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驢子先在村子裏各胡同都轉了轉,村子裏變化的,二驢子都有些不認識了,若不是依稀還有過去街道胡同的印象,還有幾株百年以上的老樹,依然堅強而又努力的生長著,可以作為指路的標識,他真有些懷疑,這還是不是他呆過十八九年的那個王家坨。


    這王家坨村子並不是太大,常住人口也就是一千左右,各家都是以王為姓,據說八代以上,是一個老祖宗的,所以論起來,整個村子,都是沾邊掛拐的一家人。


    村子裏大多數的人家,都是在自家原來的宅基地上,扒了舊房子,重新蓋的磚瓦房,這種紅色起脊磚瓦房,現在已經成了北方平原地區的主色調。隻有數的清的幾家,還是利用原來的地方,但是蓋成了兩層的小樓,有的用水泥抹成光滑的灰黑色,有的則在外層貼上白色的瓷磚,加上紅色的圍牆,在院子裏再種上些花草樹木,還是頗有一點點農村小別墅的感覺。


    這白瓷磚的小別墅的主人,是一個叫王春華的中年人,論起來,比二驢子小兩輩的,雖然和二驢子歲數差不多大,可要管二驢子叫爺爺的啦。現在剛剛五十來歲,就已經是洪都市人大副主任了,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


    另外幾家,像醜兒叔家,人家也完全有條件把小樓弄的更漂亮一些的,可為了不要太張揚,又要顯出生活出眾,就都默契的選擇用水泥把外牆抹成了灰黑色的小樓,這個樣子,是既從一片紅色裏脫穎而出,又盡顯低調。很多農村小二樓可能都是這麽考慮的,所以,這幾乎成了小二樓的主基調。


    但是,二驢子在村子裏轉了半天,也沒有見到有什麽可做的副業。這裏的傳統行業便是泥瓦工,簡單無風險,,拿上泥瓦刀大鏟到工地就能掙錢,現在全國各地都在搞基建,活多的是。最大風險,也就是有可能幾個月白幹,拿不到工錢,但是不用自己從家裏往外拿錢啊!而且,隻要聽從領導的安排,自己什麽都不用考慮,多省心!


    人們的普遍思維是,隻要是不用從家裏往外拿錢,就是最好的無風險投資。


    您看,做其他哪個行業,哪個不是先從家裏拿出來一些資金投入才能運營?就連種個莊稼地,還得先拿錢買種子,雇人用播種機把種子播到地裏,還要買化肥農藥,哪一步離得了錢?萬一趕上個天災,這所有投進去的,就全完啦!


    您以為做生意那麽容易啊?操心費力不說,萬一一個不小心,若是賠了錢,那損失可就大了。


    您看看那個二禿子,不就是?前幾年,收廢品掙了點錢,又是買汽車,又是蓋小樓,您看把他給嘚瑟的。說是發現了一個發大財的機會,廢鐵廢銅一天一個價,那是噌噌的往上漲啊!於是把家裏所有的錢都投了進去,還把親戚朋友都借了一個遍,甚至把小樓汽車都押給了銀行,存了那一大堆的廢鐵廢銅,跟一個個小山一樣。


    可誰知道?風向突然一下子變了,原來一天一個價的往上漲,到處搶破頭的收購。現在成了翻著跟頭往下掉。再想賣出去,哪裏還有敢要的呀?據說幹這一行的,都賠慘了,甭說抵押的汽車小樓房叫人家銀行收走了,聽說,就連借的親戚朋友的錢,都不知道哪一輩子能夠還上,這二禿子天天在家裏借酒澆愁,一個想不開,從蓋的小樓樓頂上頭朝下栽了下來,摔死了。死的那叫一個慘呐!腦袋都成了爛西瓜,弄的銀行把小樓收過去,也賣不出去了。這誰敢要啊?妥妥的兇宅啊!聽說那銀行裏都後悔了,尋思著,想讓二禿子媳婦少花點錢,再把小樓贖迴去。二禿子媳婦,帶著兒子孫子早迴娘家去了,說她娘兒幾個現在吃飯還指著哥哥嫂子救濟呢,這個爛攤子,她管不了。


    就剩下二禿子他爹一個人,又住迴原來沒來的及翻修的老土房子去了,這老頭子,耳朵又聾又背,您要跟他說句話,費死勁了,老打岔,能給你從北京岔到南京去。還有個氣喘的老毛病,那嗓子裏唿嚕帶喘的,人家銀行的見了他一迴,就再也不敢去了,說是怕說著說著話,就把個老頭子憋死了,擔不起那個責任。


    這是二驢子從一夥老頭兒跟前走過去,聽到的。聽他們說起二禿子,他已經走過的腳步又退了迴來,離著十多米的距離,支著耳朵聽。


    這二禿子可是從小到大,跟他二驢子玩的唯一一個哥們兒,那小子,可是個鬼東西,腦袋靈的很。曾經是從前二驢子最佩服的人。在二驢子進監獄以前,人家就老婆兒子都有了。


    真沒有想到,那麽一個精明的人,竟然栽倒在他賴以發家的生意上了。這個唯一的好朋友的死亡,讓他有些傷心難過。


    但是,他的腦子突然一閃,原本昏昏沉沉的腦袋裏好像有了亮光。他可是一直佩服二禿子腦袋瓜子好使的,既然二禿子認定的事情,一定就是個好東西,隻是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讓他栽了一個大跟頭。


    到底哪裏出了問題,二驢子是不懂的,但是,他二驢子可是在監獄裏呆了整整三十年啊!雖然說那裏不是個什麽好地方,但是,那也不是什麽人都能去的地方。說那裏麵有高人,能人,一點不是吹的。


    就是那個說他二驢子是從上個世紀穿越過來的小眼鏡,聽說人家沒進去之前,可是進過一個外國叫有福不死的評級機構的財富名單,說是進了那個名單的人,家裏的錢,多的能排進全世界幾百名以內。


    一開始,二驢子拿他當喝人血吃人肉的資本家,對他很是不屑,心裏琢磨著:也就是現在時代變了,這要是在三十多年前,不按著他的腦袋,叫他放飛機才怪?哎……現在……這種人反倒成了香餑餑,走到哪裏,都成了人們爭相巴結的對象。


    雖然二驢子不會主動巴結人,但是,在一個號子裏,呆的時間長了,總是免不了接觸。真正處下來,感覺這人,也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種十惡不赦的壞人,給他的印象,反倒是一個十足的書呆子,說起話來,總是道啊道的,也不知道他說的道,是哪一個胡同。


    但是時間長了,也能聽出來個大概意思,他也聽那個小眼鏡給別人解釋過,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有一個規律,什麽太極啊,陰陽啊,他是不懂的,但是,那個月亮,他聽懂了。就聽小眼鏡說:月亮在陰曆的每一個月的開始,就是細細的一個彎線,隨著一天天過去,慢慢的,就長大成了月牙,再慢慢的從月牙,長成半個餅子,再慢慢長成了整整一個大餅的樣子。但是,從十五以後,就開始從反方向慢慢的一點點的消失下去,再變成半圓,再變成月牙,直到看不見。然後,再從下一個月開始新的輪迴。幾千幾萬年來,永不停息。而世界上所有的東西,實際上,都在遵循著這一規律。


    當然,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那麽緩慢的變化,有的變化非常劇烈,再用月亮說明,就不太形象,所以,他們信奉的那個道,就把這整個的圓形的大餅,從當中劃了一個彎線,把整個圓均勻的分成兩個一頭大一頭小,圓不圓扁不扁的樣子,它倆頭對尾,尾對頭的,正好形成了一個圓形。他們管這玩意就叫太極,陰陽魚。這樣,就更形象的顯示出來,有些東西,迅速變大變小的規律。


    在監獄裏閑的無聊,總睡覺也沒有意思,二驢子也站在旁邊,看小眼鏡給那些人解釋,覺得挺有意思。有時間琢磨琢磨,覺得他說的還是挺有道理的,有時候,聽他說的雲山霧罩,都不知道說些什麽。


    聽那些老頭子說起二禿子的經曆,二驢子的腦子裏猛的就閃現出了小眼鏡畫的那個陰陽魚來,真要是按照他說的那樣,等到降價的尾巴,便是新的漲價的開始。


    啊!二驢子好像突然理解了小眼鏡財富的秘訣。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怎麽樣,能夠掌握好這裏麵的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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