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子胥在大軍踏上越國土地時,曾經對全軍上下下過命令:凡是遇到一個叫鄭旦的美人千萬不能碰,誰要動她一根毫毛,梟首示眾。伍相國的軍令誰敢犯?就是吳王夫差也得乖乖聽令。


    這些吳兵麵麵相覷,登時就慫了。怎麽第一次來越國想幹壞事就被捆住了手腳?還是有點不甘心,怕聽錯了,錯失良機。當時吳國和越國兩種語言溝通上是沒有問題的,但還是略微有些差異,他們很希望自己聽錯了,所以要進一步求證。


    領頭的吳兵百夫長問道:“這位姑娘芳名叫鄭旦?”


    鄭旦見對方被自己嚇住,真的怯了,得意得恨不得把下巴抬到天上去,馬上說道:“不錯,本姑娘就是鄭旦,風湖子的高足,如假包換!”


    吳兵再不敢多一個動作,生怕傷到鄭旦的一根毫毛。越女雖好,但要拿性命去交換,這買賣做不得。吳兵紛紛跳上戰車,小心翼翼地馳過浣紗女們身邊,然後快馬加鞭,疾駛而去,連頭都不敢迴一下。已經耽擱了追趕勾踐立功的正事,還不能快馬加鞭去補迴來嗎?


    越女們虎口脫險,拍著胸脯稱僥幸。


    從此自然對風湖子佩服得五體投地,連把勾踐大王趕得走投無路的吳人聽了他老人家的名字都害怕,簡直是神,比勾踐大王還厲害。


    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傳開,吳兵在越地橫行霸道要欺負越女,隻要一說自己是“風湖子的弟子鄭旦”,吳兵頓時像中了魔法一般立停,趕緊撤退。也幸虧鄭旦和吳兵的這次接觸是蒙著麵紗的,吳兵沒有見到過鄭旦的真麵目,魚目可以混珠,因此救了不少越女。


    後來有些越女自作主張,嫌風湖子的弟子太多,親緣關係有點遠,遇到吳兵改口說自己是風湖子的幹女兒,或者親孫女,外孫女什麽的,馬上遭殃,吳兵該幹啥還是幹啥。


    這才讓越女們慢慢醒悟,吳兵顧忌的不是鄭旦的師父風湖子而是鄭旦她本人。


    可鄭旦怎麽會有讓吳兵避之不及這麽大的能量呢?


    成為懸案,一直是謎,千年之謎。


    誰會想到這是伍子胥在靈姑浮臨死前許下的承諾。伍子胥快意恩仇,一諾千金,一言九鼎。


    弄潮兒靈姑浮用一身英雄豪氣、一脈繞指柔情給夢中情人鄭旦支起了保護傘,鬼使神差地竟也保護了無數越女的尊嚴和性命。


    伍子胥的水陸大軍在浦陽江上夾擊越王勾踐的敗軍,越王勾踐命懸一線,讓我們暫時放一放。因為吳國和越國還有另一場甬地之戰需要交代一下,甬地之戰就是範蠡和文種從會稽山大部訓練基地帶出來的越國戰車精銳部隊和伯嚭從闔閭大城帶出來的吳國戰車精銳部隊之戰,在勾踐和伍子胥在錢塘江上交戰的前一天,這兩支部隊在越國一個叫甬的地方相遇,甬的地理位置在現在的寧波一帶。


    兩隻戰車部隊都是精銳之師,戰鬥按理說是非常激烈的,可出乎意料,風瀾不驚,一點不奪人眼球。


    雙方相遇的第一天,各自試探性地打了一仗,因為不知對方底細,大家都沒有全力以赴。打了一仗後,天色已晚,互有小傷亡,各自後退三裏,安營紮寨,養精蓄銳,等待第二天再戰。


    誰知第二天北風淩冽,天氣突然大寒,戰馬不肯聽使喚,雙方將士更缺乏鬥誌,隻能繼續安營紮寨,調養氣力。


    大風刮了一天一夜,天氣越來越冷,越軍將士有一大半已經拿不得冰冷的兵器,更上不得戰馬,隻能在營地裏四處生火取暖,一雙雙凍壞的手恨不得伸進火堆裏。長官讓他們去站崗放哨一百個不情願,應付一下,馬上跑迴到篝火邊,都沒規矩了,隨身帶的兵器也敢亂丟。


    看看吳國將士,雖然縮著脖子,也烤火取暖,但秩序井然,輪番值勤放哨,手裏的兵器緊緊捏在手裏,從不離身。甚至有好戰分子不斷駕著戰車到越軍營地外耀武揚威、辱罵討戰。


    範蠡和文種心生疑竇,怎麽迴事呀?難道吳人皮糙肉厚經凍,越人細皮嫩肉不經凍?不可能!遠遠看見吳人手背上在塗抹這麽物件,心生疑竇,要解開謎底必須抓俘虜。於是命人在小股吳軍討戰時突然派大隊人馬殺出,來了一個突然襲擊,很榮幸,吳兵措手不及逃跑時,從車上摔下一個執戟武士,沒被摔死,成了俘虜。一盤問,方知吳人手中有“不龜手”神藥,隻要在手背、腳背、臉上一抹,不怕凍傷,可以保證戰力不減。


    範蠡和文種嚇了一跳,要是此時伯嚭此時發出進攻命令,雙方交戰,吳人占盡優勢,越軍不敗才怪。因為此時越軍的戰力因氣候原因隻能打半折。可是伯嚭為什麽不主動發起進攻?一定是在玩什麽花招。


    玩的什麽花招?一時難解。幸虧第三天結果出來了。


    靠的是情報。


    範蠡打仗是帥才,十分重視情報收集工作。而勾踐、石賣這些人作戰雖然勇猛無比,但隻能算是將才,一上戰場隻知道抬頭衝鋒,低頭殺敵,能把局部戰鬥打得很漂亮,但不能掌控全局。現在勾踐剛愎自用,把範蠡晾在一邊,帥才當將才用;而自己一個將才當帥才用,這戰爭越國不敗才是奇跡。


    在越國的三路大軍出發時,範蠡就明哨暗探觀察戰鬥動向。此時正好前來稟報軍情:石賣和靈姑浮的水軍已經在椒山上全軍覆沒;大王勾踐的主力部隊和伍子胥在錢塘江交戰失敗,此時正沿著浦陽江上遊撤退。


    範蠡恍然大悟,原來伯嚭之所以不進攻,是在玩一個“拖”字訣。伯嚭並不想打勝仗,隻想把範蠡的越國的戰車軍團“拖”在這裏,給伍子胥的主力部隊贏得時間,殲滅勾踐的越軍主力,然後迴過頭來合力解決範蠡的戰車軍團。伯嚭已經完成戰略任務。


    伯嚭這招很狡猾,但也讓人看到他的自私。眼前吳越兩支戰車軍團兵力相當,誰都沒有絕對優勢,伯嚭清楚,要想打敗範蠡,他唯一的優勢隻是老天幫忙,天寒地凍時,他有“不龜手”神藥護身,可是這點優勢足以打敗範蠡嗎?沒把握!越人打仗,因為不怕死,常會製造奇跡,已經有槜李之戰的先例。伯嚭思慮再三,覺得“不想有功,但求無過”最妥當。伯嚭這位曾經的青年才俊,因為家族遭遇了滅族之災,從此學乖了、和世俗妥協了,一身棱角已經被抹平,常常動自保的歪念頭,換句話說此人已經血性全無,沒有了生命力——生命中最珍貴的洪荒之力。老天已經給你創造這麽好的機會,可你錯失戰機,不是“天賜不受,反留其禍”嗎?這種情況要是遇到伍子胥,他會不抓住戰機向越軍發起進攻嗎?那是絕對不可能。隻要有優勢,必亮劍,這是一個戰將的基本素質。伍子胥渾身上下都充滿了這樣的洪荒之力,個性張揚,決不向世俗低頭。


    範蠡和文種此時看到了伯嚭的骨子裏,算是把他識透了。伯嚭有不亞於伍子胥的文蹈武略,當年在楚國是甚至比伍子胥才名更大,可他現在向世俗投降,變自私了。自私毀了他,對吳國來說,讓這樣一位失去生命洪荒之力的人才掌權實在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而對越國來說,隻要抓住他的弱點,就算他有不世之才,也已經不足為患。


    範蠡和文種分析眼前危險的局勢:在這裏和伯嚭耗在一起完全是等死一樣,大錯已經鑄成,而今挽救的辦法隻能是設法擺脫伯嚭,盡快追上勾踐的敗軍去救駕,要是勾踐遭遇不測,萬事成空,越國一定完了。可是眼下勾踐大王會逃到哪裏去?逆著浣紗溪上,別無去路,唯一的目的地就是勾嵊山。那裏有越王的離宮,有城堡,有幾百軍士在守衛。當地的山民彪悍好鬥,和勾踐的關係也很鐵,如果逃到那裏負隅頑抗,盡管吳兵人強馬壯,怕一時也攻不下來。總的來說,不幸之中萬幸,勾踐的逃跑路線還是正確的。


    思路理清,範蠡決定趕緊帶戰車軍團迴去救駕。可是眼前的伯嚭怎麽辦?要讓伯嚭發覺,必定緊追不放,他不敢和你拚命,但可以和你耗。他的戰車軍團有不龜手神藥,要追上你一支被凍得狼狽不堪、暈頭轉向的烏合之眾不費吹灰之力。要讓伯嚭,唯一的辦法就是丟卒保車,留一部分人在這裏,給伯嚭當誘餌。


    這等於是玩空城計,守在這裏的人風險太大,一旦被伯嚭察覺,發起全線進攻,實力懸殊,必死無疑。


    範蠡想留下來,讓文種帶大部隊去浣紗溪邊救駕,畢竟自己年輕力壯,血氣方剛,又久經沙場,在眼下百年一遇的大冷天裏還是能拿的住手中寶劍,還能戰幾個迴合。而文種已經凍得縮成一團,連走路都東倒西歪,沒方向感了。


    但文種外表窩囊,內心強大,堅持要守在這裏,讓範蠡帶大部隊走。救勾踐大王的事情更重要,現在隻有範蠡能救得了他,用兵打仗是範蠡的強項。文種去了作用有限,他的強項是運籌帷幄。


    危難之際,最能見兄弟情深。兩人現在幾乎是在爭著去死。可惜現在沒有時間讓他們享受兄弟真情,得當機立斷。文種執意如此,範蠡無力迴天,隻好帶大部隊趁著夜色盡快遠離戰場,奔赴浣紗溪救駕。


    範蠡的戰車行到營地門口,卻被後麵跌跌撞撞追上來的文種叫住了。範蠡以為文種還要來和自己做最後的訣別,心裏不覺淒惻起來,趕緊下車,沒想到文種根本不是來玩訣別的,而是有要事叮囑。


    文種說道:“範兄到了浣紗溪,如果有機會,應該把西施姑娘帶上車,一起去勾嵊山。我現在很後悔,當初要是答應你和西施的婚事,你範兄哪裏用得著熬三年相思之苦?後悔莫及,害了你和西施兩人不能享受夫妻之情,希望範兄能幫我了結這件遺憾事。”


    範蠡心裏一熱,差點掉淚,兄弟情深,難以言表,隻好連連點頭。


    範蠡帶著戰車軍團離開用地,快馬加鞭直奔浣紗溪,幸虧吹了一天一夜的北風慢慢停息,天空放晴,太陽露臉,和暖不少,被凍壞的越國將士也像接受光照的冷血動物一樣,漸漸恢複元氣,能甩開雙腿跑路了。範蠡為了爭取時間,把輜重留下,讓戰車脫離後麵的步兵先行,這樣沒有累贅,戰車可以輕裝上路,用了兩天多時間,他的戰車率先趕到了浣紗溪。浣紗溪兩岸村莊像遭洪水洗劫過一般遍地狼藉,所幸交戰的兩軍人馬已經遠去,暫時恢複了平靜。


    範蠡馬上找到亭長暨胤了解情況,得知勾踐帶著殘兵敗將已經在一天前離開浣紗溪,估計此時已經到了勾嵊山,範蠡鬆了一口氣,隻要到勾嵊山,敗退的越軍等於得到了喘息機會,不可能,正要上車走陸路趕往勾嵊山,突然響起文種叮囑自己的話,急忙命暨胤帶自己去苧蘿山下見西施。


    這是一對有情人的第二次見麵,和第一次在越秀台上的見麵轉眼過去三年,簡直要忘記各自的形容,所幸醒著難見夢裏常相見。西施取下麵紗,露出真麵目。兩人四目相對,恍如隔世。範蠡勞心國事家事,兩鬢已經染上霜花,而西施已經完全長大成人,從豆蔻少女出脫成真正的荷花美女,更見風情萬種、楚楚動人。


    這第二次見麵,本來此時此刻該在憧憬珠光流彩的“洞房花燭夜”,沒想到卻被金戈鐵馬念個粉碎。範蠡忍不住想要安慰她幾句,可是身後焦躁不安的馬兒嘶鳴聲讓他想起了自己的使命。也顧不得矯情了,還是實話實說吧。於是就把眼下越國的危機略作介紹,兩人雖然沒有行過合巹之禮,有違越地禮儀,但還是鬥膽懇求西施能跟著他一起上勾嵊山。


    西施聽說範蠡想把她帶走,眼淚突眶而出,把少女的羞澀全拋開了,睜著秀目盯著範蠡似乎不認識他似的。


    西施說道:“範大夫,西施記得你說過,等你訓練出一支可以和吳國打仗的隊伍後再和我成親,不知你做到了嗎?”


    範蠡麵紅耳赤,他當然聽出了西施話裏麵的無限幽怨和滿當當的責備,這三年你是怎麽過的呀?你履行了一個男子漢大丈夫許下的誓約了嗎?現在吳國已經欺負到你家裏來了,眼見兄弟姐妹被肆意淩辱,作為一個保家衛國的男人,不知你有什麽借口推脫責任。


    雖然範蠡可以找到許多借口,越國是勾踐大王的越國,範蠡已經失去在大王麵前的話語權等等,但平心而論,你就真的沒一點過錯和責任嗎?你沉溺於個人的情感之鄉浪費了太多本該好好使用的時間和精力。


    範蠡心潮澎湃,後悔莫及,神情黯然,忍不住跪倒在地向西施謝罪。


    範蠡說:“事已如此,後悔已經沒用。若能挽迴敗局,萬事若能從三年前開始,範蠡情願一死。隻是眼下情況緊急,你西施姑娘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不要說範蠡死不瞑目,所有越國男兒將無顏立於天地之間。你西施是越國第一美人,保護你是所有越國男人的責任。請西施姑娘能聽範蠡一句話,上勾嵊山吧!”


    西施搖頭,說道:“範大夫錯了,如今最該保護的是大王。還是請範大夫趕緊追上大王,保護他最重要。沒了大王,誰給我們作主?我越國就真的沒希望了。”


    範蠡見西施這麽說,知道西施決心已下,他無力改變她的主意。虎目一熱,眼淚也下來了。


    西施見了急忙上前,把他從地上扶起來,又掏出一塊自製的五彩染色的小絲巾親手替他拭擦英雄淚。


    西施安慰他道:“請範大夫放心走吧,隻要你能救出大王,就是對西施的最好保護。時候不早,請範大夫趕快上路。”


    範蠡潤腸寸斷,忍不住一把拉住了西施手上五彩小絲巾的一隻角,不肯鬆手,西施明白範蠡的意思,臉一紅,手一鬆,小絲巾落在範蠡手中。


    範蠡問道:“不知西施姑娘眼下有什麽打算?”


    西施滿麵愁容,說:“我要和鄭旦一起去郫中城中和越夫人守在一起。鄭旦會劍術,那些吳兵很怕她,我們能保護越夫人不被欺負。”


    西施的話突然提醒了範蠡。


    範蠡點點頭說道:“你的主意雖然不錯,但是你們留在郫中不是長久之計。現在越國已經兵敗,都城郫中必然難保,你現在和鄭旦馬上去郫中見夫人,就說是我範蠡說的,趁現在吳軍尚在勾嵊山無暇顧及郫中,請她和籍養大人帶上越王宮中所有人員、財物、糧食速去會稽山中的大部軍營中避難。郫中和大部距離不遠,才半天行程,那裏地勢險要,一人當關萬夫莫開,每個隘口都築有城牆,若有籍養大人帶領的執戟武士守衛,一定固若金湯。”


    原來範蠡在大部練兵多年,已經把大部建成越國最重要的練兵基地、是最堅固的軍事堡壘。就預防著一旦都城郫中出事,可以迅速把國家機器搬到大部去,越王暫時可以在那裏繼續管轄他的國家。


    西施一聽說越國現在還有這麽一塊避難天堂,是吳兵侵犯不到的,頓時臉上多雲轉晴,露出了笑容。


    西施學鄭旦的劍俠的樣子,抱拳作揖,道:“請範大夫放心,西施一定把你的話轉達給越夫人。現在我們各有使命,你保護大王,我保護夫人,我們就此分手,各自上路。”


    拱手作別,依依難舍。


    西施和範蠡分別後,馬上去溪對岸找鄭旦,準備請她帶上寶劍去郫中,去完成一個女劍俠此時該完成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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