰哈哈大笑,打趣說你們宋朝在燕山府又是招降張覺又是接收難民,把海上之盟當做廢紙,現在想要雲州土地了又想起盟約,本朝雖小,卻一定要跟你們爭個明白。


    諷刺的是一直在靖康之變前夕,金國一直以小國麵對北宋,但小國也有尊嚴,北宋一次又一次的出爾反爾已經讓金國無法容忍。馬擴談了幾天毫無效果準備迴去。當年在東北一起打獵何其豪邁,完顏宗翰對馬擴感情深厚,臨走前設宴款待感歎道,如果索要領土的話下次就不要來了,戰場上見真章。


    迴到太原後馬擴向童貫報告了完顏宗翰的態度,沒想到童貫依然不為所動。眼見童貫對金國不修戰備消極抵抗,馬擴異常憤慨,經再三請求,童貫同意他到真定去募兵。


    馬擴來到真定募兵,真定當地的安撫使劉韐是裏外裏看不順眼,在我的地盤上招兵買馬抵抗金軍,那不就是顯得我無能?正好當時劉韐的兒子跟馬擴也有矛盾,於是父子倆一合計誣陷馬擴勾結金人,把馬擴抓了起來投進大牢。


    報國無門的馬擴在真定的大牢裏沒有等來平反,而是等來了北宋的滅亡,靖康元年九月,金軍南下途中攻破真定府,馬擴趁機越獄,逃到真定西山的和尚洞,加入了當地的起義軍。


    畢竟是職業軍人,馬擴上山之後就表現出優秀的軍人素質,不久就被兄弟們推舉為義軍首領。


    當上首領後的馬擴忙得很,為了盡可能的加強義軍實力,他不停的率義軍打遊擊,殲滅不少小股金軍。但義軍兵器馬匹甲胄什麽的要啥沒啥,自身人員損失也很大,終於在一次與金軍作戰時馬擴因為沒有甲胄身負重傷,被金軍俘虜。


    被俘後的馬擴再次被投入大牢,不久之後完顏宗望聽說馬擴被俘親自前來勸降。當年在東北冰天雪地裏一起打獵的老夥計一見麵,親切感油然而生,完顏宗望勸馬擴來金國做官,馬擴不同意,反而要求給他一塊地他要種田養家糊口孝順老母親。


    一個階下囚不識好歹,還敢問勝利者要這要那,出乎意料的是完顏宗望竟然同意了,什麽國家不國家民族不民族的,在我完顏宗望這裏隻有老夥計,老夥計不願來我這裏做官拉倒,他想要啥我就給啥。


    馬擴一看完顏宗望這人念舊,決定得了便宜再賣點兒乖,不久之後又提出光種地太辛苦了養不起一家老小,請允許他在開一間酒肆多掙點兒錢補貼家用。


    兵荒馬亂的到處都是荒廢的酒肆,隻不過因為金人在這裏沒人敢開罷了,完顏宗望一得知老夥計生活貧苦想開個酒肆,二話不說立即同意,開。


    兩次淪為階下囚的馬擴不僅啥事兒沒有,還在戰爭期間開了家酒肆,由於主帥親自下令同意馬擴開酒肆,他在當地成了特許經營,其他人不敢開,又沒人敢來他這裏鬧事兒,於是馬擴的酒肆客人南來北往好不熱鬧,生意越來越好。


    建炎二年金軍兵分三路南下,河北一帶守備空虛,二月寒食節的這天,馬擴帶著全家假裝為朋友送葬躲開真定金軍的監視投奔五馬山寨,加入了五馬山義軍。


    五馬山義軍首領叫做趙邦傑,趙邦傑素來聽說過馬擴的大名,馬擴上山後兩人一見如故,同心協力抗擊金軍。緊接著在兩人抗金過程中得知信王趙榛當日被俘北上時逃亡流落真定,便派人找到信王將其接到五馬山上,作為抗金的一麵旗幟。


    為了進一步壯大抗金力量,馬擴奉信王之命前往揚州麵見趙構請求支援,趙構封信王趙榛為河外兵馬都元帥,馬擴為元帥府馬步軍總管,撥給馬擴一支部隊,授權馬擴便宜從事。


    得到朝廷支持的馬擴興衝衝的往迴趕,想馬上迴到五馬山繼續組織抗金鬥爭,沒想到到了黃河邊後,所有渡口已經得了朝廷之令,不能放一兵一卒北渡黃河。


    馬擴傻眼了,說好的支持河北抗金義軍的,怎麽說變卦就變卦了?當時金軍三路南侵大軍已經班師,在河北集中力量圍攻五馬山,義軍根據地危在旦夕。馬擴連續換了好幾個渡口,都被告知不得渡河,就這樣在河南眼睜睜看著金軍圍剿五馬山,最後五馬山根據地陷落,趙邦傑戰死,趙榛失蹤。


    剿滅五馬山義軍後,金軍沒有停戰,而是越過黃河繼續攻打清平縣(今山東臨清市),馬擴帶著自己僅剩的一支部隊奔赴清平縣抗金。過河的金軍由完顏宗輔親率兵力強大,馬擴到達清平縣後立即展開戰鬥,從上午打到下午,清平縣守軍先抵擋不住開城投降,接著金軍就進入清平縣繞道馬擴軍隊側方後方包抄,馬擴全軍大敗,不得已率殘兵撤退。


    在馬擴著急著想要率兵北上救援五馬山的時候,開封留守宗澤也在想辦法救援五馬山。當時宗澤在開封附近打擊盜賊招募流民,前往投奔者達百萬之眾,建炎二年五月,信王趙榛的五馬山根據地遭金軍圍困危在旦夕,宗澤上疏趙構請求北伐迎迴二聖,趙構不迴話。


    趙構也不說行也不說不行,宗澤自然不敢擅離職守,隻好派部將王彥北上渡江支援五馬山義軍。宗澤一心惦記著抗金大業,揚州的趙構過了不久還真下了一封詔書,隻說了兩件事:一是揚言馬上迴京,二是嚴令黃河各渡口禁止信王南渡。


    遠在天邊的徽宗欽宗威脅不了趙構的皇位,但近在河北的信王就不同了,一旦信王進入開封,天下是信王的天下還是康王的天下就要另說了。


    趙構急了。


    光是下詔還不夠,趙構又安排殿前馬軍都指揮使郭仲荀趕赴開封出任東京副留守,名為副手實為監視,事事節製宗澤。


    王彥在河北轉戰一個多月,雖然響應者眾多但揚州朝廷方麵始終不發一兵一卒,最終未能前進至五馬山救援義軍,五馬山起義失敗後金軍調集主力南下,王彥隻好退迴開封。


    金人的侵略,祖國的殘破,百姓的血淚,趙構的逃避,這一切的一切終於壓垮了年邁的英雄,建炎二年七月,七十歲高齡的宗澤一病不起,背發疽。眼看著人要不行了,開封城所有宋軍將領來到宗澤床前看望,宗澤勉勵大家,國家受難二帝蒙塵,希望大家打退金兵重振大宋。


    宗澤給大家交代了很多軍務事宜,卻連自己家的一件事都沒提,說到最後不由感歎,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諸將在宗澤床前感動掉淚,紛紛表示與金軍不共戴天,一定要收複故土迎迴二聖。


    接著,宗澤用盡了人生中最後的力氣連唿三聲“過河”,病逝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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